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打坐嗎?

2014/05/11 10:44:05 網誌分類: 禪修靜坐
11 May


 

你需要打坐嗎?

參禪是生命的自覺運動,為了認清我們生命的原本性質,禪不是空,也不是有,那是我們本有的生命基因,參禪就是為了發現它,證明它,從而把握它,掌控它。所以才說佛者覺也。證道的開悟者,只是親證這個真實(實相),從而爆發了純生命的覺醒,邁向生命的圓滿,所以禪重視證悟。

禪既然是我們本來的自己,要由我們自我去追索,去開發,去掌握,這才是開悟。方法就是參禪,研究什麼是原本的生命本質,歷代祖師帶給的法門有:以心傳心、觀心、反省懺悔及參話頭。所謂打坐只是心志集中的一種訓練方法,根本沒有什麼「禪坐」訓練。因為六祖很明白地告訴了我們:

何名坐禪?此法門中,無障無礙,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見自性不動,名為禪。善知識,何名禪定?外離相為禪,內不亂為定……本性自淨自定,只為見境思境即亂。若見諸境心不亂者是真定。(《壇經.坐禪品》)

我們的純生命本來一塵不染,原本清淨,原本就處於無染的禪定中。我們為什麼沒有這種原本純然的禪定呢?因為貪瞋痴疑慢等等世俗的妄念,讓我們逐相而走,蒙蔽了這股純真的本質,把它找回來就是證道,還我本真,舊佛新成。千萬不要受流俗阿師的顛倒教導,一天到晚打坐而數息、歇念、放下,那是做作,《圓覺經》早就呵斥過了。

智常和尚拜謁六祖,六祖示解本有自性,智常一悟,乃述偈:

無端起知見,著相求菩提,情存一念悟,寧越昔時迷,自性覺源體,隨照枉遷流,不入祖師室,茫然趣兩頭。(《壇經.機緣品》)

智常有這個智慧,難道我們沒有嗎?為什麼大家一窩蜂似地往叢林去打坐?放空呢?自性覺源體啊!往那裡找?

南北分宗,北宗神秀主張住心觀靜,派志誠到曹溪取法,六祖開導:「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課?」佈大在菩提樹下趺坐,絕對不是在那裡做歇念、放下這些東西,祂將六師所學的作一個縝密思考,發現都不是究竟法,什麼才是究竟的實相呢?祂將全部的理智、生命力,集中到這個焦點上探索,後來發現真實就是原本的,原本的是最普遍的,根本就在自己的「這個」上面,心境一開,輝映著天邊明亮的晨星,澈上澈下,這是辛苦得到的「開悟」。

是自我探索辛苦得來的,不是幻想出來的。

現代人想進習禪道,偏偏碰到流俗阿師,相率坐在蒲團上練功夫。我也學過那一套,可是回頭看《指月錄》、《五燈會元》等燈錄,那麼多公案,根本看不到一個人是在蒲團上開悟的,為什麼這些禪師要我們在蒲團上消磨時光呢?詳閱《六祖壇經》,恍然大悟,這些訓練方法根本就不符合「直指人心」的大法,毅然別去,不再上這個當了。後來偶然翻開 耕雲老師的<安祥之美>一文詳讀,怪怪的,竟然有「直指人心」的特別覺受,還以為得了痴呆症呢?再得「本來無一物」的啟發,才深信禪不可說,不可議。

為了鼓勵大家真參實學,我引用明朝一位理學家──高攀龍先生的親身經驗,他們理學家是主張排禪歸儒的,但卻把參禪的精神拿去參學,實錄詳盡,非常精彩。高先生的自述:

吾年二十又五,聞李元沖、顧涇陽講學,始志於學。以為聖人所以為聖人者,必有做處,未知其方。看《大學或問》,朱子說「入道之要莫如敬」,故專力於肅恭收歛,持心方寸間,但覺氣鬱身拘,大不自在;及放下,又散漫如故,無可奈何。

久之,忽在《小學》中見其解,曰:「腔子猶言身子耳。」大喜,以為心不在方寸,渾身是心也。頓自輕鬆快活。適江右羅止庵來講「李見羅修身為本之學」,正合於余所持循者,益大喜不疑。

是時只作知本工夫,使身心相得,言動無謬。

己丑第後,益覺此意津津。憂中讀《禮》讀《易》;壬辰謁選,平生恥心最重,筮仕,自盟曰:「吾於道未有所見,但依吾獨知而行,是非好惡,無所為而發者,天啟之矣。」驗之頗近於此,略見本心,妄自擔負,期於見義必為。冬至,朝天宮習儀,僧房靜坐,自覓本體。忽思「閑邪存誠」句,覺得當下無邪,渾然是誠,更不須覓誠,一時快然,如脫纏縛。

癸巳,以言事謫官,頗不為念,歸嚐世態,便多動心。早午秋,赴揭陽,自省胸中理欲交戰,殊不寧帖。在武林,與陸古樵、吳子往談論數日。一日,古樵忽問曰:「本體何如?」余言下茫然,雖答曰:「無聲無臭」,實出口耳,非由真見。

是夜,明月如洗,坐六和塔畔,江山明媚,知己勸酬,為最適意時,然余忽忽不樂,如有所束。勉自鼓興,而神不偕來。

夜闌別去,余便登舟,猛省曰:「今日風景如彼,而余之情景如此,何也?」窮自根究,乃知於道全未有見,身心總無受用。遂大發憤,曰:「此行不徹此事,此生真負此心矣!」

明日,於舟中厚設蓐席,嚴立規程,以半日靜坐,半日讀書。靜坐中不帖處,只將程朱所示法門參求。於凡「誠敬主靜」、「觀喜怒哀樂未發」、「默坐澄心」、「體認天理」等,一一行之,立坐食息,念念不捨。夜不解衣,倦極而睡,睡覺復坐,於前諸法,反覆更互。心氣清澄時,便有塞乎天地氣象,第不能常。在路二月,幸無人事,而山水清美,主僕相依,寂寂靜靜。

晚間,命酒數行,停舟青山,徘徊碧澗,時坐磐石,溪聲鳥韻,茂樹修篁,種種悅心,而心不著境。

過汀洲,陸行至一旅舍,舍有小樓,前對山,後臨澗,登樓甚樂。偶見明道先生曰:「百官萬物,兵革百萬之眾,飲水曲肱,樂在其中。萬變俱在人,其實無一事。」猛省曰:「原來如此,實無一事也。」一念纏綿,斷然遂絕,忽如百斤擔子頓爾落地,又如電光一閃,透體通明,遂與大合融合無際,更無天人內外之隔。至此見六合皆心,腔子是其區宇,方寸亦其本位,神而明之,總無方所可言也。

平日深鄙學者張皇說悟,此時只看作平常,自知從此方好下工夫耳!

這段自述真是見血見肉,這是「道問學」一路子的,偏重程朱一派的治學方法。他曾評論:「自古以來,聖賢成就,俱有一個脈絡。濂溪、明道與顏子一脈;陽明、象山與孟子一脈,橫渠、伊川、朱子與曾子一脈。」

禪宗的參禪必須從刻苦中追索,才能獲得突破性的開悟,證得本來面目。通常最後一關,大多有賴師家的當頭棒喝,這要機緣成熟,啐啄同時,不是眼高手低的師家可以亂棒亂喝的。像現在的禪師自己未經棒喝,依稀彷彿,經常施展虛棒虛喝,贏得名聞利養,就是啟發不了見道的弟子。禪宗沒落,而宋明儒卻能運用於參學上獨具慧眼,可惜終極目標不同,新儒學與禪宗還得分道揚鑣,各奔前程。

我們說過開悟是開了心窗。平常只是粗淺地以為道理通了就是悟,但細細探索,道理是外面的,不能與心密切地結合,有個縫隙,「非由真見」、「窮自根究,乃知於道全未見,身心總無受用」、「心氣澄清時,便有塞乎天地氣象,第不能常。」

這時候更要奮起全付精神繼續參,後來讀到明道的「其實無一物」,鍥而不捨地參究,終於噎了一聲:「原來如此」,「一念纏綿,斬然遂絕,忽如百斤擔子,頓爾落地」,心中一片澄明。他並沒有悟到什麼深奧的道理,而是見到最平常、最普遍的道理,既然是最平常又最普遍,當然就不是道理的道理。你把心糾結在道理上,道理就纏住了心,這顆心那得自由自在?

這是理極必反,「如電光一閃,透體通明」,把心靈震盪過的景致呈露出來,是真悟,「遂與大化融合無際,更無天人內外之隔」,真是了不起的心靈昇華。

「實無一物」出於《壇經》第一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參禪人通常容易輕輕地放過,這是不對的。我們要追索:本來是什麼?為什麼無一物?為什麼有個地球?有個我?誰惹了誰?……一串的疑問提起來研究,才不辜負六祖老人家留下這個偈意。努力參,參到最後像高攀龍先生那樣:「一念纏綿,斬然遂絕,忽如百斤擔子,頓爾落地」似的身心鬆快,一覷而入就能打開心的窗子,充滿了明亮,開拓另一個新境界。

高攀龍先生能做到,參禪人做不到,卻儘在蒲團上「放」空、忘掉身體;一念不生,只有一絲靈覺存在;把地水火風轉掉,獲得輕安……稱為開悟,這是什麼玩意兒?

本來無一物,為什麼有人類?有地球、宇宙?為什麼有悲歡離合?為什麼有鬼有神?這些才是我們追索的課題,如何惹出來的?誰惹出來的?揪出這個「家賊」,一切無塵埃,海晏河清,參禪事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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