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以後的真相 ( 2 )

2014/05/20 19:51:51 網誌分類: 反自殺
20 May


 

(丙)我友孫君世英言:

 

『報載蘇州思婆巷某姓家,夫婦爭鬥,夫極凶橫,持刀將婦殺了。事隔數載,有一天深夜,巡士正查崗間,忽見男女爭吵,繼而男持刀殺婦,旋忽不見。後質諸鄰居某老翁,據說數年前,確有其事,自後此種慘景,每年是日,一度發現,他已見過數次云。』

 

孫君雖說他已不能盡憶,然考此事情狀,大致與前事相髣彿。皆由鬼靈心中,感到死時的慘痛所致。

 

以上所舉的例子,大都摘自西國書中,恐大家看多了生厭,故再舉幾樁中國事情來,寫在下面,卻都與史一般的真實,不可不信。

 

在未寫出以前,且先敘一樁事與大家聽聽,聽了不必生奇,此事就是各處通行的扶乩,不信的人,以為都是扶的人在那裏搗鬼。其實不然,扶乩之術,雖始自吾國,現在東西洋各國,也但盛行。東洋稱為靈子術,靈子即巫的意義。繼由日本傳至荷蘭,再由荷蘭傳到西洋各國。西洋各國名扶乩的板為維吉板(Owig;Board),現在各處靈感會中,頗多用之,均著靈驗。故合眾國總統威爾遜氏,生平最相信的就是扶乩。有一次,竟寫出無數的希伯來古書,他平時,並不擅書此種文字,可見扶乩,亦有很多的意義在裡面,雖不可不信,然亦不可執著。過猶不及,牢記牢記。(下面一節,就講扶乩,所以先行述及。)

 

現在所要講的,就是寧波觀宗寺的老和尚,法號諦閑,所親歷的事情。他是當代鼎鼎大名的法師,活口現在,可以對質,萬勿生疑。

 

(丁)顯感利冥錄云:(節錄原文)

 

『戊午夏,旅京諸居士,公延浙江觀宗寺諦閑老法師,蒞京宣講圓覺了義經。北京都城隍白公諱知,降乩西城小沙鍋胡同錢叔陵居士家。錄如左:乩云:諦閑老法師惜無暇來一談,諸公能相請否?眾問下星期日可否?乩云可。後諦老法師如期而至,白公再降乩於錢居士家云:今日蒙大師惠然肯臨,感激無似。後白公問難頗多。其一云:世間庸庸之人,其鬼最苦,終日如有所失,惟橫死者尤為慘苦,(注意)又難超生!(注意)其故何歟?問難畢,周倉臨壇,問畢命時痛苦,何以至今尚現。(按三國誌周倉墮城而死。)諦老法師為之說法開示竟,周倉感荷而去。』

 

周倉死,距今千有餘年,自殺的痛苦,依然發現,受苦之久,可為寒心。推其所由,全在當時一念之誤,欲謀自殺者,當以此為鑑!

 

 更有一層,大家以為周倉已死,何能至今尚在,不免有些奇怪。這就可見靈魂不滅,確然無疑了。

 

(戊)上海法藏寺興慈老法師,親口告我道:

 

『天台山中方廣寺(即興慈法師所主持者)有二僧,先為同參道友。後一僧,為了事故,墮石樑橋而死。有一天,彼僧正入定間,見已死之僧,忽然現前。恍惚間隨之而出,行至石樑橋畔,那已死之僧,突然間一躍而下,惟見血肉狼藉,宛轉痛苦,慘不忍睹,既而回復原狀云:我天天受如是苦,彼僧心為感動,遽然出定。』

 

(己)周群敏先生云:

 

『北京有文效孫者,一天往崇效寺看牡丹。遊眾中,見有眉目英爽俠士相似的一位少年,因趨揖姓名。知譚其姓,炎言其名,原籍湖南。曾浮沈宦海,暫寓都門,不久回鄉。神情高潔,吐屬豪邁,效孫因此非常佩服,就與他做了朋友。自後不時聚首,十分相得。轉瞬之間,冬季已屆。有一天,炎言挾了一局畫,倉猝來訪效孫,慘然的對效孫道:我將返湖南故鄉,從此一別,不知何時再覓。效孫便問道:何以急急的要回去呢?炎言道:我有頸痛的病,每到冬季必發,今歲尤痛,所以急欲回去診養。談的時候,就將畫軸呈於效孫道:此係友人為我畫的小像,敬以奉贈,聊供別後相思之資,今日行裝待發,不暇久談。言訖不見。效孫非常駭愕,知為非人。隨即將畫軸展開,果然是炎言的小像,並題有望海詞一闋。有曾經滄海,又來沙漠,四千里外關河,骨相空譚等句。至是效孫始憬然而悟,知此鬼非他,就是光緒變政的時候,在京被戮的譚嗣同。因譚的遺著莽蒼蒼集中,也刊有此自題的小影詞,良以被戮時的慘痛劇發,故急於離去云。』(錄自神鬼交通。)

 

(庚)楊仁山先生云:(節錄平等閣筆記原文)

 

『先德為旌德教諭的時候,有門生某,僧經遇見縊鬼,且互相談話。據縊鬼云:枉死之鬼,無計自拔,最為慘苦,(注意)須延高僧超度,為誦經懺始得。生就應許他,為作佛事,但要他變現縊死時的狀態。鬼堅不肯允。謂變相的時候,痛苦非常,非經三五天不能回復原狀,後經生再三請求始允。惟云我變相的時候,非但人心全失,而且不能識人。君住床上,必須將帳門緊握,勿令我撲及,否則兩俱不利。既而變為極可佈的狀態,滿房亂撲,一若惝恍無主的樣子。撲帳門三次,不得入,乃劃然長嘯一聲,出門而去。』(寒世子謹案:能預先告知,並非失卻性靈,即是痛苦至極,以圖代替解脫,故不能再辨何許人也。臨死之苦,可知!)

 

(辛)松江佛教會會長耿君鑣先生云:

 

『邑人吳伯庚、子光田,在南京東南大學讀書的時候,與數同志致力革命,非常熱心。而事機不密,被孫傳芳的軍隊得悉了,隨即派兵到校,抄查證據。當時光田義憤填胸,因言語之間,得罪了兵士,竟被他們用亂刀砍死。後來國民政府軫念忠勇,追獎議卹。雖不得謂為虛死,可是他的靈魂,受苦不了,他死後三個月,靈魂不時來家,憑在長幼身上,極言刀解的苦,非言語所可形容,雖死已多時,痛苦依舊不少減。說時淚下,家人聽了,十分可憐,為請高僧能禪說幽冥戒以資超薦,其魂始安。』

 

【增補】烏魯木齊,譯言好圍場也。余在是地時,有筆帖式名烏魯木齊,言:有廝養曰巴拉,從征時,遇賊每力戰,後流矢貫左頰,鏃出於右耳之後,猶奮力斫一賊,與之俱仆。後因事至孤穆第,夢巴拉拜謁,衣冠修整,頗不類賤役,夢中忘其已死,問向在何處?今將何往?對曰:因差遣過此,偶遇主人,一展積戀耳。問何以得官?曰:忠孝節義,上帝所重,凡為國捐生者,雖下至僕隸,生前苟無過惡,幽冥必與一職事。原有過惡者,亦消除前罪,向人道轉生。奴今為博克達山神部將,秩如驍騎校也。問何所往?曰:昌吉。問何事?曰:□有文牒,不能知也。霍然而醒,語音似猶在耳。時戊子六月,至八月十六日,而有昌吉變亂之事,鬼蓋不敢預洩云。(紀文達公閱微草堂筆記)

 

【增補】鳥魯木齊提督巴公彥弼言:昔從征烏什時,夢至一處,山麓有六七行幄,而不見兵衛,有數十人出入往來,亦多似文吏。試往窺視,遇故護軍統領某公,握手相勞苦。問公久逝,今何事到此?曰:吾以平生拙直,得授冥官,今隨軍籍記戰歿者也。見其几上諸冊,有黃色紅色紫色黑色數種,問此以旗分耶?微哂曰:安有紫旗黑旗,此別甲乙之次第耳。問次第安在?曰:赤心為國,奮不顧身者,登黃冊;恪遵軍令,寧死不撓者,登紅冊;隨眾驅馳,轉戰而殯者,登紫冊;倉皇奔潰,無路求生,蹂踐裂屍,追殲斷脰者,登黑冊。問同時授命,血濺屍橫,豈能一一區分,毫無舛誤?曰:此惟冥官能辨矣。大抵人亡魂在,精氣如生。應登黃冊者,其精氣如烈火熾騰,蓬蓬勃勃。應登紅冊者,其精氣如烽煙直上,風不能搖。應登紫冊者,其精氣如雲漏電光,往來閃爍。此三等中,最上者為神明,最下者亦歸善道。至應登黑冊者,其精氣瑟縮摧頹,如死灰無焰,在朝廷褒崇忠義,自一例哀榮;陰曹則以常鬼視之,不復齒數矣。巴公側耳敬聽,悚然心折,方欲自問將來,忽砲聲驚覺。後常以告麾下曰:吾臨陣每憶斯語,便覺捐身鋒鏑,輕若鴻毛。(紀文達公閱微草堂筆記)

 

【增補】翰林院筆帖式伊實,從征伊犁時,血戰突圍,身中七矛死。越兩晝夜復蘇,疾馳一晝夜,猶追及大兵。余與博晰齋同在翰林時,見有傷痕,細詢顛末。因言被創時,絕無痛楚,但忽如沈睡,既而漸有知覺,則魂已離體,四顧皆風沙澒洞,不辨東西,了然自知為已死。倏念及子幼家貧,酸徹心骨,便覺身如一葉,隨風漾漾欲飛。倏念及虛死不甘,誓為厲鬼殺賊,即覺身如鐵柱,風不能搖。徘徊佇立間,方欲直上山顛,望敵兵所在,俄如夢醒,已僵臥戰血中矣。晰齋太息曰:聞斯情狀,使人覺戰死無可畏。然則忠臣烈士,正復易為,人何憚而不為也!(紀文達公閱微草堂筆記)

 

(壬)耿先生又云:

 

『邑有徐姓之女,因觸犯了繼母,不堪威逼,就自縊死了!後來,房東因室中怪異時見,恐於他的房屋不利,勒令祛除;因有人勸延羽士施作法事,名金勃錄,可於十二年中,將她的靈魂幽閉,不得自由;而徐姓家人竟聽從之。十二年中,果然毫無變端。可是期滿之後,靈魂依舊出來,附在她兩妹身上,述她死後之苦。(時覺身懸虛空,備受死時痛苦。)逢人便哭,悲楚不勝。有一次,正值她的長妹分娩,產婦忽然變色,喃喃作囈語。謂她是已故之姊,要求為禮經懺九堂,以資薦拔。但是她的妹夫,不很信鬼,含糊未允。而產不能下,及允,兒即呱呱墮地矣。後佛事圓滿,一家始安,故知禮佛功德,不可思議。』(寒世子謹案:因此,亦可從旁思及已故父母六親之不免因孽在地獄受苦者,佛法超拔之心,當亦猛醒。)

 

(癸)上海法藏寺能禪法師云:

 

『人死了,靈魂已離肉體,吾們看了,好似兩不相關。但死者識神,宛若帶身而行,與生時無二。舉凡橫死的人,其魂靈痛苦不寧,東奔西竄的,必待觸著了塔幢等法物,痛苦始息。所以修建塔寺,功德最大。』

 

(四)死後入地獄

 

地獄之說,自古有之。非但宗教家說有地獄,就像希臘的大哲學家畢才哥拉,亦言不潔的靈魂,重濁而墮於地獄。意大利詩人但丁,也有火石地獄之描寫。即核治在鬼語一書中,也說他親見地獄之數甚多,火石地獄之外,還有個人地獄,一經墮落,受苦無窮,故知地獄實有。

 

醒世千家詩云:

 

『吳江蔣某,與人爭氣不勝,服毒自殺。後來憑在他的妻子身上向人道:我不當死而死,罰入枉死城,(地獄之變相)火床銅柱,慘苦萬狀。方知在生一日,勝死千年,勸大家寧可氣死,切莫自殺,以致後悔無及,大哭而去。』

 

說鈴云:(果報類編下卷)

 

『鎮江人張大,寓居揚州。康熙七年五月病死,見閻羅王。王曰:誤攝矣,汝既到此,可寄一信於陽間。命鬼卒引遊一城,匾曰枉死。見有眾鬼,拖舌尺餘,云自縊死者也。日日到此時辰,必受上吊之苦。見有眾鬼,身腫衣溼,云投水死者也。見有眾鬼,或無頭,或斷喉,或七孔流血,云自刎死、服毒死者也。每至本日某時,各照生前死法,苦楚萬狀。諸鬼相謂曰:吾輩在生時,謂一死了事,不意受苦至此,悔恨無及!張大曰:此輩何時重得為人?鬼卒曰:不能矣,大凡閻羅殿前託生為人者,十分難得。(寒世子謹案:人身難得,中土難生,名師難遇,佛法難聞,此之謂歟!)好個人身,不知自愛,反尋短見;在陰司負冥王一番注生之恩,在陽世負父母三年乳養之德。況一人自盡,往往結訟連年,害人不淺。故閻羅王最怒此輩,判入畜生道,不容易得人身也。看畢,來復冥王,王曰:汝回陽世,可述此勸人。大聲拍案,忽醒。』

 

三、討替

 

據諸書所載,自殺以後,不特受苦無窮,且悉受拘繫。如『子不語』中,朱姓之鬼云:橫死的人,冥司設闌干神嚴束之,不得回故鄉。又縊死之某婦云:縊死的人,沈淪幽室,淒苦萬狀。北東園筆錄中,亦載有溺鬼自嘆之語,云長年魂消魄散於水中。諸如此類,不勝枚舉。往往必得尋到了替身,方可自由超生。所以縊死鬼等,常有討替的事情發現。其說似涉荒誕,然卻不可不信,因此時靈學程度,尚在幼稚時代,鬼靈情形,難得真相。西國一般靈學家,也是這麼說。好比現時的發達情形,豈百年前所能豫測?當知世間的事,都出人意料之外,所以萬不可信口評論。玆略舉數則,以資證明。

 

(子)薛福成先生言:(節錄庸盦筆記原文)

 

『余外家顧氏,居無錫城內西溪上,數百年舊族也。雍正初年,有一道士,過其門,忽植立瞠視曰:吁!縊鬼入矣。頃之,連聲稱縊鬼者七,乃詣閽人告曰:此宅有七縊鬼入門,自今以後,當有七人自縊者,及今驅之,尚可為也,何不請我作法以拯此厄?閽人入告,是時宅主顧持國先生,性方嚴,以道士為虛妄,斥去之。道士笑曰:固是定數,不可挽也!長嘆而去。越數年,持國先生將嫁其女,與婿家爭花轎不得,女忽自縊。其後先生之從孫某,為母所斥責,與其妻同縊於樓上,孫婦高孺人,與其夫不相得,遂自縊,其夫旋亦自縊。先生之曾孫某,歸自書塾,忽自縊於桑下。外砠母陳太夫人,既歸顧氏,一日晨起,遣吳媼出外買花,及媼持花歸,陳太夫人已就側室自縊矣!至是七人之數,正相符合。』

 

(丑)狄平子先生云:(節錄平等閣筆記原文)

 

『光緒二十三年秋間,高郵馬棚灣(驛名)下二十里,有陸家莊者。農夫嗜博,博常負,因此時與妻反目。一夕囊資已罄,知床頭尚有青蚨二百在,不欲自取,恐妻之詬誶也,囑表弟某往代取。某至其家,穴窗窺之,見農人婦正坐燈下紡紗,身後則立一衣冠人。怪之,以為其外遇,諦審之,婦如不覺者。其人手持一短杖,杖末微曲,略如西人之行杖,以曲短鉤所紡紗,紗輒斷,婦復連綴之,連斷至五次。婦乃罷紡,嘆息而起,搵淚而泣。隨即以帶挂床樑間,立凳上伸頭以投環。其時衣冠者,以全神瞠目凝視之,似以此時為最要之關鍵者。於此間不容髮之際,某不覺大聲驚呼,排闥直入,婦驚倒於地。其時鄰人驚集,視衣冠人,則僵立如木偶。冠纓帽,衣馬褂,並有馬蹄袖,胸前挂一方袋,面有微髭。以手推之,空如煙霧,無論揮以刀、洞以棍,無動盪之處,於是乃知為鬼。半月後,尚有黑影一段,依稀可見云。』

 

(寅)薛福成先生記溺鬼討替一則:(庸盦筆記)

 

『兩江總督衙署,在金陵城北,粵賊踞金陵時,嘗為偽天王府;內有花園,園內有池。甲子六月,官軍克金陵,洪逆偽宮人,赴池水死者百餘人。辛未十月,復營為督署。余時在曾文正公幕府,幕賓所居之地,與花園相距甚近。余夜觀書,常至三鼓,往往聞窗外剝啄聲、樹窗聲、敲門聲,終夜不息。及李雨亭制軍、總督兩江,甲戌之秋,幕客有遣其僕赴茶爐取水者,怪其久不至,復遣一僕往趨之。行過花園,微聞有呻吟之聲,則見前僕,顛仆池邊,兩手據地,作竭力支撐之狀。黑氣一團,環繞其傍,駸駸將入水矣。後僕大呼,同事者聞聲奔集,黑氣跳入池中,汨然有聲。僕悶絕不省人事,以湯灌之,良久始醒。但云行到花園,忽見一鬼,出自池中,拉余入水,余驚懼仆地。然口雖不能言,而心尚有所覺,竭力掙住,已為所拖。若再無人呼救,則命休矣!是日甫值下午,不過二三點鐘,天陰微雨,水鬼儼然出池拉人,於是過此者,咸有戒心。未及兩旬,而制軍之猶子,忽死於池中!猶子年已四十餘,先數日,接得家信,有傷明之痛,故水鬼得因其慼而祟之。』

 

【增補】西川黃書雲先生『覺園筆記』載:『自流井街市狹窄,往往後臨谿上,以木支板,為樓居之,開窗則可俯視溪水,比屋皆然,觸目無異。篾工某,夜作,聞兩鬼相語於水際曰:我明日得替代,當脫苦去矣。他鬼曰:為爾賀,其人云何?鬼曰:午後一擔煤者,售煤已,飲酒微醉,來飲水,我曳之下,則彼代我矣。篾工審聞之,次日午後,開窗面溪坐,而支篾絲出窗外,坐編之;時時俯視,果見一人蹌踉至,有醉容;置擔,蹲足溪邊,掬水飲,身微傾,翩然幾失足。狂飲曰:阿彌陀佛,水格好喫。再掬再飲,飲已,輒稱阿彌陀佛號,已而無他,竟荷擔去。夜又聞鬼曰:爾替代者未來耶?曰:來矣,余乘其掬水曳之,彼幾墮;不意飲水訖,輒稱阿彌陀佛,我倒退二三丈外;再行抵岸邊,彼又飲,又稱彿號,我直嚇退,瞀亂不能動,而彼飄然遠去矣。次日呂仙巖佛會中人來店憩,聞篾工言,歸述之如此。』

 

總之,自己作不得主,於是鬼來乘之,此一定之理;若然了知世間的事,本來如意的少,不如意的多,那末,遇到逆境,自然不生悲憤,不自怨艾,天君泰然,邪鬼那裏迷惑得他。而況見怪不怪,其怪自滅,從前的蔡炳侯方伯,可做個榜樣。茲錄如下。

 

袁子才先生云:(錄子不語原文)

 

『杭州北關門外,有一屋,鬼屢見,人不敢居,扃鎖甚固。書生蔡姓者,將買其宅,人危之,蔡不聽。券成,家人不肯入,蔡親啟屋,秉燭坐,夜至半,有女子冉冉來,頸拖紅帛,向蔡伏拜,結繩於梁,伸頸就之,蔡無怖色。女子再挂一繩,招蔡,蔡曳一足就之。女子曰,君誤矣。蔡笑曰:汝誤才有今日,我勿誤也。鬼大哭,伏地再拜去,自此鬼遂絕,蔡亦登第。』

 

第三章  理性的評判

 

近來報紙上,載有自殺的統計表,因失戀而自殺者,百分之四十,情死者百分之二十,失業者百分之二十,其他百分之二十,故知生計困難,確是自殺的一種原因。然男女兩性,發生了關係,因而犧牲性命的,竟有百分之六十!在這離奇的世界,發生了這種離奇的現象,因這種離奇的現象,我好奇的心思,也為激發了。就把其中的道理來研究研究,覺得無論為甚麼情形,自殺終不值得,因為自殺,實在太可憐了。

 

一、愛情是個甚麼東西

 

旁的情形,我暫且不問,祇問發生戀愛關係的那些青年男女,究竟為了甚麼,甘心把性命犧性?我想現在的人,高唱愛情,莫非就為這愛情二字麼?恐怕除了這二字,世間再沒有那麼大的魔力,可以叫人自願就死。但是死了,愛情還可存在麼?並且愛情究竟是個甚麼東西?我們也應當把這二字的意義,認明一下。我常常聽得人說:甚麼叫做愛情神聖咧,愛情純潔咧,還有甚麼愛情豔似花咧,愛情美如玉咧,那些甜甜蜜蜜和和順順的美名,聽到耳朵裏,好像肉都要麻,骨都要酥,心思就被他們弄得搖搖不定了。話雖這麼說,傻終是個傻,這裏頭神秘的魔力,究竟有些莫名其妙。我就問道:愛情二字,多麼的好,那麼在父子兄弟朋友之間,行不行呢?因此有人答道:愛情的意義,卻有廣狹的,不過要像這種性命交關的愛情,恐怕祇限於男女之間,旁的地方不很能夠通用吧。我因此又問道:既限於男女之間,那末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和六七十歲的老婆婆,也會發生很深的愛情麼?那人又道:大致都要在少年或中年的時候,彼此才會有愛情發生,到了老年,就講不到甚麼愛情不愛情了。我更問道:既是這麼說,一個翩翩的美少年,與一個缺口歪鼻、十不全的醜婦人,就是說年齡相當,也能一見傾心,鬢廝耳磨的、和在一塊兒麼?那人便囁嚅道:這卻很難,要像這一種因緣,恐怕十分不容易尋得到的,大概彼此面貌,終要過得去才行。我因此就哈哈的笑道:那麼,愛情二字的意義,照邏輯的理講起來,豈不是婬色二字的代名詞麼?愛情限於男女,無非是性慾衝動,就是婬。關於年齡美貌就是色。所謂神聖純潔等那些名稱,盡不過假來文過飾非,欺人而已。那人道:也許有旁的關係,如性情啊,學問啊,都可以增長兩性間的愛情的。我道:性情學問等,說能增長愛情,本無不可,卻非愛情的主因和動機。不然何必限於男女,何必限於年少貌美,又何至於發生出生入死的大問題呢?故知愛情決定是婬色為本。但我並不是故意裝出一副道學先生的臉來,責備任何人的。四書五經上說過:『食色性也。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知好色,則慕少艾』孔孟也明知婬色二字是任何人所免不掉,故我雖不說他們好,卻也不去論他們的壞。不過最要緊的一句話,就是要識得婬色是個甚麼,萬不可被他們瞞了,以致神魂顛倒,弄出喪性失命的事來。因此就有人問道:那麼怎樣才能識得他們呢?我道:祇要識得婬究竟是否樂,色究竟是否美,識得了,他們自然顛倒玩弄你不得。我請把這兩層意思,慢慢的講來,不過略帶些哲理,請大家平心靜氣,體會一下,千萬不要以為我在此談玄妙、講道學,生了厭心,就不聽了。實則我所講的,都是平常之理,祇要你們順著次第聽去,自然很容易明白了。那人道:婬是否樂,色是否美,卻是一個問題;然婬因色有,色解決了,婬也就不難解決,不過色有美醜,是無可否認的。我道:請言其故。他道:無鹽與西施並立,媸妍立辨,人人一般看的,豈可生異議嗎?我道:你以為西施美麼?究竟美在何處?他道:面美、目美、鼻美,乃至等等無一不美。我道:面美削汝以面,目美挖汝以目,鼻美劓汝以鼻,乃致等等一一割汝,與汝玩供,好麼?他道:不要不要,一一割下了,就不美了!我道:一一既不美,何來總的美,總不是一所成的麼?更有一層,把西施一身分析起來,不就是膚、髮、骨、肉、膿、血、爪、甲、尿、糞等麼?在這幾些東西裏,那一物具有美性的?他又搖首道:都沒有,一一分了,就不美了。我道:分既不美,人何云美?人不是分的集體麼?故知美性不實,此其一。

 

同一女子,此人以為美,他人未必以為美,他人以為美,此人亦未必以為美。印度人以為美,中國人未必以為美,中國人以為美,西洋人未必以為美。即以時論,昔時以為美,今時未必以為美,今時以為美,將來未必以為美。美因人、因地、因時、而異,故知美性不實,此其二。

 

譬有男女,昔為情侶,今為仇人,為情侶的時候,祇見貌美、色美,無一不美。轉瞬之間,成了仇人,惟見人惡、心惡,無一不惡。美又因情感而殊,故知美性不實,此其三。

 

美性如果是實,不但人看了以為美,就是物類看了,也應當以為美。如水潤火熱,人物同樣感到,但事實卻又不然。莊子不是說的麼:『毛嬙西施,人之所美也,鳥見之則高飛,魚見之則深入,麋鹿視之則決驟。』那些魚鳥等,既不是呆蠢的東西,何以非但不感到美,而且反被美人嚇走了呢?若說物類,無覺美的可能性,何以魚鳥等,各各自類間,都有性慾的事?然性慾生於美感,蓋由美生愛,由愛生慾,乃一定的程序,人物既然一體,那末物類自然也有感美之可能性。(物類飲食男女,貪生惡死,乃至愛護其子,與人無不相同,故知有感美之可能性亦同。)不過他們,祇能感到自類的美,而不能覺到異類的美。如同人類,祇能覺到人類的美,而不能感到物類的美,這就叫做同類相感的道理。實則易地而觀,人類物類,都沒有甚麼美之可言。(人類物類既各無美,何以各各自類間,感到有美?這是先天及後天的習氣資發,妄見有美,美性實無。)這種意思,莊子在二千年前,已經見到,現在的人,自作聰明,反全被蒙了,豈不可笑。故知美性不實,此其四。

 

美性既屬不實,婬樂更於何有,因婬非美不樂故。所以婬性之空,不言可知。不過在普通人想起來,行婬總是樂的,你要說行婬不樂,他們萬不肯相信。若然追究他們,到底行婬樂在何處?他們決定道:男女交媾便是樂。然非合理之談,既男女交媾便是樂,那末,與殘廢龍鍾老人交,樂麼?與污穢醜陋人交,樂麼?心中滿著了煩惱,行淫樂麼?恐誰也不能說是樂的。非得要年齡相當,兼之貌不醜陋,更沒一點心事,有了這幾些條件,始有婬樂之可言。但是要知道,年齡相當,是年輕樂,不名淫樂。貌不醜陋,是貌美樂,亦非婬樂。沒一點心事,是無心事樂,更不是淫樂了。那末婬樂,究竟在那裏呢?據此看來,要守定在淫的自身上找樂,是無論如何找不到的。那個樂,是因著旁的關係而發生的,苟淫自性是樂,應一切時樂,一切境樂,無往不樂。何擇於老少美醜,乃至有心事與沒心事呢?如必要待旁的關係而發生樂感,就叫做依他樂,(依乎他種關係而有不故。)不名自性樂,(淫自身上找不出甚麼樂來)故知行淫實無有樂。所謂男女交媾便是樂、這一句話,不是就錯了麼?

 

合以上兩種理論,可以斷定,淫既非樂,色亦無美,因色之無美,益覺淫之非樂,因淫之非樂,更覺色之無美,二者相互為因,乃決定之理。古人所謂名姬艷女,皆同幻化,倚翠偎紅,盡如春夢,就是這個意思。

 

淫色既同不實,那末淫色所產生的愛情更向何處立足呢?愛情既不得個立足點,全然是幻現欺人的東西,回頭來,就要問到這輩青年男女,究竟為了甚麼而死呢?唉,此等死,真是死得可憐,真是死得可笑,真是死得無名了!

 

愛情愛情,你的神通,果然廣大,一向來不曾識得你的真面目,被你蠱惑了無數男女,害死了無數青年,到了如今,才曉得你是一個幻化變現的妖魔罷了!同胞啊,快醒罷,莫再信愛情為第二生命的胡說,白白地把自己的名譽生命送掉了,還要被人家罵一聲愚癡,譏笑你們意識薄弱。還有一輩喜歡弄筆頭的文人,我也要奉勸他們,切莫風流自賞,把愛情提得高高的,信口亂道,誘惑焉年,簡直不異誨淫。試問造下了許多業,將來向何處去消,為之一嘆!

 

我更有一言,要奉勸諸位青年,女青年們,尤當注意。愛情既然是一個幻化的妖魔,完全是婬色的變相,那末,不必再在愛情上胡思亂想,自取煩惱。萬一情不自禁,偶然墮入了愛網,切勿以為某某待我是真心的,專一的,這種觀念,就是情死和失戀死的種子。要知道愛情的根本是婬色,婬色既是任何男女間可以發生,所以愛情,也是任何男女間可以發生。他既會愛我,也會愛別人,因為流動變化,是婬色的性,亦即是愛情的性。不要說你的才貌富貴,不是世上第一,就說是世上第一,習久了,也會生厭。所以真心二字,不過口上說說,其實是絕對沒有的。明白了這個道理,那末愛去愛來,自然不致為悲為喜,發生意外的事情。話雖這樣說,可是這種苟且的事,終歸墮落,萬萬行不得底。見地超脫的人,知愛情虛幻不實,人心變化無常,所以不肯被任何人惑亂。人望了他,瀟洒如仙子,潔白如霜雪,這種人,才稱得第一流人物,你們不當學麼?

 

按現在一輩為情而死的青年男女,不少懷著一種心理,以為一死之後,到了冥間,可以常在一塊兒敘樂。可是這種見解,便鑄成大錯,因為自殺這樁事情,本來是自暴自棄,姑不必去論他。當知道,天生你,不是叫你自殺,父母養育你,也不是叫你自殺,國家保護你,也不是叫你自殺,然而你竟自殺了,這豈不是違了天,違了父母,更違了國家的意思麼?違天,謂之不敬,違父母,謂之不孝,違了國家,謂之不忠。那有不敬、不孝、不忠的人,死了反得受樂,試問天理何在?而且所行的,是曖昧苟且之事,所以這一類自殺的人,死後非但不能在一塊兒敘樂,還要罰入枉死城受大苦哩!謀情死的人,可不知深戒嗎?

 

二、命運的徹底觀

 

窮苦失業,已成了現在世界的大問題,不過中國尤窮,百姓更窮。內亂頻仍,盜賊蜂超,種種事業,無從興辦。更加上貪官污吏,搜括自肥,民間有苦難言,言即有橫禍飛來。到此地步,為之長嘆,為之痛哭流涕,更有其麼用處呢?我近來遇見一個朋友,他告訴我沒錢的苦、有三種:第一種,一人的欲,終可減低,不過已經減到了他的最低限度,還要望下減去的時候,就容易激起反動心理,而發生意外。子產言:『人誰無欲,無欲實難。』即是此意。第二種,是憂急,人們當種種憂惱,無可避免的環境,挨逼攏來的時候,面子不能不撐,錢卻一文沒有,這種憂急,可使人老,可使人一夜髮白,甚至發生短見。第三種,是貧病相連,窮人往往因病愈貧,因貧更病。然病苦只是自身受的,還可忍耐,最難堪的,兒號妻啼,沒法擺布,處此境界,惟有自求速死,更沒有旁的方法了。我聽了他這番言語,不禁欷歔感嘆,我雖很願意想出一種方法來,解除那些貧窮人的苦惱。可是國家既窮到如此,苦人又多到如此,恨我點金乏術,有願難償,祇有把兩層意思來貢獻大眾,提醒大眾,俾略減痛苦罷了。第一、當知苦是任何人免不掉的,因為苦來的時分,任何人作不得主。第二、苦這一字,也是對人說話,並非絕對的,就是說,苦也許會變樂的。總之,不怕窮,不怕苦,只怕不明理,理明了,自然心地發光,處任何境界,無所畏懼。請聽我把這兩層意思,細細道來:人自從出了娘胎,一直到死,不但苦自己作不了主,就是一生所經歷的窮通富貴,乃至禍福夭壽,那一項自己作得主呢?好像有一種潛在的勢力,把我們一生支配著,牽引著,任憑你怎樣的掙扎奮鬥,非但依舊跳不出那無形的圈子來,而且結果往往反糟。你若順著了他,依了他所暗示的路徑,不慌不忙底走去,前面也許有不少好的機會等候著,聊齋子不是說過的麼,『人生祇須合眼放步,以聽造物之低昂而已。』這就是教吾們、閉著眼放開了腳步,不管前面的路高低不平,儘自走去,即使跌了,立起再走。那種潛在的勢力,古人就把他叫做命運,也可以叫做自然勢力。你們看古來的聖賢,也何嘗不說樂天知命啦,克享天心啦,應天順人啦,尤顯著的,如孔子所說:『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我亦為之。』都是順著命運說話。即如易經一書,也只教人觀乎陰陽消長自然的道理,來安排預測人生的進退、黜陟、窮通、否泰。易經在古代文化中,為首屈一指的書籍,其中所說的話,決不會欺人。所以命運這樁事情,是萬不可不信的。我現在把命運的性質,和大家分析研究一下。

 

第一、命運所經過的歷程,不是常走直線,而走曲線的時候居多。這就是說,人不是一向富貴,也不是一向貧賤,貧賤的會變富貴,富貴的也會變貧賤。第二、命運要成就人的時候,常常先叫人喫苦,喫苦愈深,成就愈大,不過成效往往亦愈遲。故老子云:『大器晚成。』孟子亦云:『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窮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從第一種性質,就曉得過了好的日子,就應當過壞的日子,好像過了白天,就應當過黑夜,白天與黑夜,為一日必經的歷程。那末,命運的好順與壞逆,何嘗不是一生必經的歷程呢?既知命運好壞,是一生必經的歷程,逢到順境,自然不會樂極而狂,逢到逆境,也不會苦極而悲了。從第二種性質,就曉得眼前的貧窮潦倒,即是將來的發奮有為,愈是困苦,愈是努力,那裡還肯灰心頹喪,而陷於自殺的末路。所以人到窮途,自應安分耐苦,格外努力。苟其問心無愧,即使流為乞丐,也自不妨。古時楚大夫伍子胥,不是曾經乞食吳市麼?就像現在的暹羅,也稱新興之邦,那裡的百姓,幾於無人不討過飯的,所以討飯,並不為奇,無足為恥。應知天不虧人,命運到來,每每出人意外,萬不可自遢自落,想入非非。即如蘇秦失志,衣敝金盡,潦倒歸鄉的時候,那裡料得到將來有拜相的日子呢?又如韓信流落,受辱胯下,就食漂母的時候,也那裡想得到、將來有封王的日子呢?只因地們努力耐苦,所以終能得到最後勝利。若早自殺了,這樣美滿的結果,也就沒有了。即以現在一輩達官貴人富商大賈而論,豈盡是才學超人?不過機會到了,飛黃騰達,就富貴起來了。所以要奉勸諸位,努力耐苦,勿為境移。至要至要。

 

更進一層說,命運雖說是一種潛在勢力,好像在外面支配著我們的,實則並非外有,皆由自己所造。尚書云:『天雖諶,命靡常。永厥德,保厥位。』就是說:天理是難測的,命運也是無常的,苟能綿延厥德,祿位自然保了。可知人能務德,命運自然就好了。這就是『鬼神非人實親,惟德是輔』的意思。也就是孔子雖說是『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我亦為之。』好像命運是一定的,不可改變的,然而下面便接著道『如不可求,從我所好,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從我所好,就是教人務德,因聖人所好惟德。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是說人苟能務德,結果必定是好的。好像冬天,風雪交加的時候,旁的樹木都枯萎了,惟有松柏長青,經歲不凋一般。那末,命運又何嘗一定,何嘗不可改變呢?要知上面富而可求也、這些話,戒好事不做,專想妄求富貴的人,說是徒勞無益的。下面如不可求等,卻又教人不要灰心,種好因,決定得好果的。其餘如『禍福無門,惟人自召』,以及『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這一類的話,無非說是現在種甚麼因,將來就得甚麼果,顯然是一種定理。既然現在的因,就是未來的果,那未現在的果,也必定是從前已種的因了。所以大家應該知道,目前所受的苦,無一不是以前自己所造,自當安心忍受,何必怨天尤人,更何必悲憤自殺,貽父母之憂,而為天下人所笑呢?而況從此改善,命運可轉,前途希望,正未可量。一旦自殺,希望永絕,自暴自棄,可恥可鄙,還有過於此的麼?所以世界上稍具智慧的人,必能忍苦,較高的人,能忍苦且能達苦,尤高的人,既能達苦,更能革新。試問自殺的人,是否能當這三種人之一種,但是這三種人,還不是最高超的。

 

更有那簞食瓢飲,陋巷僻居,不改其樂的人,是怎樣?(顏子)更有那蓬戶甕牖,上漏下溼,匡坐而弦歌的人,是怎樣?(原憲)更有那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以成其大丈夫之志的人,是怎樣?(孟子)更有那氣度凝遠,神情高潔,登車攬轡,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的人,是怎樣?(范滂)更有那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不以一己之悲為悲,不以物情之可喜為喜,志在利濟,功昭後世的人,是怎樣?(范文正)更有那山嶽可撼,此志不移,圊溷惡氣所不能侵,諸苦煩惱所不能逼,炳忠魂兮千古,攬正氣而長存的人,是怎樣?(文天祥)上來所說的幾種人,非是忠臣,即是賢士,皆志在利濟,惟道是從。所以苦樂全不關心,命運好壞,簡直不問,超然物表,何等自在!然而還不是造乎其極的人。

 

更有那物來不迎,物去不留,苦樂不能繫,命運不能囿,順人情而不即人情,超萬物而不離萬物,不言而化,無為而治的人,是怎樣?更有所謂圓滿大覺是怎樣?前一人是聖人,聖人不凝滯於物,故命運苦樂所不能繫,而能與世推移,故隨機作教,應化不窮。此即寂然不動,感而遂通的境界。後面所說的是佛,佛即一真法界,乃圓融不思議境界。

 

你們看了這幾些人的胸襟、志氣,和行為,再看那匹夫匹婦自經於溝瀆的行為,試問心中作何感想!

 

(按命運並非中國獨創,泰西各國,也有定命之說。如羅馬之雪賽洛(Cicero)在他的定命(Divination)論文中,載有他弟兄昆脫(Quintus)關於命運的陳述云:

 

『此為定理,而任何人所不能不承認的,即宇宙間一切事物,悉受命運的支配。』

 

法國的拉伯蘭斯(Laplace)所著的或然的哲理。(Essai Pilosopique SurProbabilites)亦言:

 

『宇宙的現狀,是他前因的果,亦為他後果的因。故大至宇宙,小至原子(Atom),同在這因果律支配之下。』

 

康德(Immanual Kant)在他的純粹理性批評(Critique of Pure Reason)中也寫著:

 

『能洞察心靈的內真及外用,而無纖毫之失,則人可知未來事,如日月蝕之不爽云。』)

 

三、論奢華為個人大害亦為中國世界大害

 

講了半天勸貧苦人的話,卻沒有論到所以致貧苦的原因,就是說人為了甚麼貧苦起來的。若然問到這一層,恐怕很不一致。但據報紙所載,一般年輕人,先因沈湎酒色,揮霍無度,直到金盡苦來,債戶四逼的時候,沒法擺布,以一死了之者,往往而是,所以此中未嘗不有自己取敗的道理。因此有人道:雖說是青年自己不好,然而受了環境的影響,卻也不少,因為科學的教化,說是人類應當去滿足自己的慾望,所以人人講究喫得好,穿得好,看得好,到了如今,竟然是奢華敗度的行為了!我道:這是一般人的誤解,科學所謂滿足慾望,只是便利人的意思。譬如交通不便,發明了輪船火車,人工不便,發明了汽機電機,那裏教人做奢華敗度的事情啊。青年們!切莫誤解了這一層意思。奢華是最要緊戒絕的,但是我要勸你們戒絕奢華,不得不講些奢華的害處,與你們聽聽。現在的人,為了奢華,以致產業蕩盡,家敗身亡的,不但報紙常載,而且你們自己,也都看到,固不必說了。就是現在中國,弄到這樣的糟,世界弄到這樣的糟,也莫非就在這奢華二字。報紙所載程滄波先生的演講稿裏面,也說到現在的窮,已成了世界問題。不要說旁的地方,就像美國紐約,可稱世界第一大都會了,然在那裏最熱鬧的市場,也站著整千整百無數乞丐似的窮人,都搖尾乞憐的,要人家周濟。紐約如此,旁的地方可想而知了。因此就有人論致窮的原因。有的說受了歐戰影響的緣故,有的說為了人口加多而且各處多少不平均的緣故。有的說為了機器太發達,以致生產過剩的緣故。議論紛紜,莫衷一是,雖所說都有些理由,卻都不是根本原因。就是說生產過剩,為致貧的一大原因,可是生產過剩,何嘗單為了機器太發達呢?根本原因,還是在奢華二字。請看我慢慢地寫來,世界既受了科學的影響,都走到這奢華一條路上去,但是一奢華,弊病就百出了!何以故呢?因為奢華了,第一、要耗費物產。譬如從前的人,一件衣服,總要穿到幾年才肯換掉,現在的人,一年中間,非辦幾件新衣服不行。從前的人,食不嫌味,現在的人,動輒一飯要費去十樣八樣的菜!像這一類物產的消耗,今昔相較,不曉得要多出幾倍。第二、奢華了要耗費人工。從前的人,所住居處所用器具,非常簡陋,現在的人,專講裝飾,不但居處富麗,所用大小器具,往往雕畫刻鏤,非常精緻。但是富麗精緻不要多費人工麼?更有一層,從前人穿布的多,現在人穿綢的多,從前人用棉花,現在人用絲絨,綢與絲絨,較棉花與布為難得,無形中又多費了人工不少。(難得要得,所以多費人工。)所以現在所費的人工,比較從前,又不曉得要多出幾倍。第三、奢華了要多耗土地,因為現在的人,都歡喜寬暢舒服,除了市場的地方,人多地貴,沒法子想,在普通地方,不論公家機關,乃至私人住宅,造得格外的寬大閎敞,而且四周都有空地花園。到了死後,營造陵墓陵園,動輒佔地數十畝數百畝,甚至有數千畝者。所以有用的土地,比了從前,也就格外少了。要知道,以上所說的物產勞力土地,為自來講經濟的必要條件,現在這三者,都受了很大的影響,那末任憑怎樣的大經濟家出來,更有甚麼方法好想呢?即使說現在因機器發達,足以補充人工的消耗,可是因了機器發達,又有旁的弊病生出來了!而人工的消耗,雖然有了補充,物產的消耗,和土地的消耗,拿甚麼來補充呢?有一於此,已足以亂國家、禍天下而有餘,況兼有其二呢。所以因物產消耗,物產已經不足,又因土地消耗,生產的地方少了,物產更加不足。於是供少求多,物價騰漲,以致數十年中,物價漲起十倍二十倍以外。(報載巴黎近來物價提高的情形聽了可怕。)就這麼一漲,非但窮人不了,即中人之家,也弄到不了,所以窮人就格外的多起來了。此實為窮的根本原因,有了這根本原因,旁的弊病,就連帶生起。即如人都窮了,便無力去經營一切事業,而況現在所經營的,都是機器事業,所需資本,格外的大,因此,一般人更無力經營。經營事業的人少了,資本家就容易操縱壟斷,而致大富。更藉機器之力,致富極速,因此,世界的金錢,就流入少數人的手中去了。人愈少而錢愈多,於是更容易操縱,更容易致富。因此富者益富,窮者益窮。即以目前論,世界的金融,偏流於西洋,西洋的金融,集中於美國。而美國的金融,又為幾個大王操縱了,所以幾個大王富了,世界的人都窮了。古人所說的,不患貧而患不均,就是現在的情形,此從根本原因而生出之一原因也。現在金融界,寡頭政策的形勢已成,世界的人,都因購買力薄弱的緣故,就沒有享受物質幸福的可能。所有一切生產品,自然買的人少,不買的人多了。而機器工作,依然繼續的發達著,於是有生產過剩之患。所以生產過剩,並非真正喫剩有餘,實因為世界的人,都窮的緣故。試看生產過剩,大都在富有之國,如美國之類。譬如中國,那裏會有生產過剩的情形呢?然而生產過剩,百業停滯,百業停滯,民生更糟。此從根本原因而生出之又一原因也。附帶的原因很多,此非專論,故不具述。然而現在世界的情形,大概如是。若以中國論,百姓已經窮了,還要一昧的講舒服、講闊,講舒服講闊不必說,還要拼著命,竭著力,去買那些舶來的消耗品,因此利權外溢,窮上加窮,以致人人不了。據這麼看來,不論世界,不論中國,所以弄到一樣的糟,因為犯了一樣的奢華病。你們為青年的人,應當如何振作努力,大聲疾呼,挽回頹風,力救時弊?要知道,你們是國家的柱子,亦即是世界的柱子,欲登蒼生於衽席,非你們出來不可的。乃不知出此,反隨流合污,競事奢靡,以致殺身取辱,豈但不明世界大體,更忘了你們青年的責任所在了。可不知自愧麼。試觀聖雄甘地,垢衣蔬食,手搖紡車,躬親勤勞,到底使英人驚心動魄,俯就要求。這種大無畏的精神,純從節儉二字得來,大家不當奮起效學,以節儉為天下倡麼?(我每到市場,見新闢的,非是遊戲場,即是戲園,及一切消耗品的店肆。光怪陸離,鼓吹沸天,外觀都是非常富麗。那些有錢的人,要遊便遊,要買便買,固然感到快樂。但是沒錢的人,祗眼見人家逍遙快樂,而己則無顏,益感悽然身世,無人生樂趣,以致悲憤自殺。民窮世富,本來是衰世的景象,可為一嘆!)

 

四、世界自有他獨立的存在

 

報紙上,還載著另有一輩自殺的人,這輩人,大都是年少氣盛,剛出學堂門的學生,或自負才學、而未嘗涉世的人。初時,滿懷高興,一腔熱血的,要想出頭來做一番事情,總覺得世界滿著了希望和快樂,好像做大官,致大富,是意中的事情。一旦置身社會,混跡風塵,便覺在在危機,處處障礙,竟無一樁事情,可以稱心如意。到了臨了,漫無結果,徘徊窮途,無計自拔。觸景生情的時候,轉覺世界遍滿了憂愁煩惱,無一不是可悲可痛的景象,遂憤而自殺。像這一類人,齎志沒地,深為可惜。啊,青年們!可知道世界,究竟是可喜可樂,還是可悲可痛的?既是先前覺得可喜可樂,何以後來又覺得可悲可痛呢?要知道,世界終不是你們所想似的可喜可樂、或是可悲可痛的。世界既非可喜可樂,亦非可悲可痛的。世間一切事物,雖不住的生滅著,飛馳著,卻未曾告訴你們,在這一刻兒,那些事物,現著可喜可樂,在那一刻兒,又變成可悲可痛了。世界自有他獨立的存在,他老是這樣態度,一向沒有變換著,你們覺得可喜樂,可悲痛,都是你們的心理。心理如鏡裏空花,全然是幻現的,與實際毫沒相干的。所以意氣洋溢是個夢,落魄喪志也是個夢,有了樂夢,苦夢隨生,因苦樂相對而有的緣故。為樂而生,為苦而死,生死都為夢牽,豈非大惑。吁嗟!一念之欲,便萌殺身之機,所以欲是萬不可有的。因此有人道:青年人想做一番事業,何嘗是欲呢?我道:想求富貴,非欲而何?那人道:人沒有了欲,不就消極了麼?我道:雖欲不可有,卻志不可無。欲以求樂為性,樂不得便苦,志非求樂為性,樂不得無苦。昔范文正先天下憂,後天下樂,然而天下那裏會盡人皆樂,所以他也永不得樂,故知志非求樂為性。那人又問道:志既非求樂,將欲何為?我道:論語『盍各言志,』孔子『老安少懷,』即是志。志即利人之謂,利人雖不為樂,而樂在其中。語云:『為善最樂。』所以欲為苦因,志名真樂。志欲之間,不可不辨。更有一層、要青年記得的,就是命運,上面不是說成事皆有時機因緣的麼?因緣未熟,只有耐著守著,以待時機之來,萬不可躁急而進。躁急而進,未有不敗。所謂『靜無咎,動終凶,』此義不可不知。據上看來,第一、要立真志,第二、須待時機。真志既立,待時而動,如養由基之射,可以百發百中了。

 

按欲為苦因,近世德國的哲學家叔本華(Schopenhauer)也是這麼說:『因為欲望未滿之時,終覺得是苦,但是到了已滿之時,第二個欲,又接著生起,苦終究擺脫不了。』所以他絕對的主張節欲,欲無苦亦無,無苦便是樂。就是吾國的老子、孔子等。也都主張節欲。如老子『五色令人目盲,五味令人口爽』,孔子『格物致知』等,格物者,格去物欲也,但雖節欲,卻非消極,依然要你出來熱心做事的。節慾是勿為私欲所動,一心利人之謂。即此一心,名之曰志。古來聖賢,如大禹治水,三過己門不入,周公一食三吐哺,一浴三握髮等,是真能利濟為懷,可稱公而忘私了。噫,此其所以為聖人歟!然欲到此地步,捨卻節欲無由,因私欲不節,大公之心,無從顯發的緣故。

 

五、普勸

 

除了以上數種,其餘如與人爭氣而自殺的,確也不少。自己親受極苦,以快仇人之心,更是愚不可及,太不值得了。此全賴各人勸導,令勿走極端。總之自殺的原因繁多,不能一一盡述。但是我最後要奉勸一輩有力的人,不論若富若貴,對於貧窮無告的人,應當特別矜恤,格外提攜。要知事業,即是利人。易曰:『舉而措之天下之民』,謂之事業。又杜詩云:『男兒事業知公有。』即如叔孫豹所言的:『立德、立功、立言』之三不朽,皆古人的事業,(非如現在的人,以做官發財為事業。)然何莫非指利人而言。是以貴而不能利人,徒務虛榮,是名尸素,不名事業。富而不能利人,一昧貪求,是名婪鄙,不名事業。既富且貴,又能利人,便能博施濟眾,博施濟眾,是堯舜的事業。

 

我更要奉勸一般世人,對於貧苦的人,切不可存勢利之心,他已經苦了,還經得起你們的白眼,經得起你的揶揄麼?貧苦人,是受不得氣的,一受了氣,他就怨命自殺。那末,你們豈不是間接的犯了殺人大罪麼?而況自身難保,前人即是後人,怎可不知自懼?自來前倨後卑,季子所嘆,壁詩紗籠,王播所譏;所以勢利之行,萬不可有。須知民胞物與,原屬同氣連枝,緩急自當相濟,患難自當相救,相濟相救,方為人道主義。試問做了人,不講人道主義,應該不應該呢?

總之多讀書,方明理,明了理,自然洞徹一切,不為物累。孔氏老莊之學,博大精深,邈焉寡儔。尤高者如佛學,若能深研,得益匪淺。有志之士,幸各努力,聊供芻獻,尚希大雅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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