情緒與癌症(上)

2019/12/04 04:14:42 網誌分類: 生活
04 Dec
          早前因工作關係,出席了一個關於肺癌的健康專題講座。在醫生分享的過程中,觸動了我心坎深處的傷痛,我不禁潸然淚下。

          怎麼說起?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也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接觸癌症,患者是我至愛的祖父。儘管我自小沒有父母在身邊,成長過程中卻從來沒有缺少愛,因為祖父給我的愛,已經足以將我淹沒。

           1994年中,祖父持續咳嗽和感到骨痛。他是一名「老煙槍」,「煙齡」超過半世紀,有一點咳嗽不足為奇,而且當時他已屆八十二高齡,以為是一般「風濕骨痛」,故起初並沒有太在意。後來,他開始咳出帶有血絲的痰,遂往就近的普通科門診求醫。照過X光,醫生並沒有說甚麼,只處方了咳藥水和安排數個月後覆診。

          祖父的咳血症狀依然持續。第二次見醫生,又照了X光,醫生言辭含糊,說X光影像不太清楚,並轉介祖父到葛亮洪醫院。

          那天,我陪祖父入院。葛院的醫生為祖父作詳細的臨牀檢查,連祖父的手指和指甲也仔細察看。接着,醫生建議祖父自費到私家醫院照電腦掃描。我深刻記得,祖父在聖保祿醫院等候做電腦掃描期間,對我說了一句駭人的話:「如果檢查結果證實我真的患上肺癌,我會從21樓家中的露台縱身躍下!」

          隔天,我獨自前往聖保祿醫院拿取報告,然後乘巴士到葛院。在車廂裏,我在好奇心驅使下翻閱那份三頁紙的報告。當時的我看不懂那些「外星文」,但從字裏行間總隱約看出有些不妥,不祥預感湧上心頭。當我抵達葛院時,在病房外碰見了一名顧問醫生,他看過報告後告訴我:「是肺癌,而且是末期,癌腫已擴散全身。」當時只有十八歲的我,聽了這個震撼的消息,頓時感到滿天星斗,差點便昏過去。我竭力憋住眼淚,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問醫生:「仍有治療方法嗎?」醫生看着我那紅紅的雙眸,既同情又無奈地搖搖頭,說:「伯伯已經八十二歲,沒甚麼可以做,只能紓緩他的不適。」

          我強撐着走到梯間,雙手一直抖着,勉強從口袋裏掏出一枚一元硬幣撥電話回家,跟家人交待祖父的情況。伯父在電話的另一端吩咐我說:「既然如此,那麼請醫生明天讓他出院吧!回來天天跟他搓麻將,讓他開開心心走完餘下的日子。」甫掛上電話,祖父的主診醫生剛巧經過,是一位比較年輕的醫生。「醫生,我是羅伯的孫女。剛剛另一位醫生已看過祖父的報告,說是末期肺癌,沒得醫了!我和家人商量過,希望明天接他出院。」說到這裏,我終於崩潰了!我一邊哭一邊哽咽地說:「祖父曾經說過,如果是肺癌,他就跳樓自殺。醫生,我想請求你明天巡房時千萬不要告訴他,你就說檢查報告正常,批准他出院吧!我明白病人有知情權,我也知道這樣也許會令你為難,但希望你能體諒家屬的心情,答應我這個卑微的請求。可以嗎?」也許男生都怕面對哭得唏哩嘩啦的女生,醫生也不例外。他馬上點點頭,說:「我跟其他醫生商量一下,應該沒問題的,別太擔心!」

          翌日早上,我坐在祖父的牀邊,忐忑不安地等候醫生來巡房。過了一會兒,醫生終於來了,而且是四位醫生一同前來。顧問醫生對祖父說:「羅伯,看過你的報告,沒甚麼呀!讓你出院回家,好嗎?」祖父聽了,馬上精神抖擻地坐得筆直,像個孩子般笑着說:「哈哈!咁又唔同!」然後,他拿起我買給他的雞腿大口大口地吃。兩天前,他才因為擔心自己患癌而茶飯不思呢!

        海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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