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

( 2011年4月11日刊登於《北辰》:http://cynosurehk.blog126.fc2.com/   ,文章版權為本人擁有)

這是我們一同邀過的月。

這月色，慘白而冷傲。

你在舉頭喝酒，我在低頭喝茶。

你需要狂傲，我需要冷靜。

茶雖是苦澀，但我仍想繼續喝下。

這酒對你來說，究竟是什麼？

我們之間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喝著。

我們躺下，柔弱的花叢輕輕的擁抱我倆，帶著一絲溫柔。

溫柔感受我們各自的孤獨，孤獨在空間擴張，擴張卻凝住了，沒有崩潰。

我打破了這種噤若寒蟬，低聲問道:「寫詩？」

你含糊應了，隨即用腳尖挑起長劍，右手抄住，便舞動其中，縱聲高吟:

「花間

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停了一停，左手舉杯，又呷了一口酒，續道:

「舉杯邀

明月。對影成三人。」

忽然眼中看見刀光劍影，與月色融合，變得一致，又

聽道: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劍風吹得我的

頭髮散亂不堪，散亂得像叢生的雜草。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劍光流星，劃破銀河，蒼穹擋不住剎那間的強光。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你這一刻忽然像仙。

劍仙？詩仙？

什麼也好，仙就是仙。

劍尖在顛動著，你的長袍也隨風翩然飄揚。葉片落下，落到劍尖的一刻，忽爾

分開成了兩片，不欲分離，只好雙雙淒然落下。

你失意我沒有過問，正如你沒有過問我。

我們畢竟不相同，卻又那麼相似。

偶然柔和的風颸，卻讓寂寞在散發，散發得令皮膚起了疙瘩。

你已經醉倒，醉倒在綠色的溫柔下。我忽然看到你臉上的淚珠，拖行著一點點

瀟灑，也拖行著一點點抑鬱。

我沒作一聲，怕把你吵醒，揮一揮衣袖，也沒多看一眼，離你而去。

草坪與花圃中，只剩下你一人。

躺著。

沉醉。

我記得那次你與岑夫子、丹丘生共酒之時，你強行支撐著身體與情感在酗酒。

在酒氣氤氳中產生的歡愉勉強掩蓋了哀傷。

我看著不忍。

可是，我不懂勸告。

也許，這對你更好。

最後一次與你會面時，神情是那麼的落寞，你極力掩飾，還盡量地擠出那一點

笑容。

你好像比那次消瘦了，面上有著病態的蒼白，但我不也正是如此嗎？其實我倆

也在逞強。

人在扁舟上。

酒在旁，茶也在旁。

這是我們曾經一同邀過的月。

還是一樣的冷，冷而高傲。

甚至它在嘲笑我倆。

寒夜徹骨，我不禁顫抖了一下。

你不管，只管喝酒，蒼白的臉容也開始有了血色，甚至是一種過分的嫣紅。

我皺一皺了眉頭，道:「別再喝酒了，很傷身子。」

你好像沒有聽到，自顧喝酒。

月亮偷偷跟蹤著我們的痕跡，突然潛進湖中，窺視我們的一舉一動。

你忽然仰天而笑，又望了望湖水道:「這次月亮終於能被我捉住了。」

你先伸手入水，後跳進湖水，長袍漸漸沒入水中，沒發出聲。

我只能望你離去，卻未能挽留著這一切。

你已成仙而去，留下不滅的傳說。

我為你在湖上潑灑過一杯酒，也離此地而去，沒帶傷感。

這裡剩下的只有一點殘留的灑脫，還有歎息。

你抑鬱，世人哪裡知道？

冷月仍在，卻是殘缺不全，失去色彩。

沒有你的時候，我也忽然裝起你的瀟灑，學著你喝起酒來。

酒很烈。

咳嗽！

執著令杜鵑開花。

不屬於我的，應該放手，可是又沉溺這種味道。

直至精神崩潰，我才懂得放開。

最後，我喝了一口苦茶。

但沒有味覺。

終於，我也放下這了杯茶。

飄然而去。

狂傲、灑脫、哀傷、憂鬱……瞬間灰飛煙滅。不！其實從來沒有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