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 (4) - 分手以後

晚上，湯景行剛洗過澡，正凖備睡覺，電話響起。

「景行，小芯喝醉了，你方便過來接她回去嗎？」酒吧老闆江迦藍說。

景行猶豫了一下:「我們三個月前分手了。」

「對不起，那我另外想辦法吧！」迦藍巴巴的加了一句：「她嘴裡一直唸著你的名字。」

景行沉默了好一會：「好吧！我來接她。」

景行換了衣服，驅車到盡歡吧。

徐芯看見她，回復三分清醒：「景行，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再也不管我了……」

「你站得起來麼？」景行問。

「呵呵……」

景行只好扶起她：「我送你回去，你沒有搬家吧？」

「我忘了帶鎖匙……」徐芯模模糊糊地說：「你還是把我帶回家吧……」

景行沒奈何，跟迦藍打過招呼，便扶徐芯離去。

回到家，景行讓徐芯躺在沙發上，再去弄熱毛巾。

景行從浴室出來，郤不見了徐芯。

原來，徐芯早已老實不客氣地走到睡房，鑚進被窩裡去了。

景行呆呆的看著她酡紅的俏臉，心裡不禁苦澀起來。

----她，還是這樣的她，一點也沒變。

過了半響，景行上前替徐芯掖好被角，正要退出房，卻給本來閉上眼睛的她抓住手臂。

「你要到那裡去？」徐芯彷如小貓咪般低鳴。

「我睡客廳。」

「為什麼有床不睡，睡沙發？」

景行看著她，她不是在說醉話，便是明知故問，存心要她難堪。

「怎麼了？我們同睡了三年，現在卻要一人睡房一人睡廳？難道你怕我佔你便宜？」

「我們早已分手。」

「我們只是暫時分開一下。」徐芯說：「你還是著緊我的吧？要不，你怎會接我回來？」

景行閉上嘴巴。

徐芯伸手摟著景行的腰，指尖得寸進尺地溜過她的鎖骨：「它告訴我，它寂寞了。」

景行推開她：「別這樣！」

    ----既然兩人已分手，便應該撇撇脫脫，摟摟抱抱不是她們可以做的事。

徐芯百折不撓，八爪魚似的纏著景行，嘴巴也蹭著景行的頸窩在亂哄。

景行忍無可忍，利用對付色狼的自衛術，把徐芯雙手硬生生扣到背後。

「……痛……痛……」

景行放開她，走出房。

徐芯看著她的背影消失，馬上離開大床，到處查看。

----衣櫃沒有陌生的衣服，梳妝檯沒有多餘的護膚品和化妝品，浴室也只有一套浴袍毛巾牙刷……

徐芯很滿意，這裡完全沒有別個女人的氣息。

徐芯吁了一口氣的同時，卻又禁不住在胡思亂想----也許，她們幽會的大本營根本不在這裡。

徐芯再仔細觀察，心更是直往下沉----這裡是沒有別人的氣息，但連徐芯的氣息也給清除得一乾二淨。

----牆紙換了、窗簾換了、床單被袋枕套全給換掉，牆上的雙人油畫也給除下了……

徐芯跌坐在床上，心裡又氣又痛：「湯景行，算你厲害！」

只要她稍為平心靜氣想一想，也就明白自己是沒道理的----兩人既已分手，這屋子裡的一切干卿何事？

只是徐芯一向自我慣了，放不開就是放不開。她彷彿完全忘記了，是她自己主動提出分手的。

理由？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

----景行成熟穩重，對徐芯溫柔體貼，也懂得時常給她製造小驚喜。兩人相戀三年，沒什麼大矛盾，兩人之間也沒有第三者。

只是，日子久了，難免有點平淡。徐芯還年輕，很響往驚濤駭浪多姿多彩的愛情生活，不想就這樣老死在一棵樹上。

於是，她提出分手，用古往今來最爛的藉口----因了解而分手。

景行猝不及防，一顆心在瞬息間給凍傷了。

到底是成年人，演技一等一，她不作一絲糾纏，輕輕點頭同意。

----三年感情，景行怎會不傷心？但不是心如刀割的那種，是一絲一絲沁出來的痛。只是，她太明白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既然對方不想再維持下去，她一個人怎樣努力也沒有用。

而且，誰沒有誰不行呢？景行相信自己很快便會適應沒有她的日子。

景行安靜地，乾淨利落地處理兩人之間的瓜葛。

----分手後的第一個長假期，景行花了兩天時間，把家裡屬於徐芯的衣飾用品整理好，封存在兩個大型紙箱裡，再安排速遞公司送到徐芯的家。

看著這些東西，徐芯心裡不禁悶痛起來。

----想不到景行居然會像沒事兒一樣。如果景行真的愛她愛得死去活來，當自己要說分手，她怎會只是淡淡地說聲「好」，一點也不作挽留？     

說實話，徐芯也不是真的想景行糾纏不休，但也不想她這樣好說話，這樣的景行讓徐芯覺得滿不是味兒。

----湯景行，她的道行就是這麼高？還是，她根本不在乎自己？還是，她早已想著分手，只是懶得開口，現在由自己提出，她樂得順水推舟……徐芯的想像力在無限擴張。

不管如何，回復單身的徐芯完全放開懷抱，夜夜笙歌，換女友利落得猶如換衣服。

幾乎忘了說，景行和徐芯是同事，每天要在辦公室相對八小時。

----以前是很方便她們眉目傳情。但現在，她們分了手，卻要這樣朝夕相處，難免尷尬。但外面市道不好，理想的工作不易找，即使再不願意，她倆也不會輕舉妄動。

你說徐芯君子坦蕩蕩也好，說她沒心沒肺也好，總之，她就是毫不避忌，當著景行眼前，在電話裡與女友甲乙丙調情嬉笑，旁若無人。

「這報告明天要交上去，但數據還要較對一下，你可以加班辦妥它麼？」接近下班的時候，徐芯對景行說。

「可以。」景行答應。

其實，這對白應該算完了，誰想到徐芯卻加了一句：「我今晚要陪女友參加睡衣舞會。」

景行說：「玩得開心點。」

看著景行平靜的臉色，徐芯突然覺得呼吸不順。她情願景行生氣，指責她、喝罵她，這總算証明景行心裡還有她。

----她是離開景行了，卻不想景行離開她，最理想是景行心裡有她，一直為她守身以待，等她鳥倦知還……

對於自己這種自私的想法，徐芯居然沒有什麼內疚感----自己不過是到外面逛逛，嘗嘗鮮，再玩些日子，還是會回去的。

可是，這時候，徐芯發現景行身邊出現了追求者。

----花店隔天送來美麗的鬱金香。

徐芯當然知道景行是一個多優秀的人，回復自由身的消息一經外傳，便成了香香餌，惹人覬覦，不分男女。

徐芯禁不住去猜測對方的身份、年齡、外表、性情；他或她對她可好？可會懂她珍惜她照顧她？

當徐芯一想到別人領略到景行的好，心底便好像硌滿了小石頭，有著說不出的難受。

徐芯真的不甘心。

----湯景行，怎能讓別人這麼快便乘虛而入？

「不會的。」心底裡，徐芯對自己還是挺有信心，她不相信景行這麼快便放下她。

徐芯告訴自己，景行是她的，任誰也不能搶走。

徐芯走到客廳，看見景行盤膝坐在地氈上，靠著沙發，喝著紅酒。

徐芯上前去，湊近她。

景行挪開身子，與徐芯保持距離。

「湯景行----」徐芯生氣了。「你是不是另外有人了？」

景行看了她一眼，呷了口酒，不說話。

「才三個月……」徐芯氣憤地說：「原來只是口裡說得好聽，骨子裡還是寡情薄倖的人。」

景行聽到這怨婦般的話兒，一時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徐芯不滿。「我說得不對嗎？」

「對。」景行微微收斂了笑容，再把身子挪開一點：「為免麻煩，我們還是少接觸好些。」

「她是什麼樣的人？你就這麼怕她？」

  景行不答話，站起來。「你既然清醒了，便回家吧！留在這裡始終不大方便。」

「為什麼不方便？」徐芯瞪著大眼睛：「我在這裡住了三年。」

「這是過去的事了。」景行沉聲說。

「這屋子，這麼快便有了新主人嗎？」

景行不置可否。

「你認識了她有多久？對她可瞭解？怎麼可以這麼快便讓她登堂入室？」

「這是我的私事，不勞費心。」

「我只是關心你，怕你給人欺負，吃暗虧。」

景行倔強地看著徐芯，意思很明顯----欺負她的人，眼前便有一位。

「我知道，你只是在報復我。」

景行有點啼笑皆非----這人，真是自負過度了。「你想多了。」

「不是因為我，你和她怎會走在一起？」

「你怎能這麼武斷？」

「我只想你睜大眼睛看清楚，不要一時衝動，免得將來後悔。」

「我曉得了，你大可放心。」景行挑眉：「我不會重蹈覆轍。」

聽到景行這麼口硬，徐芯心裡只覺得像被火燒----那個誰，何德何能？能夠得到她的遷就和包容？這不是自己一直獨享的專利麼？

「景行----」徐芯硬的不行來軟的：「我很想念你。」

景行目無表情地看著她，也不答話。

「我知道你也一樣。」徐芯幽幽地說：「我們和好吧！」

景行納悶，想當初，提出要在一起的是她；後來，說分開的是她；現在，又說想復合？她當是幼稚園生在玩泥沙麼？

徐芯抓著她的手臂。「景行----」

「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的。」

這時候，電話響起，兩人都是一呆。

「什麼時候了？誰給你電話？」

景行不理她，拿起電話，走到露台：「我是景行……」

徐芯咬咬牙，跟上去，貼著景行的後背，膩聲說：「景行，還不睡麼？」

景行全身僵住，連忙捂著電話，低喝：「你幹什麼？快放開我！」

「景行，誰在你身邊？」聲音從電話另一邊傳來。

徐芯惡向膽邊生，一手搶過電話：「我是景行的女伴，你又是誰？三更半夜打電話來，不知道會擾人清夢麼？」

「你瘋了！」景行把電話奪回來，跟對方說：「……只是普通朋友……是，喝醉了……」「……你早點回去，我明早過來陪你吃早餐好嗎？」「……乖，聽話……」「……我也愛你，晚安。」景行關掉電話。

徐芯腦裡最後一根弦線繃斷----景行是個內斂的人，「愛」字不會輕易出口，現在她這樣說，足以証明對方在她心中非比尋常……

「湯景行，你可對得起我？」

「你說什麼？」景行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什麼對不起你？」

「才三個月，你便向別人說『我愛你』，你的愛是這麼膚淺的麼？」

「我們已經分了手，你管我跟誰說什麼？」

「我們沒有分手，只是暫時分開，讓大家冷靜一下。」

「不，我們正式分手了。」景行堅持。

「即使分手了，」徐芯倔強地說：「也可以復合的----讓我們從新開始吧！」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是認真的。」

「不可能。」

「為什麼？你真的這麼絕情？」

「芯，別這樣！」景行放柔了聲音：「你現在不過是一時失意，才會胡思亂想，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又是一條好漢了。」

「我真的想念你，你要怎樣才肯相信我？」

「無論如何，我也不想再跟你糾纏。」景行一字一字的說：「我不喜歡拖拖拉拉不清不楚。」

「我也不喜歡。」徐芯說：「我是真心實意與你從新開始的。」

「現在說這些已經太遲了。」

「為什麼？你心有我，我心有你，還有什麼可以阻止我們在一起？」

「如你所見，我已有了新女友。」

「你大可以跟她分手。」

「誰會像你對感情這麼兒戲？」

「景行----」徐芯似乎還想說些什麼，門鈴驀地響起。

徐芯衝上去把大門打開----

一名女郎抱著手臂，睨視著徐芯。

「找誰？」徐芯冷冷開口。

女郎不答話，大步踏進屋裡：「景行----」

「怎麼還是來了？」景行的口氣很是寵溺：「你應該早點回家休息。」

「我想念你了！」女郎貼近景行懷裡：「她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景行看看她，看看徐芯，嘆了口氣。

女郎挑眉：「讓我猜猜，你就是徐芯吧？」

徐芯忍著怒氣：「你又是誰？」

「我是艾莉，景行的女伴。」

「女伴？別說得這麼理直氣壯，景行還沒有決定要跟誰在一起。」

「原來有人想吃回頭草！」艾莉冷笑：「你當景行是什麼？任由你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嗎？」

「這是我和景行之間的事，由不得別人插口。」

「景行的事就是我的事。」艾莉沉聲說：「這裡不歡迎你，請你馬上離開。」

徐芯看著景行。

「你還是回家吧！」景行硬起心腸。

「湯景行----」徐芯俏臉發白。

「她要留下來，便由她好了。」艾莉挽起景行的手：「景行，我們回我家吧！」

徐芯一向嬌縱慣了，何曾受過這種閒氣？只見她兩眼通紅：「好，我走！」

她「砰」一聲把大門大力關上。

回到家，徐芯接到景行的電話，景行要確認她平安無事。聽到景行的聲音，徐芯終於忍不住掉下淚來。

----畢竟，景行還是關心自己的。只是，這份關心是出於同情、道義還是責任？徐芯柔腸百結。

第二天，徐芯頂著大熊貓眼上班。

徐芯一向最重儀容，現在卻剩下一臉憔悴，景行看在眼裡，心裡難免隱隱作痛。

----只是，這口氣，還沒有消。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徐芯來到盡歡吧買醉。

她看見艾莉在舞池中和別人跳辣身舞。

徐芯很激動，衝上去拉開艾莉：「你這壞女人，居然背著景行在外面鬼混，你怎麼對得起她？」

「原來是你！」艾莉撥開她的手。「我和景行的事可不關你這過氣女友的事！」

「景行是個很認真的人，你不要傷害她，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你最沒資格說這樣的話了！」艾莉牽牽嘴角：「你傷害景行還算少麼？」

徐芯狠狠咬著唇，一臉慘白。

「別想著向景行告狀，她不會相信的。」

徐芯掉頭跑掉。

她想過去找景行，又覺得自己沒這個資格。

----說到底，是自己主動棄權的。

徐芯實在沒辦法面對景行了，她請了假，獃在家裡，不知倦，也不知餓。

門鈴響起，徐芯打開門----

「你為什麼整整兩天不接電話？」景行劈頭一句。

   徐芯看著景行，淚水簌簌落下。

「景行----」她用力攥緊景行的衣角：「我錯了，我真的很後悔，你原諒我吧！」

  「讓我回來，求你了……」

景行緊抿著嘴，不說話。

徐芯緩緩鬆開手，吸吸鼻子，輕聲說：「即使不要我，也不要跟那艾莉在一起，她不是好人，是騙你的……」「你也不要灰心，你一定會找到一個真正對你好的人……」

「別哭！」景行把這笨小孩擁入懷裡。「哭得這麼醜，我真的不要了！」

「……嗚……景行……嗚……」

擁著又在哭又在笑的徐芯，景行腦裡不覺想起艾莉的話----

「心痛了？我不過是替你出口烏氣！」「看她一臉聰明相，卻連這麼簡單的把戲也看不穿。」「不是表姐說你，你不要這麼快便心軟，總要讓她吃點苦頭，你不趁這機會好好教訓她，以後便難有安樂日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