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柳霜

紐約大都會博物館龐大的“鏡花水月”時裝展中，有個展廳專門闢給荷里活最早華裔女演員黃柳霜（Anna May Wong，一九○五—一九六一）。整個是多媒體奇觀：光線陰暗，上世紀二十年代爵士樂轟鳴，高懸屏幕放映黃柳霜出演的影片片段，極盡性感妖嬈之能事。當然，展覽的主角，是幾件黃穿過的衣服，包括一條胸前繡着張牙舞爪大金龍的黑色長裙。黃柳霜生於洛杉磯，因當時美國歧視、限制中國移民，尤其女性移民（為阻止華人在美國成家繁衍紮根，同時禁止華人與白人通婚），她是在美國出生的第七十七位華裔女性。黃柳霜被荷里活塑造成亞裔明星吉祥物──只要她願意扮演醜化亞洲人的角色。她只有一些符合白人幻想的配角可演，被東方主義色情化女性身體消費：淫蕩，原始，冷酷無情，奸詐不忠……而結局，總是自殺或被殺。

黃柳霜被拒絕出演賽珍珠關於中國題材《大地》拍成的電影，原因是她 “ 太亞洲 ” ，而她被色情化消費時，自然也是因為她長得夠 “ 異國情調 ” 。於是《大地》裏，有美德的主要華人角色都由白人扮演。一九三五年，在因是華人而失去一個角色機會時，黃柳霜説：“ 我在我的種族和我的祖國美國之間無所適從。” 荷里活電影中的黃柳霜不過是背景和陪襯，跟此次西方時裝展中的古老中國文物一樣。但是，在此展覽中，除了鴉片窟和纏足被去政治化地浪漫化，黃柳霜承載的種族和性別歧視的苦痛也被輕描淡寫，而着重於 “ 慶賀 ” 她的 “ 腔調 ” 。如《紐約時報》藝術評論家霍蘭德．科特（Holland Cotter）所言：“ 事實上黃柳霜後來厭倦以扮演帶有種族偏見的角色來娛樂西方觀眾而決定退出電影圈……展覽展現的卻是黃柳霜所反抗的，也就是，吸引眼球，將 ‘ 表面 ’ 作為衡量價值與真實性的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