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什麼

2009/10/07 00:11:53 網誌分類: 寫作
07 Oct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已經住在這裡,這裡被稱為兒童之家的地方,也是我長大離開之後才真正明白其意義。
小時候的我體弱多病,這是院長告訴我的,那時候的我對這種事記憶不多,院長告訴我那時候的我問過她:「那怎麼樣才能健康起來?」
她是這麼回答我:「只要多運動就可以了!」
所以之後我就一直努力地運動,鍛鍊身體為了可以更健康。那之前的我體弱多病得幾乎每星期都會重病一次,因此沒有朋友,不是其他小孩子不接近我,而是因為生病不能讓其他小孩子接近,而且我也不喜歡熱鬧,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愛熱鬧。
我跟其他小孩子不同,不是兒童之家裡的小孩子,而是街上的小孩子。
街上的小孩子旁邊都會有兩個大人跟在旁邊,我不知道他們這是什麼意思,我那時候以為大人跟小孩子竟然也可以成為好朋友?電視不是常說三年一代溝嗎?因為我覺得跟大人一起比起跟小孩子一起的時候來得高興,所以看到那個畫面之後我立即興高采烈地跑去跟院長談話。因為我覺得跟大人在一起可以聽到更多我不知道的東西,比起跟小孩子呆呆地玩耍過時間更充實多了!
然後我跑去問院長:「為什麼小孩子跟大人可以成為好朋友?」
「為什麼不呢?有些大人跟小孩子也可以是好朋友啊!」
「可以街上好多這類的朋友。而且......」我看著院長,院長依然微笑看著我,我繼續說:「媽媽,爸爸是什麼?」
「媽媽和爸爸就是把你生育下來的人。」院長道,依然看著我,似乎有話想問,但是沒有開口,我繼續問:「那誰是我的媽媽爸爸?為什麼我沒有媽媽爸爸?為什麼要把我生育下來?」到後來我只知道,其實我的爸媽並沒有把我生育下來,只是生產下來,沒有養育,即使十月懷胎即使生產過程多辛苦,反正我就是無法理解不明白。
「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呢?生下來然後丟在這個叫作兒童之家的地方,完全不來看我一眼,是死了嗎?我不知道。
「院長,媽媽爸爸不要我了,那麼我生存下來是為了什麼?為了誰呢?」我問,這話出口,院長就呆住了,她沒有辦法想像一個小孩子竟然會這麼認真地問出這個問題,她也知道那時候絕對不可以隨便回答我的問題,我看起來是小孩子,但是實際上腦袋已經是個成年人。
「為了自己嘛。」耳邊突然傳來這句話,但聲音不是院長,是來自門口,我轉過頭望過去,一個女生站在門口,那是我跟她第一次見面。
「妳來了。」院長這才開口笑道,我依然呆呆地看著她,她走到院長的桌前,笑道:「你會有想做的事吧?在電視看到的演員啊足球員啊什麼的,你也有想過如果自己是他們就好是吧?那麼就努力等到長大去當他們的工作啊。你有想當什麼職業嗎?」
「我在跟院長談話妳這樣走進來很沒禮貌而且沒有敲門啊。」我說,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我討厭她,她打擾我跟院長當朋友。只見她似乎呆住了看著我,她對於我說的話呆住了。
一段小沉默,院長才笑著開口道:「不好意思,這孩子很特別對不對?妳可別把他當小孩子看。對了妳來找我什麼事?」
「喔是這樣的,因為表演想借禮堂用。」
「沒問題。」竟然就這樣開始對話,真的把我無視了!
「我說,妳是誰?」我看著那個女生,我沒有動手,我知道男生不可以隨便對女生毛手毛腳。
「我是這裡的社工。」她對我笑了笑,正準備伸手摸我的頭,我立即退後幾步。這時候院長又開口道:「他是紳士,他不會隨便跟初見面的女士接觸。」
「這......是哪裡學來的怪東西?」她似乎想笑,可是我卻笑不出來,我開口道:「我不想跟妳解釋那麼多。」我轉身離開院長的房間,並把門關上。
沒錯,這是小時候的我,大部份社會知識都是從電視上學回來,有些則到圖書館看書,我很常到圖書館看書,因為那裡可以告訴我很多我不知道的東西,除了媽媽爸爸,我並不知道而且不想知道這些,關於這一切。
然後不知不覺地,長大得如此高大是因為小孩子喜歡上玩籃球的關係,於是每天每天都跑到籃球場一個人丟球,然後下午有時候待在兒童之家看書,有時候跑到圖書館看書。
「還是一樣沒有朋友嘛?」社工女生曾經這麼跟我說,那次是在籃球場遇到,我一個人在丟球。「還是一樣住在兒童之家嘛?」她又問,我沒有回答。
沒錯,我還是一樣住在兒童之家,沒辦法,因為我長得高大,雖然有著一臉娃娃臉,可是卻長得高大像成人,所以沒有人喜歡,而且我不會裝可愛,常常臉無表情,像個木頭人。這也是她跟我說的:「笑一個好嗎?把球成功丟進籃子裡是值得高興的事啊。」
我沒有理會她,連用鼻子回應她的心情也沒有,我只顧著自己丟球。
「怎麼那麼酷?」她又問,我開始感到很煩躁,從我之後一直丟不進球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終於忍不住對她吼道:「妳很吵耶!」
只見她沉默了一會兒,可是臉依然笑著看著我,終於才開口:「要是你多少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和言語,那麼你將會是個很好的人。」
我看著她好一會兒,才知道自己剛才太過頭了,於是道了聲「對不起」就繼續丟球。她又補了一句:「但我認為你其實是個好孩子。」話剛落下,我瞪了她一眼,已經沒有心情再丟球,於是拿著球就離開球場。這是我第一次那麼早就離開球場。

然後之後一直一直她都不定時跑來籃球場看我打球,有時候更會跑到場上跟我玩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我也不介意跟她玩起來了。
直到長大,我成年,可以離開兒童之家,也就是說我不再是兒童,然後我就到一些康樂中心當副教練,正教是一位女生,她沒有我那麼高,但是對於籃球的知識和戰略技巧卻是在我之上。這是我的工作,也是兒童之家給我介紹的工作。
是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忘了兒童之家的事,也很少再回去,依然沒有朋友,依然再沒有見過社工女生,依然不理解家庭是什麼。沒有人告訴我,我也不願意自己去接觸。
「教練,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是什麼?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嗎?」直到有一次,其中一個學員跟我告白:「教練,其實我喜歡你......」說到這裡,我似乎依然沒有反應過來,我竟然開口問:「謝謝,妳喜歡我?妳喜歡我什麼?」
「咦?」這反問嚇呆了她,那時候的我沒有尷尬,只有好奇。
只知道之後她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然後以後也再沒見過她了。
過了多少年,我也不知道了,只是突然有一天,社工女生,我突然再次遇到了她,她在我剛下課的時候被我發現,她坐在場邊的長椅上,她似乎在等我。
「所以你就問她為什麼喜歡你了?」
「嗯。」我們到了一家餐廳聊天,聊了好多好多,突然我就想起那個向我告白的女生,於是問了她。
「這不是一般的反應,怪不得她會呆住了。」她笑了起來,我問:「那怎麼樣才算是一般的反應?」
「不就臉紅,尷尬吧?」她似乎也不知道實際情況。
然後我們就沒再聊這個話題,我們聊起了她,她說她還是一樣單身:「都那麼老了真丟臉!」她笑著說。
「妳......看起來才二十多歲。」我說,她看著我好一會兒,開口道:「你也二十歲了,我怎麼可能還二十歲?我快要三十了!」
「妳怎麼隨便把年齡說出來?」
「咦?啊哈哈哈!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她笑道,她也是還跟以前一樣啊。然後她立即轉移話題:「怎樣?拒絕別人,是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
「怎麼樣才是喜歡?」我問,只見她又突然沉默下來,似乎不知道怎麼回答我的問題。沉默了好一會兒,她又開口道:「怎麼你老是問到一些那麼難回答的問題呢?對了!你有再回去兒童之家嗎?」
「沒有,我回去幹嘛?」
「聽說那裡搬了,而且也換了院長,以前的院長到外國退休了。」
「喔。」我說,雖然口上那麼說,但是心裡卻突然感到很......很不舒服。這是第一次。她看著我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口:「怎麼了?整個人呆了起來?」
「沒有,對了,怎麼樣才是喜歡?」我又重複了剛才的問題,她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看著我好一會兒才開口:「如果要認真回答你的話,恐怕解釋三天三夜你也不會明白,但是各人有各人不同,對於我來說,只要感到幸福,那就是喜歡。」「幸福?」
「嗯,喜歡也有不同,有朋友的,有情人的,有家庭的,對啦!就比如家庭溫暖也是幸福的一種,只要感覺跟這個比較像的話,那麼可能你喜歡上那個人了。」
「家庭?」我對這個詞語更不解。
「總之就是......你想要永遠跟那個人在一起,只要那個人開心,你就會開心,只要那個人不開心,你也會不開心,那就是喜歡。」
「那麼我......喜歡妳。」我說,我想了想才說:「也喜歡院長,也喜歡正教,也喜歡......」「等一下!」她打斷我的話,我抬頭看著她,這是我第一次去看看自己正在想什麼。
「我說過,喜歡分了很多種,要怎麼分出哪些是朋友,哪些又是愛情,只有看你自己理解。還有,雖然我還很漂亮,但是不要隨便對女生說喜歡她,否則很容易引起誤會喔!」然後我們都笑了。
「那麼,媽媽和爸爸,是因為喜歡所以才把我生產下來?」
「生產?」這是多久年前的問題。
「不是生育,是生產。」我強調,然後她才理解我說的話。我繼續說:「我的存在,是一個意外。」原來如此,我終於理解了。
「咦?」她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我,似乎只有我一個理解這個問題的答案,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因為我從來沒有解釋過任何我的想法。
沉默了一會兒,她才開口:「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你會有這個結論,但是這並不是答案,或者......你真正理解喜歡,你就會理解你的存在吧。」她說的這句話,我不明白,一直也不明白,也不理解。那時候,還是現在。因為,沒有最初的愛,就不會再有愛。因為,沒有的東西,就不會知道那是怎麼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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