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逆緣．也是天意

 

無論你如何抓狂，
或是滿口髒話，辱罵上蒼，
到最後，到生命盡頭的最終一刻，
你還得要學會欣然接受、放手....

這是一齣荒誕的戲，
一齣彷似愈活愈年青，
然心路卻舉步為艱的戲。
你能想像一個初生嬰孩，
是如何絕望／腐朽／醜陋／皺巴巴的，
有齊白內障，關節炎等所有僅屬老年人的象徵？
被視為怪胎的物體，
遭遇母親難產，親父遺棄，
猶幸碰上善良的黑人養母，
居於老人院，被團團長者關切圍住，
棲身在一所充滿人情味，卻沉如死水的樓房中，
坐著輪椅、撐著柺杖，
學走路，學上街，學會咀嚼人生，
並偶遇能改變他一生的藍眼睛，
然後自告奮勇地當上水手，
結識了愛紋身的船長，
嫖過妓，蒲酒吧，聽聞過蜂鳥，
邂逅了生父，還搭上有夫之婦的初戀情人，
經歷過二次大戰爆發的生離死別。
這樣不凡的體驗，
間接令徒具年邁外表的他，
心智愈趨成熟，眼界愈更啟航，
他再不是十多歲懵懵懂懂的小老頭，
而是變成一個有內涵、有思想、有背負，和學會愛的有魅力男人。

You never know what's coming for you....
的確，世上永遠沒有預知，
在依然吹彈得破的肌膚下，
我們焉能明白老年，
豈會慨嘆青春，及時覺察到珍惜之可貴？
若非閃亮狡黠的藍眼睛被車撞倒，
多處骨折的腿再無法起舞，
我想她還不會憶起男主角情深的眼，
過去太多姿多彩的舞台生活，
濫交得隨便的性愛關係，
早已蒙蔽了對他那莽撞的愛，
是孩提時代的情有獨鍾，
是在別人懷抱內的半醉夢囈，
叫她終被喚醒過來。

Good night, Benjamin.
Good night, Daisy.
半生飄泊，輾轉離合，
在身與心最達致無懈可擊的時候重逢相戀，
正好瞄準了時機。
那是多麼美妙的時光啊！
恩愛纏綿，水乳交融，
離不開那小屋的床墊，
離不開那風帆下滿瀉的陽光。
直至懷孕了，早產了，
可愛的小人兒滿週歲了，
初戀情人戰勝心魔游泳至終點了，
他也是時候醒覺，
自己實在太年輕了，
是無法制止的繼續年輕，
年輕到，再無法跟她同諧白首，
年輕到，日子再下去，只會淪為女兒的玩伴，
年輕到，會一步一步變成嬰孩，邁向死亡，
年輕到，彼此縱是相見，亦如同陌路；
選擇離開心愛的她，
只為了不想要她承受那無法料知的可悲未來。

寧願忍痛放手，
忍著淚請她為女兒找個爸爸，
也不想自私，不想變成她的負累，
不想留下一條任性的尾巴，
這才是愛的真蹄，
才是真正無所求、亦不願有所欠的愛。

從相扶、牽手至襁褓，
哪怕生理逆轉是何等叫人不可思議，
二人一起的歲月又是多麼短暫，
但機緣，總有一兩個會在我們的人生旅途閃現，
若即時抓緊的話，就不會枉悔，不會遺憾，
命運就很有可能改寫。

我原以為處於彌留狀態的她，
對過去命運的愚弄，是抱有一絲怨的，
但當她向女兒憶述，
最後在懷中送別這位嬰兒般的老情人時，
那緩緩合上雙眼的一幕，
正是最淒美的終結。

能陪伴最愛的人，
嚥下最後一口氣，
也是一種福份。
那隻在颱風下仍拼命振翅的蜂鳥，
依然守在病床窗邊；
是要帶走她了吧....
我想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