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村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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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約黃昏後(313)

2011/12/09 11:02:21 網誌分類: 小說連載
09 Dec

     春天是生意盎然的季節,也是最易讓人傷懷的季節。
     清明時節,春雨綿綿。正好應「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的景。雄才與二弟茂才背着背囊走在由獅山前往皮鞋石下緣的路上,一臉的愁容。原因有兩個。
   其一,柳父成蔭的舅妗及其後人都在香港,多年來,陳家分佈在不同墳場的幾十口風水,每年都是由雄才兄弟兩人和姨表叔(柳成蔭姨母所生的兒子)負責祭掃。今年初,姨祖母剛剛去世,按照達濠的地方俗例,姨表叔百日丁憂未滿,連他自家的祖墳都不能不暫停祭掃一次,因此,今年清明,祭掃陳家外祖的幾十口祖墳一事便由雄才兄弟兩人包攬了。改革開放後,上山砍柴當燃料的人不再上山砍柴了,這幾年,山上的良田又逐漸荒廢了,雜草欉生,不少雜草長了一兩個人的高度,這為上山掃墓的人出了一道難題。祖墳是越來越難找到了,可是,掃墓的人卻是「見次上墳見次少人(一次掃墓的人數比一個掃墓少)」。
   其二,想起「和詩」當日,他和鄭玲擁抱當下的那種觸電感覺,他便掛念起程華潤來。由一九八六年高中畢業至今已近五年,在這四年多的時間裡,他一直沒有她的絲毫音迅,不知她近況如何?怎麼會如此音迅杳然?會不會……帶着疑問,他走過了一座又一座的剛剛上了黃白紙的新墳舊墳,頓覺得那一座座墳墓彷彿是一個個追魂兇神惡煞,非將他逼入「華潤己死」的思想盲區不可,他不敢正視那一座座的墓碑,以免被張牙舞爪的他們「提醒」:「華潤己死」。
   「雨雖細,可是,山路崎嶇泥濘還長滿雜草,像這樣的上墳法,幾十口外祖的祖墳何時才能上完?」雄才兄弟兩人走進一座雨亭暫歇,茂才歎道:「這幾十口外祖的祖墳墓主子女都是在香港發了跡的人,他們不來給自己的父母上墳,每年就花一二百元港幣,便讓俺兄弟兩人和表叔為他們賣命!這是甚麼孝子賢孫?」
   「就是啊,坐一次鼎湖輪、潼湖輪回汕,一張船票都要幾百元港紙(港幣),一二百元港紙,連一張單程的船票都買不起……」雄才突然念起了李煜的詞來:「遙夜亭皋閒信步,乍过清明,漸覺傷春暮;數點雨聲風約住,朦朧澹月雲來去。桃李依依春暗渡,誰在鞦韆,笑裡輕輕語。一片芳心千萬緒,人間没個安排處。」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上山掃墓者中,有人用鋤頭挑一擔籮,籮裡裝着祭品沒有人知道,可是,籮裡的錄音機卻十分顯眼,它播的是鄧麗君唱的李煜《虞美人》詞。
    雄才正「漸覺傷春暮」,偏偏在此時聽到了「一江春水向東流」,此情此景,和李後主《破陣子》詞中「最是愴惶辭廟日,教坊猶奏别離歌」意境頗相似。雄才就此在雨亭中凝思:程華潤究竟怎樣了?
    突然間,一個似曾相識的清脆悅耳的聲音打斷了雄才的凝思:「雨總算停了!」
    這聲音怎麼如此像華潤?尋聲沿石階往下望去,祗見一個嬌小玲瓏的戴墨鏡的女人收起了紅色雨傘。這女人怎麼的身影為何如此熟悉?
    「是華潤嗎?」雄才在那紅傘走近時,上前一問。
    「是你?」紅傘摘下墨鏡,現出了真容,果然是程華潤。
    乍相見,兩無言。兩人都無言中透析着「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和「别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瘦了,你瘦了!」兩人說的是同一句話:雄才愣了,她怎麼容顏消損?莫非蔡天雄有負於她?華潤也覺得揪心,他怎麼比在達濠中學讀書時更瘦了?難道情天有缺?
    「潤,你這是上誰家的墳?」上墳的人絡繹不絕,旁有茂才在側,雄才說話不便,故而投石問路:如果她已經嫁給蔡天雄了,她今天上的應該是蔡的墳;如果她已經出閣卻不是嫁給蔡天雄,那她今天上的應該不是程家的墳!
    「當然是上程家的墳!」
    「快走啊!」一個和雄才年齡同近的小夥子催促着華潤上山。
    雄才聽華潤這樣說,內心很復雜:他高興,她沒有嫁給蔡天雄;他發愁,蔡天雄是如何將她拋棄的?他疑惑,那個催促華潤上山的人是誰?
    雄才想直接詢問華潤别後的情況,可是,她已經漸漸地走遠了,看着華潤那逐漸遠去的倩影,他感到了無限的失落。
    「團費。」突然間,雄才略有所悟。他是一九八五年的「一二‧九」入團的,至今祗交了六個月團費。他狂奔追上了程華潤,將團證交給她。
    「你才交過六個月的團費?」程華潤將團證交還雄才:「幾年都沒有交了,你以為你還是個團員嗎?你已經自動退團了!即使你仍然是團員,我不是交給我,因為我已不是任何團組織的團委了。」
    「那你……」
    「看你急得……蘇聯都己經分崩離析了,現在還有誰信共產主義那一套?你用得着這樣嗎?」
    「不是,我是想問你,現時在哪個單位工作?還有……」
    「華潤,快走啊!」
    「往後有機會再告訴你,再見!」
    「再見!」
    「你不顧我一路狂奔就是為了她?她是誰?你不是雙腳踏雙腳吧?」茂才狂追上來,問雄才:「你準備將鄭玲置於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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