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秘
密
那陣子連日忙於功課，不是在圖書館就是躲在家裡，搞得連電郵也沒空查，終於交完作業，打開信箱，幾十封不知從那裡來的信驟然冒了出來。就著抬頭一封封的刪除，忽見一封寫著緊急二字，卻是某速遞公司寄來，說有一郵件給我，現在美國等我領取。心想那個糊塗蟲寄東西給我，怎麼轉到大洋彼岸去了，連忙發信叫他寄來英國。回家後總覺奇怪，遍問諸友，更無一人曾寄東西給我。本待向那公司查問，恰巧好友有一朋友由瑞士來英，把我拉去當陪客，那人偏又十分好玩，和我相處極好，幾日間同出同入，竟也成了至交，就把這事給忘了。
一日放學歸來，見一包裹擺於桌上，卻是同居的朋友簽收的，上面赫然寫著我的英文姓名。立刻打開看是那個冒失鬼幹的好事，這一看就差點昏過去——包裹裡只有一張殘舊的燒剩一角的紙，和一封大概是信的東西。殘紙上只剩下面這段文字：
Mit so den falschen zerteilen von den realen --
ich erreiche in ein Nest von W?tern und dann
gebe zum guten und das gerade meinen Formel
Blessing und Wohlstand.
另一張紙上也是些類似的東西，連忙請教同居的英國人這到底是那國文字，那英國人也不甚了了，只說大約是法文或德文吧。
正討論間，我那瑞士朋友過來找我出去吃晚飯，一見之下，笑道是德文。我驚訝的問：你……懂？他笑說：「在瑞士人人都會英、法、德文。夾在中間那種語言都要懂的。你這是那裡找來的？」於是我把前因後果說明，請他譯一下。他笑著答應，拿信細看，忽然臉色大變，說幸好落在你我手中，不然……我連忙請他解釋，他說：「讓我先解釋一下殘紙上的文字吧，其大意是說：『用我的話，給世界帶來祝福和繁榮。』」我笑說：「大概是聖經上抄來的吧？這也值得大驚小怪？」他瞪了我一眼，把我拉進我的房裡，才對我說：「這封信是由希特勒當年一個侍衛寫給一個在美國和你同名的人的。」我正要開口，他搖手止住我，接著說：「據那侍衛說那片殘紙是希特勒自焚後他在希特勒手上取下的，他是希特勒的忠實信徒，覺得這張東西必然和納粹黨大有關聯，所以收藏起來，等待納粹復興的一日，然而蘇軍進了柏林之後把他關到集中營去了，折騰若干年才放出來，之後就留在東德和外面斷了聯繫。總算等到柏林圍牆倒了但已年老體衰，想找人幫忙又恐所托非人，近來見你的同姓名在美國搞得有聲有色，就把這份東西交給『你』，希望『你』能找出其中的秘密，復興納粹云云。末了還留下地址叫你找他。」我和朋友相視而笑齊道：「這次他真的所托非人了……」就這樣這封信就給我吞沒了。
有事則長無事則短，接下來的日子我又給功課纏住，幾經辛苦終於第二年畢業。畢業後就搬離學校，在外租房居住。然而因我又在這學校報讀其碩士課程，故仍在校中留連。其時正是暑假，終日無所事事，忽想在英國許久英文並無多少進步，何不買本英文書回來啃，或者有些得益也未可知。因為自小想當考古學家又對戰爭題材比較熟悉所以買的都是些寫二戰的作品，因我對這段歷史比較熟悉，看時就容易很多。趁著空閒一本本的看，突見其中一本關於希特勒的書引用希特勒寫的詩，其詩言：
譯為中文則是：孤寂的長夜啊！
我時常跑到沃爾特橡樹林的空地，
月光拼寫出那古老的北歐咒語，
用黑暗的力量去重組世界；
把白晝裡那些傲慢的人變得渺小。
他們攢起閃亮的鋼槍，
卻不肯投入戰鬥，
黑暗使他們凝固成石筍。
我將有一系列的發言分清真假帶給公平和正直的好人，
用我的方法給他們祝福和繁榮。
心下一動，取出朋友為我把殘紙上的德文翻譯成英文的紙張，發覺和詩的結尾頗為接近，心想莫非是希特勒在WOTAN這地方有何遇，所以詩以詠事。雖然這樣想，可是我連一點發掘這秘密的心情也提不起，一來心惡其人，想像中其秘密也是令人噁心；二來我也沒可能會到德國去，又沒簽證又沒熟人，去不得也；三來我正忙於找工作，所以看完就算，想過就忘。
匆匆間又是開學，某日聞得我以前居住的地方失竊，依然不以為意。除了對那班同學深表同情，真的就沒別的辦法。有一日學校打電話來，說有人查我的地址，問我給是不給。給我一口回絕了。不久又發生Hotmail（我的電郵供應站）給黑客闖入的事，接下來我們學校的電腦也被入侵，總之事情多的不得了。好在我每星期上兩天課，其餘時間多在家中對我並無多大影響。
這一日不用上課，所以睡到十點多才起來擺弄早餐，同屋的學友這時都已上課去了。忽然有人敲門，以為是郵差送信，就去開門，只見門口站著一黑一白倆人。我心想「黑白無常」。那白人開口問：「請問歐先生在嗎？」我愣了一愣說：「我就是了，有何貴幹？」那白人自口袋中掏出一物，交到我手中說：「我是中情局特工某甲，旁邊這位是我助手某乙，可以進去坐著說嗎？」我立時呆住了說：「中情局特工的證件我沒見過，分不得真假，進去我看還是免了吧，有什麼事這裡說好了。」那某乙面有不豫之色，頗生氣的說：「我們是中情局特工，就和你們中國國安局……」話未說完，我打斷了他說：「我雖一中國人樣子，可護照上寫的是無國籍人仕，更加人在英國，別說中國國安局，就算英國的MI5， MI6也管不到我頭上，何況你們美國人？你們上司是誰？」那某甲見話說到這份上不得出來打圓場笑著對我說：「我是他的上司，他是新人一點事都不懂，你既非普通人物，不要和他一般見識。」我心想這可是我加在e-mail後的簽名，他如何知道的？只聽他接著又說：「我們知道你在年多前收到一個包裹，其實那是寄給美國一和你同名同姓的人的（我心想，是那調調兒來了），那人當時已經因為進行恐怖活動被我們收監，所以速遞公司聯絡不上他，送到你這兒來了，希望你能交給我們……」我聽了不免嚇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決定反守為攻道：「真難為你們，又黑MSN，又黑我們學校的網絡找我的地址了。」那某乙大驚失口道：「你都知道……」話未完某甲狠狠的盯了他一眼，某乙知道失言連忙住口。某甲又道：「你要怎樣才肯交給我們呢？」我這時已想好對策，就說：「東西我擺在銀行保險箱了，現在給不了你們（其實那兩件事物在我房中的抽屜裡），這樣吧，明天你們來，找一英國警察陪著，和我一起去取吧？」那倆黑白無常對望一眼，只好答應了。我則站在門口看著他們上車離去才回屋裡。
回到屋裡，關上大門，我馬上回房打開電腦，上網找到美國中情局的網址，查到他們的地址抄了下來。寫了一封信，說明事情經過，連那兩件事物裝進信封，填上中情局的地址，封了口貼上郵票。這才帶著信穿衣出門一路向公車站走去。因為我想我那同姓名既在美國，此事確實是中情局該管，但我又信不過那黑白無常，只好寄到他們那裡去了。然而我又想不論那黑白無常是不是中情局的，都不是易與之輩，要是他們跟蹤我那……不免深悔自己魯莽，然而此時車已經來了，我只好跳上車再做打算。一路向後張望，果見黑白無常的車不即不離跟在後面，心知給人吊上了。恰好這時有一同學（英國人）上車，見到我就坐到我旁邊來拉著我談話，我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便問他：「你知道城裡那兒有郵局什麼的？我有一封信要寄，只是找不到。咳！人在外國啥事也辦不來。」他聽了說：「是呀！這市中心倒有一家郵局，我等一下會經過，不如我幫你寄吧？」我一聽連聲道謝，就把信交了給他。車到站後那英國人先我下車，辦自己的事去了。我下車後在市內漫無目的的轉了一天，天色大黑才回家。
第二天才九點多就有人拍門，我從樓上窗口望出只見黑白無常和一英國警察站在門口。於是問那警察是那個分局的，那警察把資料報上。我等我打電話查一下吧，說完找出總部電話，用手機打了個電話過去。這才拖拖拉拉的下去開門，對他們說：「我去換件衣服再和你們一起走，請等一下。」說完關上大門，回房，把他們晾在門口。不久一輛警車呼嘯而至，從上面跳下幾個警察，望我家衝來。我立馬奔去開門，只見那班警察已經把那三人圍住。我就對他們說：「就是他們騷擾我了，還自稱中情局的，請你們帶他們走吧。」那黑無常還待掙扎已被扭住，往車裡推。我趁這時候道：「不管你們是真是假，那東西我已經寄去中情局總部了。以後別來煩我！」此後果然再沒又人來打擾，生活又歸平靜。不久我又收到中情局一封電郵，說感謝我對他們的幫助云云。我見這電郵地址連中情局都知道了，實不想和這類機構有任何關聯，更兼地址已經暴露，每日有不少不知所謂的郵件寄來，就決心不再用這地址。這也可算無妄之災了。
次年5月，交了論文收拾行裝準備回香港探親。這日到到市區買禮物，竟在一咖啡店裡撞上白無常。老白笑臉相向一定要請我喝咖啡，不好意思拒絕，只有坐下喝一杯，自然點了杯最貴的BlueMountain。這一坐下不免海闊天空的扯開來，話題不免到了那封信上。據他說中情局接到我那份信之後把沃爾特掘地三尺，最後只發現一份希特勒寫的關於他一次大難不死的經歷，然而這事史有所載跟本不算什麼秘密。上頭怪他辦事不力（其實是拿他當替罪羊），把他降職了事，想不到希特勒死了還能害人……哦！秘密！
又:
在網上見一中譯希特勒傳，中有文中詩的翻譯，特抄資對比。
每當寒夜來臨，
我便獨往寧靜的沼澤之橡樹旁。
用黑暗勢力使眾志成城……
月色以其魔力鑄成北歐之古文，日間輕率無比者，
晚間必被魔法變為渺小！
閃光的鋼鐵由他們煉造……非用於戰爭，
卻硬成了石筍。
於是，虛偽與真實分道揚鑣……
我羅織文字數行，
帶著我的祝福和昌隆，
獻給正義的好人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