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好冷。

好冷，好冷。

冷到以為自己去了另一個國家生活，冷到以為自己回到過去。

那些年，每天起床都有點點不習慣，因為體溫跟室溫有很大的落差，而我竟無半點賴床之意。一個人在外頭住，就得警醒，就得早起，這是我當時的想法。

這種無故的自律在週末也如常運作，星期六早上，七時多就會醒，而且總有點酒醒的感覺。當然，之前一晚根本喝得不多，只是我一直記著父親告訴我喝醉的人死在路邊的事，也記住他說鞋子不可以入冰水，否則腳趾會凍僵，要被切掉，所以我很小心，不會酩酊大醉。雖然我一直不知道那些事有無根據，我也沒有親眼見過，但就是記住了。就好像小時候，有人告訴你高街有鬼，就算你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其事，你的心仍然會害怕。

當時雖然在外面認識很多人，但仍不免有感到寂寞的時候。我家離市區太遠，在朋友家中吃喝完，總要比人早一點趕火車回家，而且想在清醒的時候回家。有次回家時遇上大風雪，根本不能逆風而行，只好蹲在街上等風雪減弱的時候才繼續，那時候總會覺得很寂寞。我想，如果在外頭吃喝下去，可能會更好，但因為爸爸的一兩句話，我總是堅持醒著回去的。

今天很冷，冷到令我想起那些陳年舊事，甚至記起冬天的寂寞。今早在教會的刊物裡，恰巧重讀到魯迅的《吶喊》自序中的一段節錄，它說：「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裡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並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現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麼？」

筆者本借這後比喻基督教，未聽福音的就是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聽到福音的是醒來的人，雖然看起來，知道的比未知道的痛苦，因為他們覺醒到肉體會死亡。不過這段文字的轉捩點在最後一句：

「然而幾個人既然起來，你不能說決沒有毀壞這鐵屋的希望。」

有些尋找的路途，總是遙遠又寂寞的。當你醒來的時候，可能會想：「為什麼我要那麼早就醒來? 為什麼我不可以隨著星期五的宿醉一路下去，直到永遠? 」這個我不會答，因為都是取捨的問題，有些人，不論你讓他選幾多次，他都會選醉下去，有些人則不然，這都大概是天生的。熟睡的人，會舒服死去，醒來的，也許同樣死去，但至少能從天地蒼茫的寂寞中撿到什麼重要的真理吧。

如果下次你感到寂寞，想想為什麼當初要醒來吧，因為寂寞的人比其他人都清醒，清醒才會看到希望。我認為就是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