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殊(行雲流水一孤僧)

2014/07/10 00:46:20 網誌分類: 高曾大德的故事
10 Jul

曼殊

(行雲流水一孤僧)

 

    有情是佛法的中心與根本,而佛法的真義也正是從此去把握的。世間的一切學術、教育、經濟、政治、法律及科學的聲光電化,無一不與有情相關,無一不為有情而出現人間,無一不是對有情的存在。如離開有情,一切就無從說起。所以,世間問題雖多,根本為有情。一生放達浪漫的情僧蘇曼殊,也許正可以由此來讀解。

    曼殊1884年9月28日出生於日本橫濱,其祖父蘇瑞廣,廣東香山縣人,以經營進出口商業起家。其父蘇杰生亦經商,為日本橫濱萬隆茶行買辦,居住在橫濱山下町三十三番地,娶一妻三妾。曼殊生母名若子,是其父所僱日本女僕。曼殊出生未三月,若子就離開蘇家而不復返,傑生將曼殊交其妾河合氏(日本人)撫養,曼殊認河合氏為其生母,終其世不知自己非河合氏所生。河合氏曾經與一日本商人結婚,生子女各一人,前夫死後才改嫁傑生。為此,曼殊曾懷疑自己是河合氏與前夫之子。以曼殊的性情,必要究其來歷,而畢竟又不便問及,於是,這便成為折磨他一生的難言的痛事。所以才有日後寫給友人信中的話:“家庭事雖不足為外人道,每一念及,傷心至極矣!嗟夫!劉三,曼誠不​​願棲遲於此五濁惡世也。”此生來歷尚且不能證得,這可能是誘發曼殊對人生虛無感嘆的根本所在,不然不會有每一念及使“傷心至極”的感嘆。而他投身的世間,也並非澄清明朗,盡如人意,眼見眾生浮沉世海,以他清高淡雅的品格,視富貴若浮雲,更不肯將此生托附於這紅塵中的名利場。

    於是,佛門便是他覓得的一塊安身立命的“淨土”,以抗拒平庸污穢的世俗人生,尋求解脫人生痛苦的所在。

    曼殊的人生觀始終貫穿著大乘佛教的入世度生的積極精神。他雖身為佛門弟子,但這並未妨礙他對社會的關注,對世間的有情及對人生的體驗,激發了他文藝創作的激情。佛教本是人間的佛教,理智的正覺與解脫的自由在人間而不在天上,所以,在曼殊對人、對社會的行為以及他的文藝作品中,無不充滿了既重視人間,又能從中解脫的正覺。也因此,世俗的功名利祿與兒女情長均不能縛住曼殊,使他成為它們的奴隸。他以自己的生命投身於其中,既作了熱切而深刻的體驗,又能夠“ 入乎其內,出乎其外。”於是,無論名場、利場還是情場,終不能成為曼殊永久的棲身之地,而他的一生終不為外物所累。世界上能似曼殊一樣豪放灑脫,如閒雲野鶴,來去無牽無掛,又有幾人?

    早在1900年冬,曼殊16歲時,中國留學生髮起組織以民族主義為宗旨的反清革命團體青年會,發起人為葉瀾、董鴻偉、汪榮寶、馮自由等,曼殊由馮自由等人的介紹,亦列為發起人之一。不久曼殊即考入振武學校學習陸軍。1900年八國聯軍入侵北京、天津,俄國也伺機覬覦我國東北,以青年會為骨幹的我國留日學生極為憤慨,發起組織拒俄義勇隊,推舉陸軍士官生藍天蔚為隊長,天天操練,準備開赴東北對俄作戰,實際上也是為推翻清政府作準備。曼殊也參加了拒俄義勇隊,不久,該組織被政府勒令解散。葉瀾,秦毓鎏又秘密組織軍國民教育會,曼殊亦參加其事,進行愛國活動。此時,負擔他學費的表兄林紫垣反對曼殊參加革命活動,迫令其綴學回國。曼殊一面迫於經濟困難,一面也想回國有所活動,而此時原軍國民教育會的其他成員也紛紛回國從事革命活動。於是,曼殊於1903年9月乘船回國至上海,到蘇州吳中公學任社教,與包天笑、湯國頓等相交甚歡,後又到上海,任《國民日報》社翻譯。這個時期的曼殊進行了很多文字工作,發表了一系列文章與譯著。文章如《女傑郭耳縵》及《嗚呼廣東人》,以及翻譯法國雨果的名著《慘社會》(《悲慘世界》) 。後《國民日報》停刊,曼殊設法离滬返港,找陳少白。其父蘇杰生聽說曼殊在香港,到港找他,想叫他回家娶親,曼殊避而不見,陳少白勸他隨父親回家,他不告而別,終手跑到惠州某破廟削髮為僧。這時是1904年的春天,他取法號曼殊,又號元瑛、玄瑛。曼殊本是性情放達,激情滿懷,擁有一顆赤子之心的人,然為人在世,總有許多的不自由,於是,披剃為僧,皈依佛門便成了他最終的去處,佛門淨土也成了他理想的去處。

    皈依佛門後的曼殊依然保有一顆熱情激蕩的心,不曾讓它有片刻的冷卻,他積極從事社會活動,然他的入世度生並非為了貪圖功名,純粹是從救護世間、教化人類處行事的,既是為了生命自體的體驗,亦是以己之存在度脫眾生。這此均可以從他1904年後從事的一系列活動中覓到踪跡。出家以後,曼殊即漫遊暹羅、錫蘭,又隨喬悉磨長老學習梵文。1904年夏秋間歸國,曼殊到長沙訪秦毓鎏於湖南實業學堂,並留該校任教,同時與華興聖潔的同誌時相過從。華興會在湖南發動起義失敗後,他又去南京,任江南陸軍小學教習。1906年春,曼殊重至長沙,在明德學堂教援圖畫,暑假後應劉師培之邀,赴蕪湖執教於皖江中學。1907年,蘇曼殊偕劉師培、何震東夫婦東渡日本,住在東京同盟會機關報《民報》社,與章太炎同寓。在此期間,他在《民報》及增刊《天討》上發表的文章、繪畫作品以及翻譯英國詩人拜倫的詩、研究佛學的文章等得到章太炎的指點和修改。劉師培、何震東夫婦創辦《天義報》,他又搬到《天義報》社。

    1908年10月,曼殊應揚仁山邀請,赴南京,任祗洹精舍英文講師。祗洹精舍是佛教學校,旨在為佛教界培養佛學人才,開展佛學研究。曼殊對此推崇備至,認為該精舍的創辦為末世之盛事,“佛日重輝,或賴此耳”。1909年期間,他先後輾轉東京、上海、杭州,是年​​冬,印尼爪哇華僑創辦的中華學校托南社聘請教員,經人介紹,曼殊遂前去擔任英文教師。1909年11月南社成立時,柳亞子給他去信並邀他參加,請他經常寄詩給南社。辛亥革命爆發時,適逢他仍然羈留在爪哇,聞訊後他極為興奮,急欲回國,在他寫給柳亞子、馬君武的信中說道:“邇者振大漢之天聲,想兩公都在劍影光中抵掌而談,不慧遠適異國,惟有神馳左右耳。”其激動神往之情溢於言表,流露出他對於國事的熱切關注。在此以後的時間裡,他從爪哇返回國內,轉入了小說創作時期,連續在國內的雜誌上發表《南洋話》、《馮春航談》及《斷鴻零雁記》、《天涯紅淚記》、《絳紗記》、《焚劍記》以及《碎簪記》。在此期間,他經常往返於日本、上海、杭州、蘇州、安慶之間。去日本是為了省視母親,去杭州則住在雷峰塔下白雲庵中,去上海則與南社諸名士暢遊,去蘇州則住在鄭泳春(柳亞子妻舅)家中,與鄭桐蓀、沈燕謀同編《漢英辭典》及《英漢辭典》。

    1917年,曼殊仍來往於杭州、上海、日本之間,腸骨病加劇。秋天,病重之時住在上海蔣介石家中,冬天,住海寧醫院就醫,1918年遷入法租界廣慈醫院。此時的曼殊經濟非常拮据,將自己的衣物典質一空。在病中,他還託人帶信給陳獨秀、蔡元培,希望病命癒後能得到一些費用,送他到意大利去學習繪畫,一直到1918年5月2日,他在上海病逝。

    從曼殊的一生中可以看出,他投身於革命純粹是出於一腔生命的熱情,是屬於生命自身的狂流。這種熱情始終貫穿於他的的一生,成為他生命的主旋律。他對於自己長於斯的國土充滿感情,常為自己祖國的命運憂懷。他的詩極盡此情。“相逢莫問人間事,故國傷心只淚流”;“極目神州餘子盡,袈裟和淚伏碑前”。他翻譯拜倫的詩《哀希臘》,與自己的愛國感情起了共鳴,以致於他泛舟湖中時。朗誦《哀希臘》篇,歌而哭,哭而歌,被人疑為精神病發作。曼殊性情雖狂放不羈,但對祖國的至情卻始終沒有半點游移,而且還格紂自尊、敏感。他雖在日本出生,母親又是日本人,他對母親河合氏的感情又極深厚,但每住在日本時,他卻總說:“然吾是弱國之民,無顏以居,無心以寧。”故住不多時,就想回國。在國內他又思念在日本的母親河合氏。所以他總是來往穿梭於中、日兩國之間。這些都表明曼殊無論是對自己的祖國還是對養育自己的母親,都懷有一顆至誠的心。正是這顆慈悲憫人的心使他在皈依佛門之後,依然熱切關注著人間社會,以自己的慚愧心來感應著社會的絲絲縷縷,不忍眾生的種種疾苦,將自己的痛苦與眾生的痛苦融成一片,見眾生的苦想到自己的苦,他人的苦是自己的苦,他的痛就是自己的痛,苦在別人的身,憂在自己的心,同體大悲,自憫憫人。佛法的修行,原非單純在於對一切有情的悲憫而忽視人類自身。如忽略這普度一切有情而以人類為本的精神,像某些人專心於放生,對鳥獸蟲魚大發善心而對於罹難的人類及人間的悲苦漠然置之、不聞不問,這實在是違反了佛法的精神,本末倒置。佛法的德行,不但為自他的相處,更應從自心擴大到“器世間”的淨化,使一切在優美而有秩序的共存中,充滿生意的和諧。這正是曼殊在對自己生命體認的過程中所感悟到的,所以他雖出家為僧,然從未將自己的悲喜優苦與世間大眾隔絕開來。

    曼殊在經年的佛學研究中,形成了他自己獨特的佛學思想。他的思想主要闡述於《答瑪德利莊湘處士書》、《儆告十方佛弟子啟》及《告宰官白衣啟》等文中。首先,他認為佛教衰微的原因不在外界,而在佛界內部。寺廟建在城市中,或靠近城市,僧侶難免感染市俗氣。“不事奢摩靜慮,而惟終日安居;不聞說法講經,而務為人禮懺。”因對僧侶貪圖財物,被人輕賤,故佛教日益衰微。他認為振興佛教之道,在於弘揚正法,糾正歪風。其次,他主張宣揚佛學真理,反對以誦經念佛而謀利。他對於以應赴為職業,藉道場以糊口的俗僧,進行不遺餘力的痛斥。他從佛教的歷史發展過程來說明佛教的始祖只注意宣揚真理,而不干謀利的事。他說:“檢諸內典,昔佛在世,為法施生,以法教化,一切有情,人間天上,莫不以五時入教,次第調停而成熟之;諸弟子亦各分化十方,恢弘其道,迨佛滅度後,阿難等結集三藏,流通法寶”。而“應赴之說,古未之聞”。他說只顧做道場經懺的僧人“自既未度,焉人度人?譬如落井救人,二俱陷溺”。他批評那些以佛法謀利的僧人實際是盜施主的財物,“且施者,與而不取之謂。今我與以法與人,人與財與我,是謂貿易,云何稱施?”再次,他反對佛教徒趨炎附勢,攀援顯貴,跪拜皇帝、俗官。他認為佛教的流傳,關鍵在乎士民的信仰,而不先遣王者的提倡。所以,他批判護法需賴王者之說:“詭雲護法須賴人王,相彼染心,實為利己,既無益於正教,而適為人鄙夷”。另外,他主張寺院住持實行民主選舉。反對衣缽相傳。認為衣缽所留,爭端即起。最後他主張設立佛教學堂,宣揚佛理,培育人才。認為設立佛教學堂是抵制清末毀壞寺廟之風的好辦法,振興佛教的關鍵在於弘揚正法,培養人才。總之,他認為佛門宜斷三事:一者禮懺;二者付法;三者趨炎。第一斷者,無販法名,第二斷者,無爭法名;第三斷者,無猥鄙名。能行斯義,庶我薄伽梵教,無泯將來。所以,曼殊的佛教思想是極力反對將法作為衣食之資與販賣之具。正因為此,章太炎說曼殊若:“天假以年,俾得行其志,而實現其主張,則曼殊也能成佛教中之馬丁·路德”。曼殊的這些佛學思想與他的為人處世實是相一致的,他的出家為僧而又界入世俗生活“由釋而儒”,對比起那些雖皈依佛門,然而卻藉著佛門沽名釣譽,看似嚴守戒律,實則內心充滿私慾之人不知要高出多少,要真實多少。他實在是依托著佛門的淨土,盡情地揮灑著他的浪漫氣質。當年鬱達夫評蘇曼殊的詩比畫好,畫比小說好,而“比他的一都要好”,的“是他的浪漫氣質,由這一種浪漫氣質而來的行動風度”。曼殊“適性自然”,從不刻意求取什麼。他的佛學思想也正表明他討厭趨炎附勢。辛亥革命時他十分興奮,有人以為他參加過革命團體,革命勝利後總可以當官顯赫起來,他卻說“昨晤穆弟海上,謂故鄉人傳不慧還俗,及屬某黨某會,皆妄語也。不慧性疏懶,安敢廁身世間法耶?”故辛亥革命後,他即轉入小說創作時期,人品則更為孤高傲世。所以,當他的舊日朋友劉師培夫婦變節,成為端方的走狗與清政府人員勾結之時,有人因之詆毀他,懷疑他。章太炎曾為他辯解:“元瑛可誣,乾坤或幾乎息矣。”陳獨秀說:“至於人情世故上面,曼殊實在是十分透徹。不過他不肯隨時俯仰,只裝做癲癲瘋瘋樣兒,以佯狂免禍罷了……在許多舊朋友中間,像曼殊這樣清白的人,真是不可多得了!”曼殊從不想當官,也不曾追逐名利,他一生窮困潦倒,經常陷於三餐不繼的地步。一時囊盡,竟擁裘高臥數天,不吃不喝,忍著飢餓。即使如此,他也不肯隨俗浮沉。他寧肯向朋友借貸而拒絕顯貴者的拉攏。這正“是他的​​有所不為的精神,矯世易俗的抱負”。蘇曼殊確是“獨行之士,不從流俗,然與朋友篤摯,凡委瑣功利之事,視之蔑如也……佛有蘇元瑛,可謂厲高節,抗浮云者矣。”朋友對他的評價的確十分中肯。

    曼殊性情浪漫、散淡,他身上充溢、散發著藝術氣質。他的小說與詩逸艷,充滿著情網與解脫的矛盾。曼殊深知,“兒女情長,殊堪畏怖”,所以他的小說字字淒切,滿紙淚痕,他的詩亦品格高雅。曼殊實是有真性情的詩人,他以自己的文藝作品處亂世而葆其真,不得不傲群小,書冷音,實則全都寄託遙深。所以,儘管曼殊為僧不俗,他始終脫不開自己的一腔人間情懷,以自己所感感人生,以自己所受之苦推想世間大苦,悲天憫人。所以,評品曼殊,倘不是以佛門弟子來看他,而是從一個生命中充滿著悲愁憂喜、熱情滿懷的人來看他,則會倍感曼殊其人,實為難得。

    正如一位無限喜愛曼殊的老先生稱許的那樣,曼殊其人,說不上特別崇高或偉大,可就是不俗!

回應 (0)
我要發表
user

網誌分類

最新回應

Him wong
Him wong 2020/02/07
@k98m...

有沒有聯絡方法,如微信、whatapp

我的微信saiyasat

k98m
k98m 2020/01/24

有,你要解盤?

Eric Lau
Eric Lau 2020/01/17

我都想問有沒有紫微解盤服務。

Abc
Abc 2019/09/11

今日睇好難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