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華

2007/10/03 23:10:56 網誌分類: 一小時‧小創作
03 Oct

自從周杰倫寫母親叶惠美後,我總盤算寫一個我學生的故事。他叫做李成華。

李成華是我任教的中四D班插班生,四川來的新移民。「新移民」這三個字很有趣,象徵意義也各走極端:一方面可以代表無文化,窮,不思進取,家庭破裂,孤僻。另一方面又可以是很有錢的高幹子弟,發奮圖強,品學兼優,社會棟樑。

問題是他兩者都不是。他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既不特別聰明,也不特別愚笨,他出生於小康之家,想盡量融入班上的生活。

每個人生存都要找到一個讓自己舒服的位置,一個獨特的位置。以前大學講師叫這個做establish a niche。我一直就看著李成華摸索自己的位置。他最初跟班上「最大黨」即學生會主席他們走在一塊,人家搞學生會他又去搞,但最後總是分得一些擔擔抬抬的工作,去長沙灣拿三張banner回來連車費都不能報銷。他嘗試笑著面對,但一次他聽到人家在背後笑他笨之後,他就疏遠最大黨了。

我看在眼裡,嘴巴雖然說「早知道他有今天」,但心裡卻是有點不大舒服。

之後他嘗試埋其他堆。班上還有「風紀黨」,人家個個成績優異,下課又要趕著補習,哪有空跟你閒聊家鄉趣聞?「玩樂黨」,一班人追逐名牌,少些銀両也不用跟他們埋堆。「中游黨」卻嫌李成華加入不了「最大黨」才來籠絡他們,對他也沒甚麼好面色。最後,他就是自己一個人,坐在班中一個角落。他自成一黨。

好幾次坐我對面教物理的李sir跟我MSN,問我覺得我們的教育制度是否很失敗,一班四十人也容不下一個李成華。可能是我多心,我總覺他在暗示我是個失敗的班主任。

不,不能衰在人家面前的。是的,從小我媽就教我,不要讓人家小看自己......

於是,在李成華的中文默書簿上,我寫上「下課後來見我!」

下午三時半,李成華戰戰兢兢的走來,拿著65分的默書簿。65分,比合格還多15分。他也不明白這次召見所為何事。

我跟他走出操場,談談校園生活。我沒有刻意糾正他那彆扭的廣東話,我聽得出他在學,只是沒有很用心的學。之後他說到故鄉的種種,說到他家鄉的鴨呀,他奶奶,他的家,不禁哭起來了。

我給他遞過紙巾。他又破涕為笑,說你們這個Tempo真管用。

「李成華,今天我叫你來是有話跟你說的。」

他點點頭,定睛聽著。

「我不會歧視新移民,也很討厭別人歧視的眼光,不過正是因為這樣,你更加要努力發奮,證明給人家看,新移民也可以做得很好,甚至比本地學生出色!」

他再點點頭。

「你明白我的話嗎?讀書你要加倍努力,人家溫習一次的,你溫習三次。」

「嗯。」

「人家排擠你,不怕的,成績好,不愁沒朋友。」

「知道。」

「你一定要練好廣東話,不要再給人笑!聽著,是『廣』東話,不是『講』。」

「嗯,『廣』--」

「以後有甚麼事,你來找我!」我抓緊他膊頭,唯恐他聽不進耳。

「嗯,Miss Lee,我明白的了,我想,我要回去溫書,要趕校車了......」我點了點頭,他竟然就一溜煙的跑。

是我太激動了,嚇怕了這小男生。不知他有否從言談間聽到我的廣東話不大純正?我之所以緊張,正因為十多年前我也是新移民。今天,我改頭換面了,做了「新移民」標籤中的另一類人,一個發奮圖強的人。我似是克服了一種濃濃的自卑感,但到頭來,我仍是活於一個陰影當中,就是我不能忍受那種讓人看不起的感覺,我不敢像李成華般跟人說我家鄉的種種,我的家鄉正是四川......

我想起回憶中我的老家。我從來沒有跟人說,就是怕人家小看我是新移民,我不敢讓人家知道我有一個不大愉快的家庭,有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李成華的身影隱沒了。我的故事,也隱沒了。

 

回應 (5)
我要發表
2007/10/07 16:02:09 回覆

"「人」字就係咁寫,冇人可以再加或減省一筆。"

說得好!

2007/10/05 12:00:14 回覆

最憎D人 discriminate 其他人。「人」字就係咁寫,冇人可以再加或減省一筆。

2007/10/03 23:47:15 回覆

返工玩MSN? naughty! 不過我都係 ^_^

2007/10/03 23:33:02 回覆

Miss Lee,一班才四十人,竟然可以有這麼多黨?

你那班的黨不用宣誓效忠一黨吧?

 

你又話寫李成華,又話隱沒你的故事

根本就像周董借叶惠美之名出碟一樣,sell的其實籨來都是自己

2007/10/03 23:32:27 回覆
一定要練好廣東話個廣字,否則會好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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