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輪美曲-- 小說

(大概寫於零四或零五年)

「砰！砰！砰！」

如果化作樓上住戶扔下來的垃圾兒，每一天究竟會過得怎樣呢？

我知道，這個問題是有些無聊的，可那些螺絲釘、木夾子，一個個如跳水池邊的勇士向他們理想投以最粉不顧身的懷抱時……不，他們只是被迫衝鋒陷陣的戰士，何談甚麼理想不理想？

水管如攀附的植物，從每個惹人生厭的厠格蔓生開去，把樓宇綑綁得非窒息而死不可似的。唉！我們，身為萬物之靈人類物種，又何嘗不被綑綁得「一命嗚呼」？

「嗚呼……」

閉目間，有個可愛的影子浮到腦海波光上。心湖映照著夕陽下低下頭來牽強微笑的他：胖胖的身子，裹著棕色皮膚，臉圓柔和得不得了。這個卡通人物型像高大，嗓音低啞卻含情無限……他彷彿是生意失敗的中年男人，有志難伸……

啊！漫畫角色屎撈人先生，你現在可好呢？

他在海岸邊，背影為呼喚著他的我轉了個全身，金光隨形態展發出陣陣茉莉花的幽香！這到底是誰開的大玩笑兒……還是，我又在做著白天的夢？

疏疏落落的葉兒，從枯老枝幹上一片一片或帶同傷鬱手足一併掉到地上。窗外境況是冷冬的一種慘不忍睹，但停車場外另一邊廂烈陽輕照的蒼木啊！是多麼的春意濃濃，新嫩芽兒更恨不得快點奔往人間！想高歌一曲，以舒心內之不服氣－為現代人殘害大自然的一點不服氣時，「砰砰」之聲又再聲聲入耳、回回痛心：「要不是當天那個小鎚兒從天而降……」

四壁很空、自個兒很耗。我推著輪椅、把大門和鐵閘一鼓勁兒關上，滾到走廊、升降機平台的幽暗裏去。我還記得，那幽幽暗暗的地方兒，曾經活過無數自己與兄弟姐妹、父母長輩以至女朋友們的嘻哈笑聲。

「別這樣吧！史哥哥。」她說。她晶瑩亮麗的目光，彷彿是我左腿失去活動能力以後唯一的生命明燈。

「我們繪畫畫。」這位可愛的小天使，在她婆婆跟旁逗著我玩，視我比她還要小似的……當然，在她這樣小的一個年紀，我還未經歷過寵物給屠宰的慘事……

「好！今天畫甚麼好呢？」我內心給她溫熱的微笑憾動，只好言聽計從。要不然，她會輕輕扭我的耳朵、輕輕揑我的臉珠、輕輕打我的鼻子。這小學三年級的大好美人兒啊！在她婆婆面前依樣能橫蠻如斯，將來準是位頂級「野蠻女友」呢。

「我要畫……我的貓貓阿花！自從零三年時政府說要帶牠遊天國之後，牠或許樂不思蜀、忘了我這個主人。」鄰家女兒麗麗大大圓圓的雙眼泛了些煙似的漣漪，趁我看真一點的時候全也散走了。

我來不及問她，是否想給阿花畫件漂亮的衣裳，那小嘴兒又伊呀似的走到我耳畔。小女孩真是不可理喻的，走到耳根前還是振耳欲聾地嚷：「還有吱吱！吱吱就是那隻，也是給政府抱走了的小雞雞！」沙士之疫和禽流感之患叫所有人類同伴們也不得好死……

圖中穿著ＬＯＬＩＴＡ裙子的阿花，抱著小小的雞兒吱吱，笑續顏開。天國究竟是甚麼樣子的呢？那兒真是最叫人幸福的地方嗎？孔子日：未知生，焉知死。反正，要活著的日子還有數不著的光境。是她－是麗麗這顆像徵人間希望的星星，一路照耀著我－不止是為著補習、教畫的薪酬。只要肯定了這一點，勞累、困乏，再也不是甚麼了。

夜闌人靜，燈火迷迷，煙雨淒淒。殘燭山水夢中遊，紛繁惱事鎖高樓。何求？煊麗花火渠中走。原來，我並不孤寂；原來，火柴般與別人互相關照的機會還多；原來，原來，養份般滋養花木的機會還多……憑著意志依著欄杆，在小小的生命之流的鼓動與支持下，左腿假以時日又再能和右腿、自己的心一起跳著幸福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