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風(二十九)

我一再懷著甜如蜜的心情,回到工作崗位,一切又回復往昔,程森愈來愈愛稱呼我為程太,其他人也就順理成章地跟隨,我也沒有異議,反正這也是早晚的事,很期待這一天!

出乎我意料之外,程森決定再買進股份,我們不再是小小小股東,他提議日間時段整個場地出租予別人經營,而凌晨一時開始,會另聘薪酬較低的琴師,股東們都一致通過.我打從心底裡佩服著程森,他的提議既可省下開支,也符合我們撤離夜生活的計劃.在他再三要求下,我放棄了我的"偉大"歌唱事業,雖然有點不捨,但我明白愛一個人總要付出,總要有所犧牲,我的將來不應是晚晚跑場子,而是當程森的妻子.

沒工作的日子,待在酒廊的時間多了,開始對熱鬧氣氛有所厭倦,每晚聽著不同的醉語,不同的男女卻是相同的對話:"your place..my place ?"真感到有點嘔心.遠觀著人生百態,有人歡天喜地慶祝樂事,有人借酒澆愁哭哭啼啼.這小小酒廊,彷如社會縮影,有人騙人,有人被騙,人生,說不盡幾許真假 !

霍舒喬依然喜歡獨個兒來消遣,每次都靜靜的坐在一角,喝她喜歡的龍舌蘭酒,唱她喜歡的歌,周遭的人和事跟她彷如兩個世界,她真是個很特別的女人,特別得有點怪.我不禁想:"以她的條件,其實不應那麼孤獨,那麼寂寞,除非她是故意自我孤立."每次與她踫面,總感到混身不自在,我開始有點討厭她,恨不得她永遠人間蒸發!但畢竟她是客人,總不能太拒人於千里,更何況,她根本沒對我做過甚麼..可能她的條件實在太好,好得不能說服我去相信,竟有對她不動心的男人...

這天程森喜孜孜的宣佈著好消息,日場出租的事已辦妥,3天後便開始運作,他高興得有點忘形,狠狠的在我臉上吻了一記,那吻的聲音清脆地傳遍了細小角落,幸好沒太多客人在,同事們都紛紛打著哈哈,真尷尬!

這晚來了一個陌生的客人,他擁有男士少有的白晢膚色,架著金絲眼鏡,樣子很貴氣,看來像富人子弟,他獨自坐在角落的一個小卡座,帶著幾分醉意,似乎是在別家消遣過而意猶未盡,他甫坐下便要了半打龍舌蘭酒,這也是我注意他的原因,有膽量這樣喝酒的人不多,這裡他是第二位,第一位是霍舒喬.可能他們都是同一類人吧!自我孤立的人都愛喝龍舌蘭嗎?看他的醉意似乎已超過五成,我給他預備了熱毛巾和免費水果盤,他連聲道謝,我向他點頭微笑:"別客氣 !"他說剛巧路過看見這小酒廊,特意進來看看.他怔怔的回憶著:"以前這裡也同樣是酒廊,這裡有一段我畢生最美麗的回憶,她是我最愛的女人,也是世上最美的女人!"我不置信的睜著眼睛:"真巧,這裡同樣是我與未婚夫相識相愛的地方 !"他苦笑著:"世事並不盡如人意,她已離我而去.今夜正好來尋找失落了的夢 !"我有點不好意思:"噢,對不起..."他笑笑,又自顧自說:"我們在這裡相遇,相愛...在這裡訂婚.可是,在這裡她也有她不能圓的夢..."我有點混淆,又不好意思發問.這時程森走過來:"程太,可以撤退.."他打住了話,看著這客人:"Roy,是您,很久沒見面了."我張著咀,原來他們是認識的.他看著程森,也許是喝多了,目光有點呆滯:"程森,是您,您仍在這裡工作?"程森點點頭:"是的,我仍在這裡."他笑得有點苦澀:"小喬有來過嗎?"程森點點頭:"她間中會來."他看著我們:"您剛才喚她程太,甚麼時候結了婚?"程森笑著:"快了.."我暗地裡感到訝異,世界真的很細小,他口中說的小喬,那個最愛的,世上最美的女人,是霍舒喬 !但我從沒聽過程森提起過他之前曾在這裡工作..Roy口中那句她不能圓的夢,是指程森嗎?他買下這裡股份,他要買的不單是我與他的回憶,也有他與霍舒喬的回憶 ! 人生,也許是由許多不同的夢,不同的回憶所組拼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