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338)

    「怎麼哭了?」鄭玲身材肥矮，穿上古裝演柳玉娘,她的扮相和廣東潮劇院的名花旦吳玲兒在《柳玉娘》中所扮的同一角色有幾分相像,她見柳雄才眼泛淚光,感到難受;柳玉娘見馬周準備將他的萬言策投入火中,馬上上前阻止他:「相公,你……」
    「哭了,雄才居然真的哭了。」陳維來發現雄才眼裡淚光閃閃,他認為雄才的認真是食古不化。
    「玉娘,文章無用,還是燒了吧。」雄才發現他演戲時的幾個活寶───楊勤忠、李廷漢、陳維來和山羊鬍「族長」又都來看自己的戲了。
    「對啊,演戲而已,用得着這麼認真嗎?」李廷漢回應陳維來的話,春風得意的他以為雄才的哭是過火的造作,目的僅僅是博得觀眾的稱讚。
    「燒不得。」鄭玲問雄才為何不回答自己。
    「他讀書時,不亦比人勤奮嗎?結果呢?還不是輸給你不讀書的李廷漢?」楊勤忠至今放不下他與雄才當年的恩怨,覺得雄才今日淪為戲仔是雄才當年處處與自己對着幹的報應,最開心的就是親眼看雄才如此遭罪。雄才的遭遇愈悲慘,他就愈開心。
    「廢紙一堆,燒得！」雄才說:關於寫文章,我有太多的話,等一下才告訴你。
    「燒不得！」
    「你三人既然偌鹵(這樣恨)雄才,就勿來看伊你的戲,作年着來這個擾混(為何要來這裡干擾别人看戲)?」山羊鬍「族長」被那三個得意忘形的傢夥惹火了,不吐不快！李廷漢坐在山羊鬍「族長」背後,聽了對他的話,心中不快,他想捉弄山羊鬍「族長」,於是伸手拔對方的腦後髪。
    經過幾回合的爭搶,柳玉娘成功搶得萬言策,阻止馬周燒文章:「相公,這文章千金難買,燒不得啊！」
    「玉娘,馬周不能再連累你了！」
    「相公,你買書作畫,幫補家用,出力不少,怎可說是連累?」
    「你想幹甚麼?」一個圓臉胖子抓住了李廷漢伸手「山羊」腦後的手。身材細小的李廷漢一看，認出是當了檢察官的同學林鎮欽:既然自己的「軟件」和「硬件」都輸給林鎮欽,祗有認輸了。
    「玉娘,你…你不要再騙我了。」
    「啊,你……」
    這時,一陣疾風吹來,掀起了佈景的布幕,眼緊的人都看見了:在後臺,「舅父」的臉和「常夫人」貼得很近,似乎是「舅父」剛剛親過了「常夫人」的臉。「嘩！」,現場一片嘩然,觀眾議論紛紛。
    「我全都知道了,玉娘,我走了！」
    「你…你要到哪裡去?」
    「天涯浪子,塵世廢人。行所當行,止所當止。玉娘,我告辭了！」
    「那個女的是誰?扮的是甚麼角?作年(怎麼)還未見伊出場?」
    「好像是雄才的三妗,演的是常將軍的夫人,即程咬金的走仔(女兒)。」      
    「相公,你不能啊！」
    「你喜歡說話,現在缺(給)你個機會,呷我呾(跟我說),許個(那個)演柳玉娘舅父的又是誰?」「山羊」問李廷漢。
    「田心宮豬肉蔡,蔡志明！」李廷漢半嗔半喜地回答。
    「馬周是個無用之人,你…你就讓我走吧！」
    「相公啊,(唱)男兒有淚不輕彈,你不可妄自菲薄把心傷,有道是運退黃金也失色,時來黑鐵也生光。莫歎眼前遭淪落,大丈夫來日方長未可量,青山有路須苦邁,你怎能孤航萬里…孤航萬里飄四方?」
    「玉娘啊,運劫由來多渺茫,馬周數奇難自專,縱有好風可憑藉,也算是青春虛擲、地老天荒！」柳雄才這才有暇回答鄭玲剛才的問話:「玲,你不知道,一九八六年預選考落選之後,我便不斷地寫文章,希望可以施展一技之長。六、七年來,文章越寫越好,可是,報紙不刊登我的稿子,電臺不播我的文章。我滿懷信心地將一篇篇文章寄往報紙和電臺,有誰知全都石沉大海，杳無音訊?所以,馬周的這一段唱詞,說出了我的心聲,令我很有感觸。文章確實連豬狗攤上的一團豬肉或狗肉都不如,豬肉、狗肉再賤,畢竟還有個基本價錢,文章之賤,卻是一文不值。你看我的那幫印刷廠同事,有多個是靠真本領得到我三舅三妗的信任的?」
    「豈不聞韓信甘受胯下辱、太公八十遇文王?能屈能伸真君子,怎可隨俗論短長?更何況當今天子愛賢士,萬言國策定能輔幫聖主振朝綱,相公,相公啊,若是灰心從此去,豈不負你十載寒窗、迢迢千里為民為國一片摰誠熱心腸?」鄭玲聽着雄才的解釋,漸漸明白他為馬周而哭的原因,心理很難受,卻又不知如何安慰他,她更為自己即將和他分手而苦惱。
    「非是馬周甘自殘,世道如斯實可憐！黯然離别豈情願?愧對烈女與孤孀！」
    「相公,你大病初癒體弱未復康,怎忍得征途跋涉千般苦、霜劍風刀路迷茫?我這裡,粗茶淡飯值多少?柴房窄小權相將(就),自古大賢出陋巷,清貧自勵志愈昂,你且寬心勤苦讀,莫負庭前臘梅香！」
    這時,又一陣疾風吹來,再次掀起了佈景布。觀眾都看見蔡志明手執常夫人的戲服,似乎正在服侍古琴更換戲服。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