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322)

    「為甚麼?」說話間,雄才和鄭玲經過了《渭水垂釣》的景點,來到龍泉洞的門口,鄭玲在一塊刻着「深處」兩個大字的形狀不規則的柱形石上坐下,雄才誤會她問的是這塊石上的紅色「處」字為何是與大多數人認識的那個底部為簡寫的「處」不同的虎頭匆。
     「妳忘記了嗎?我記得我已經回答過你這個問題了,虎頭匆是處字的另一種寫法,如同閒字有門內月和門內木兩種寫法……」
     「我問的哪是這問題?我說眼下是你通過努力赢得你三舅信任的好機會,你說問題就出在這裡,這是為何?」鄭玲站起來,離開了「深處」。
     「三舅交代說,若三妗是因慶隆廠的事要萬元以內的錢,我可以自決,若超過一萬元,便要問他,可是,三妗這一回要錢,一伸手就拿了將近八萬元,妳說我是該給她還是不給?何況……」雄才幾乎將古琴主動讓他揩油以利誘他的事說了出來。
    「何況甚麼?」鄭玲祗顧往《學士登瀛》的景點方向走,沒有留意到雄才的表情和動作,待她聽到雄才說到「何況」回頭看時,已經錯過了雄才因發覺自己幾乎失言而手遮咋舌的口的動作。
    「沒……沒甚麼。」雄才走上前攬住鄭玲往前走。
    「你今夜是怎麼了?怎麼說話總是吞吞吐吐的?」
    「真的無咩個(甚麼),就是有問題,那也是三妗的問題,不關我的事！我祗是覺得奇怪,三妗說是為廠裡公事才去北京遊故宮,可是,遊故宮哪關慶隆廠的事?也沒有聽她說讓廠裡的工人去。另外,據我所知,她一向對文物和歷史沒有興趣,怎麼突然想起遊故宮來了?就算真的遊北京,十人遊北京,也不用八萬元偌(這樣)貴吧?」
    「這樣看來,你三妗此番遊北京,真的另有目的！」鄭玲早就風聞古琴風流成性,因為礙於雄才與古琴是親戚,才沒有在他面前提有關古琴在外風流的問題,這一回終於忍不住口了:「我早就聽說你三妗曾經和陳記粿舖的陳油錐鬼混多時,陳油錐死後,她便自當悅來髪廊老闆自賣婬了,是不是?」
    「我都說了,這不關我的事！走吧,去巖頂(達濠人習慣稱青雲巖為巖頂)。」雄才心想:三妗主動讓我揩油,問題出在三妗身上,關我甚麼事?我不是迴避了她嗎?還擔心甚麼?
    「這樣說,她的醜行,你是知道的,是不是?哎呀,你看！」來到通往青雲巖的山路上,鄭玲發現山上的那一對「情侶石」,祗剩下一塊,是被雄才稱為牯的那一塊,牳的那一塊不見了:「那一對情侶石祗剩下那一塊牯的了！」
    「唉,那牳的滾下山,壓倒了路邊的那間廁所上了,還真的讓你說中了！」雄才驚歎咋舌:「妳說,這巨石滾下來時,若廁所裡有人正在如廁,他還能活下來嗎?」
    「那還用問?不是被它壓得粉身碎骨就是葬身廁缸底！」鄭玲發現雄才聽到自己說「葬身廁缸底」時表情十分復雜,便問:「你怎麼了?」
    雄才一聽鄭玲說「葬身廁缸底」便想起他的吳寶珍老師被紅衛兵推落康和街頭的廁缸致死的事來,眼前浮現她的屍體被撈出時的那因為被糞便浸泡而發脹的樣子,鼻也像聞到了吳老師屍體所發出的那種屍臭和糞臭合一的臭味,他捂胸強忍噁心,不敢在鄭玲面前嘔吐,眼含熱淚地懷念起那個死後化身鬼魂仍然為他和他的同學補課的好老師來。為何好人沒有好命?難道真的天妒紅顏?不,若老天爺真的存在,那麼,他一定是個人皆可妻的婬棍。可是,老天爺若真是一個婬棍,他不是早該將三妗召上天嗎?婬婦配婬夫,那才是「天生一對」啊……
    「啊,是這樣的,因為妳提到廁缸,我突然想念起我的一個老師來。她是個好老師！」
    「這就怪了,教師和廁缸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碼事,你怎麼會將兩者扯到一塊去了?既然想念你的老師,何不探一他一探?」
    「她死了,四人幫倒臺前,她被一個發了瘋的紅衛兵頭目推入廁缸溺死了,打撈出來時,她的乳罩掉落了,兩個乳房爬滿了屍蟲,屍體發出陣陣惡臭……」雄才終於抑制不住了,捂胸大嘔特嘔……
    「對唔住,我唔知有這樣的事,害到妳吐到偌些！」鄭玲掏出紙巾為雄才抹嘴：「好些了嗎?」
    「好點了,真孬意思,在妳面前出洋相。」
    「你經常對我說世上沒有鬼,原來,你自己也相信世上真有鬼魂存在！」
    「那是活生生的事實,不由得我不信。」雄才依然一臉悲傷:「那年國慶前,班長上門通知我,說剛剛接到吳老師的通知,國慶當日須回校上課,吳老師將給大家補課。國慶當日,同學在課堂上見的那個吳老師,和平日沒有甚麼不同。風彩依然,談吐自如,沒有人發現她是一個女鬼。可是事後,查案的公安證實她遇害的時間是國慶前,也就是說,班長通知大家補課的當日,她已經死於非命了。」
    「我不信,這不可能！你也多次和我說你不信鬼神之說啊。」
    「不單妳不信,連我自己和同班的同學都不相信,可是,事實便是事實！」雄才說:「如果不是我親身經歷此事,我也不信國慶當日為我們上課的是吳老師的鬼魂。小時候，外婆曾經反復給我們講同一個濟公顯靈的故事,說是達濠的某個名人,偷與他的姨仔上牀,將一支金釵遺留在偷情現場的牆邊。某日,這位公子見善眾正忙着扶乩,他說:我偏偏不信濟公真的會顯靈,除非濟公可以告訴我,說出我剛剛丟失的金釵的下落,否則,我不信。結果,乩手在乩盤上寫了四句詩:莫喧揚兮莫喧揚,大姨丈與小姨顛。昨宵晚境雲雨會,金釵落在粉牆邊,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