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不如舊

生命過了一定時間，
身邊自會出現某些老的、舊的、霉的、塵封的老人老事，
牽絆著某些記憶，便隨意放著，擱置下來，
既珍惜又似是憐憫收留，
看似漫不經心，卻又偏偏煞有介事；
並非沒其他選擇可以匹配取替的，
只是太習慣、太熟悉、太有紀念價值了，
所以才不願隨手放棄，
縱有更新更好，兼且負擔得起的，
也不思更換，不肯撒手為逝去的歷史來個了結。

棄舊迎新，原就是重情之人的禁忌，
花無百日紅，尤其是長者，
更是溫情洋溢，也許是感懷身世吧....
過去無盡的錯失，已教他們痛不欲生，
再環顧自己整副軀殼，
又竟已耗損無數，殘破不堪；
就是那份對無情歲月的緬懷感傷，
警醒他們要把雜碎拼命留著留著，
誓死捍衛那堆積如山的亂葬崗，
奮力抓住那一剎安全感。
正因為怕被搶走／被遺棄／被剝奪的意識實在太強了！
才會終日表現出猶有餘悸，
對舊物顯得格外憐惜及眷戀。

舊的毛巾被透薄發白，
邊沿都洗得毛掉了，卻特別柔軟服貼。
舊的行李箱曾帶我們穿州過省，並肩作戰，
去過這又到過那，捨得扔掉才算！
一張兒童摺疊書桌用足廿年，
枱面早就斑斑駁駁了，但誰都不願丟，
只因它曾陪伴我們走過最無知又最艱辛的日子。
滿滿一隻鞋盒載著的，
是博物館入場券、戲票、書籤、信箋、賀卡、襟章、成績表，
還有各項過時的合同與通知書....糧單....文憑....小學時用過的中英袖珍字典....
通通不值分文，不值一哂，
可是年復年，月復月的過去，
誰都甘願以它們為伴，
偶爾翻翻弄弄摸一下，更是樂趣無邊。
就一直留著它們吧....
讓它們置在家中一角，也無傷大雅呢！

難怪老人總慨嘆：新不如舊。
在物質如此豐盛的年代成長，
冷酷無情的一輩，
一碰見略舊、略陳、略過時的東西，
竟視之為寒酸，立即噫噫連聲，鄙夷到極點。
又怎會明白舊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