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長龍過日子

     八九年前，我初到香港之時，在紅磡等出租車時，一位「哥哥」客氣地叫我排隊，讓我感到無地自容。原來，在香港，排隊是一種文化；排隊是一種自覺的行動；排隊可以讓「大陸客」看到香港的質素和修養。八九年後，當我看到了大批「公公婆婆」發動全家排隊幾十甚至上百小時祗是為了買每張祗能賺三十元的面額二十元的奧運紀念鈔票，卻讓我彷彿回到了三十年前的家鄉汕頭，彷彿眼前是「以階級鬥爭為綱」的「計劃經濟」的「饑民」排隊買糧食、買白沙糖、買魚、買豬肉。他們手裡拿著的不是一張張「籌碼」而是一張張的糧票、糖票、魚票、豬肉票。原來，香港在「月朦朧，鳥朦朧」中，早已悄悄進入了「計劃經濟」了。

     眼前的這一條條長龍，為何讓我想到「計劃經濟」下的家鄉當年的情景呢？因為當年身處「全國山河一片紅」的中國大陸，人們排隊不是出於自願，而是「計劃經濟」的要求。國家不容許「搶購」，一切祗能「有計劃」的進行。排隊才能體現「有計劃」。沒有人願意那樣排隊，但又沒有人可以不排隊；沒有人理會由糧店排隊到店外、由街頭排隊到街尾其實是變相搶購……盡管在「文革」的陰霾籠罩下，到處都有因為身處亂世而含冤的冤魂，但是，排隊的人們是最按份守己的一群。為了填飽自己的肚子，他們早已「統一思想」、「下定決心」、「時刻準備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終身」、「時刻準備」和膽敢搗亂的「階級敵人」「鬥爭到底」。於是，沒有人敢造次、敢越過「雷池」。

     眼前的這一條條長龍中，除了有炒作者，但是也有不少人是因為生活所迫。他們明知道排幾十小時才賺幾十元是不合乎「經濟效率」的。就連鄰近的深圳，人們都不會不懂「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的道理。難道香港的「公公婆婆」們就不懂嗎？不是！他們個個都是「精靈」、個個都是耳聰目明。他們明知自己這樣做是太傻了，但是他們祗能繼續這樣「傻」下去。因為生活迫人。排隊買奧運紀念鈔票的老人們再「傻」也不比一天排幾次隊祗為多拿幾份免費報紙作為廢紙買的老人們「傻」吧？一份免費當廢紙買可以買得多少「銀兩」？

      眼前的這一條條長龍，像「文革」排隊買糧食的長龍，但又有些不像的地方。那就是：在當年的買糧食長龍中，人們是循規蹈矩的。可是，現在香港的這一條條長龍卻是亂相橫生。不時有人想占據別人的位置，「不勞而穫」。

      排隊曾經讓我看到了香港人的質素，那有別於「文革」時內地人為了買糧食而排的隊，它讓人看到了香港人和內地人的不同。可是，在現在的這些長龍中，香港人的質素已經不見得比當年內地為買糧食而排隊的那些人好到哪裡去，甚至比他們更差。而最讓人心傷的是那些曾經享受過資本主義的富裕的「公公婆婆」們，現在回到了「社會主義」，回到了「計劃經濟」的貧窮。

      排長龍的紛繁說明：香港在「一國兩制」下，經濟不景氣、生活質素下降、文化「返祖」的倒退。當年中央政府所承諾的「英國人能夠做到的，中國人也可以做到」至今尚未變成現實。特區政府是不是應該反思一下：除了「派錢」舒解民困之外，有甚麼方法可以讓實實在在地健康發展，讓人們在低通脹的環境下，享受久違了的經濟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