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堂普通話課>

 作者:Anniewh

「大家好!今天是最後一節課啦,我們會以互動方式練習自述或對話,內容呢,就圍繞著教育制度改革、老師教學,比如教學中的苦與樂啊,等等,嗯…,自選話題吧,今天不用看著表計時間了,各抒己見,大家可輪流練習,好啦,誰先來……」。

黃老師用了大約三十餘秒做了個簡明、扼要地開場白。一共也不過六個「學員」,其中一位經驗最老到,教齡也最長的蔡老師馬上開了腔:

「嗯…,今天,我想說說昨天的新聞,政府剛剛又公佈了:關於提高教師語文水準的新政策。我在大學是讀英文的,教普通話也有十多年啦,我問過主任啦,原來我也可以享有這三萬元的語文津貼。」

話音未落,眉梢那一對魚尾也隨意擺動了幾下,這時坐在他旁邊的剛走出教育學院校門正做著兼職導遊的男青年小盧半信半疑地問:

「政府的規定不是說,要幫助那些非中、英文專業的老師提高語言水準嗎?為什麼你已經讀過英文專業的還能再拿呢?」

「這還用問?蔡老師之所以這麼高興,就是因為又有個意想不到的驚喜!頭兩年,才撥給語文老師各一萬元的進修津貼,現在又再加碼三倍!可見香港政府是多麼厚愛中小學老師啊!儘管財神爺一直都在哭窮。」

聽黃老師這麼一說,蔡老師終於按捺不住那由衷地喜悅,再也不掩飾地笑出了聲兒,一點也不像從前那個總是板著個臉的嚴肅中年男人了,教室裡的氣氛也即刻熱鬧起來,你一句,我一句,大家似乎有著說不完的話,也聽不清是哪個在「問」哪個在「答」了,只覺得個兒個兒都在「自述」似的。

黃老師心裡琢磨著:一個月前才為語文基準試聚合在這個普通話成人學校裡的六位「學員」,雖背景各異,有在職的、兼職的、代課的、中學的或小學的;身份卻一樣:都是普通話老師;目標也一致:都是為考那基準試才來惡補普通話的,這最後一堂不說夠了它還等什麼時候再說呀。

不過,為維持課堂秩序,她又不得不用那字正腔圓標準北京味的普通話令大家言歸正傳:「蔡老師經驗豐富,中小學都教過,能否讓大家分享呢?」

這時,蔡老師語氣凝重起來:「十幾年前,我是在中學任教,校長就是我讀中學時的班主任,他很器重我,想提拔我當普通話科主任,可是回歸前誘惑實在太多,我九五年辭了職闖商界,也曾賺過那麼幾百萬吧,但終歸守不住,結果闖蕩後還是回到教育界,可惜我已回不到中學而只能待在小學了。」

聽到這兒,班上年齡看起來最小,個子也最小的陳雪兒迫不及待地請教起來:「我本是香港大學中文系畢業的,在銀行做了五年,覺得自己所學的專業用不上,現在想當小學教師,但又聽說近年出生率下降,小學受縮班影響,老師不但不缺還要裁員。您是前輩了,您說:我該不該去當小學老師呢?」

也許,蔡老師這麼受後輩抬舉的時刻恐怕不太多吧?經她這麼一問反倒口緊起來,尋思著:人生選擇至關重大,還是說回自己最穩妥,就接上話茬:

「情況就如妳剛才所說,我也正想說:『選了小學現在有些後悔』,第一是因為香港出生率下降,二是因為我發現我所學的、所專長的沒得發揮。唯一欣慰的是仍然有機會再學習,只要有普通話考試我都會第一時間參加。現在管我的科主任普通話還不如我呢!據我所知:將來中文都要用普通話來教,所以,我走在前面就不怕被淘汰。」

突然,他有所醒悟:怎麼老是聽我侃啊?於是話峰一轉「對啦,黃老師,您還沒說過您呢?」

「我?我只知道我也是香港納稅人,卻是普通話老師裡最底層的,除了強積金外,什麼福利、進修津貼也沒有。工資從沒長過,九七後的七年,學校賺了六百萬都用在天水圍開辦普通話小學上了。我唯一能做的除了進修不斷增值外,就是做個稱職的普通話老師。我希望大家珍惜、把握好機會!不要誤人子弟就是了。」黃老師說到這兒,才發現下課已過十分鐘了,猛然想起,另外,還有一個初班正等著她要上課呢!來不及休息了,一個新的開場白再次重複平和地道出:「大家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