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牲口一樣活下去

曹仁超出新書，專論「性」事。其《日記》轉錄金句云：「寧作瓦存，不作玉碎」，甚具微言大義。須知石之美者才稱玉，瓦是用泥巴燒製的，何者為貴何者為賤實不須多說。可是美玉碎了，其炫耀作用便失！瓦片完整，聚合起來仍可建成屋頂，為人遮風擋雨也。曹Sir這種反其道而行的眨高貴頌平凡之思維，當是逆境求存的不二法門也。又曰：「活着就是唯一真理」，亦應作如是觀。

逆境求存

年輕時曾聽老人家說過，「有便宜唔好使頸」，意思即有機會得到好處時，即使好處不多，勉為其難也要接受，硬頸地堅持立場拒之千里並非聰明者所為。也可說這與曹Sir常言的「順勢」異曲同工焉。

不禁憶起多年前看過的一套名為《芙蓉鎮》的電影。此電影改編自古華的同名小說，由劉曉慶及姜文主演，謝晉導演。

片中姜文飾演一位當地文化館的負責人。因性好批評各事，被號為「秦癲子」，好像是個右派分子吧。劉曉慶飾演胡玉音，一個鄉間的小個體戶，以在糧站掃地而得的碎米製成米豆腐做營生，屬於走資本主義道路的「單幹戶」，故亦難逃文革時的無邊無際的批鬥，成為地主婆，其夫自殺。秦癲子稱她「芙蓉姐」。

兩人被編在一起執行管制勞動，如清潔街道。秦癲子有文化，懂得苦中作樂，如拿着掃帚一邊掃地一邊跳華爾滋。他鼓勵芙蓉姐積極面對困境，雙方日久生情，終於同居，以致懷孕。

兩人同居之室被人貼上「兩個狗男女，一對黑夫妻」的門聯後，秦癲子被遣送勞改。起行前，當權者還要發動群眾在街道上開一個批判大會。當時天降大雨，芙蓉姐挺着個大肚子在雨中淋着，當然悽苦滿面。秦癲子在旁邊暗聲說：「活下去！像牲口一樣的活下去！」此非置諸死地而後生的最高境界耶？

牲口即牛馬，吃最粗的食，幹最苦的活。做人做到這般田地，也算是絕了吧！

後來當然是雨過天青。秦癲子回家了。在回鄉的渡輪上遇見當年整得他「雞毛鴨血」的書記，他也沒把對方大罵一番。對方當然也知自慚，低着頭不敢發一言。

回家見到從未見過的兒子。小子叫聲爹時一臉生澀，反說了一句：「你怎麼總不回來啊？」聽之令人心酸！那個幫忙整人的小頭目已發了神經病，整天在街上蕩，敲着鑼，見人便說：「運動囉！」

「好死不如賴活着」

中國人是個吃得苦的民族。有句話與老曹所說十分對應，就是「好死不如賴活着」。總之留得青山在，那怕沒柴燒。說起來，某官員一時口快說的寧願支半薪也不希望見到裁員之語也不應一棍子打死。到了接近山窮水盡的時候，輿情不反對兩份工三個人做的時候，或許是一如九七風暴時有議員曾請求工商界「一家公司請一靚」，以免失業情況惡化下去的時候，支半薪能保住份工，大家過得去不也是個好環境麼？

日前與某內地客戶會面商討服務報價，對方左一句四大右一句四大的，彷彿四大之外者皆不入其法眼，一時頗有效法聞一多「拍案而起」的衝動！又覺得他們這種唯洋唯大的思維，只會令王軍副部長嘔心瀝血地要建立民族品牌抗衡四大的宏願，終會糟在自己人手上。

是晚懷着頗鬱悶的心情出席一個居士林的聚會，想聽聽兩位投資高手在海嘯之餘「云何修行，云何攝伏其心」的心得。鄺民彬說出他參加「內修禪」的經驗頗令人有所啟發。依從「諸法無我」之說抽離自己作內觀，好體會戒定慧的深義。

助人為樂

小息時見到一個漢子滿面笑容對着筆者打招呼，走近一看，原來是早前寫文提過的「蟹哥」！聊起來才知道，他已退休了。現在已不理日常煩惱事，大部分時間是到處走，到很多內地的偏遠落後山區探訪，已捐助了不少學校和醫院的興建。他高興地拿出一些畫刊給筆者看，內有有關的活動照片，還有歡迎他到訪的紅色大橫額。講到投資，他說portfolio之內已全軍盡墨，但仍可嘻哈對之。

把上述這些事結合起來看，朦朧中頗有頓悟之感。試想若一聞不悅之詞即拂袖而去，固然可以顯示咱們讀書人仍有的一點傲氣，但於事無補。不如強忍下來利用自己多年苦幹累積得到的本事多賺點錢，除為人提供服務外還可預留他日幫助別人的本錢。既然明白「無我」之勝念，本來無一物嘛，人家當你無到也好，辱你無料也好，踩你如鞋底泥也好，又於我何有哉，根本就沒有「我」這個承受的客體也！何況「零落成泥碾作塵」時，還可「香如故」呢！

聽來有點阿Q，但也有實際意義。就如乘飛機時空中小姐示範安全措施時說明的一樣，必須先戴好自己的氧氣面罩，才能幫助別人。否則自己都搞唔掂，那有餘力助人！

後記 日前舊公司同事來電，說收到一本疑似是曹Sir贈送的新書。但兩日後速遞公司又來取回了。不知何故？ 香港執業會計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