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 (10) - 出差

「少蔚，進來找我。」

「好。」于少蔚放下電話，馬上拿出小鏡子，仔細檢查自己的妝扮可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少蔚站在應思卓的房門外，深呼吸了一下，敲門。

「請進。」

「應小姐，你找我有什麼事？」少蔚習慣性地微微垂頭。

「坐下吧。」

少蔚在思卓對面坐下。

「我想你陪我到廣西出差，逗留四天，下星期一出發，有沒有問題？」

和她出差？少蔚措手不及，呆呆地沒有反應。

思卓微微皺眉：「你不願意？」

「不！」少蔚驚醒，急忙回答：「我很想去，請讓我去。」

思卓說：「那好，這些資料你拿回去仔細看看。」

少蔚接過記憶棒。「那我出去了。」

「嗯。」思卓把目光放回電腦上。

少蔚回到座位，心還是噗噗亂跳。

----少蔚怎樣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有機會和思卓出差。對她來說，這和中了六合彩二獎無異。

少蔚加入這公司三年，也暗戀了這頂頭上司三年。第一眼看見思卓，少蔚己經呆住----她從沒有見過這麼俊美帥氣的TB。

這對少蔚來說，如同中蠱----她自己也是TB。

TB愛上TB，這是一件多麼叫人難堪的事。

少蔚為自己作了很長時間的心理輔導，終於，少蔚決定為思卓徹底改變。

----少蔚開始留長頭髮、穿裙子、說話陰聲細氣。

少蔚不是不知道這是很瘋狂的行為，但她甘心情願。

不單這樣，為了令思卓對自己另眼相看，少蔚每天早到遲退，勤奮上進，鞠躬盡粹，為的只是思卓一個嘉許的眼神。

但少蔚極懦弱，除公事外，她連一句「你好嗎」也不敢跟思卓多說，整個人總是呆頭呆腦的像個笨蛋。

少蔚總是祈求上天給予她一個機會，讓她可以親近思卓多一點。

上天終於聽到她的禱告。

少蔚很興奮，卻也戰戰競競，她把資料全部用心記下來，發誓要幫助思卓贏得這次生意，絕不能讓思卓失望。

到了出發當日，她們在機場集合，然後上機。

在三萬尺高空，飛機遇上氣流，引致機身一陣強烈的搖晃。

少蔚抓緊扶手，緊張得全身繃直。

----少蔚不是怕死，她甚至覺得能夠在思卓身邊死去，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但她絕不想思卓有任何危險，她只願思卓平平安安順順利利長命百歲。   

思卓把手伸過去，握著少蔚的手：「別害怕，沒事的。」

少蔚的手抖得更厲害了，幾乎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飛機終於平安著陸。

客戶的公司很偏遠，下了飛機，還要再乘四個半小時的汽車。

車子晃呀晃的，不知不覺間，少蔚便盹著了。突然，「砰」的一聲，少蔚的頭撞在車窗上，痛得她揉著額角低低呼痛。

「我借你肩膊吧！」思卓微微側著身。

給少蔚天大的膽子，她也不敢這樣放肆，只見她臉紅紅，訕訕地說：「謝謝，我睡醒了。」

少蔚挺著腰端坐著，再也不敢打盹。

到達當地唯一的酒店，她們登記入住，卻出了意外。

----原本秘書為她們訂了兩間單人房，但酒店弄錯了，變成了一間雙人房。又因為所有房間已租出，沒有別的房間可換----如同老掉牙的武俠片橋段，客棧客滿了，她們被迫住在同一房間內。

看著那張雙人大床，少蔚的心在狂跳。她暗暗把指甲掐進手心裡，告誡自己千萬不要露出興奮的表情。

思卓向少蔚道歉：「不好意思，要你屈就了，我已告訴他們，一有空房便給我們換掉。」

「我真的不要緊。」少蔚低聲說：「怕只怕你的伴侶會誤會。」

「伴侶？我沒有。」思卓答得很爽快。

這答案自然讓少蔚在心裡偷笑不已。

到了晚上，兩人就寢。

床很大，多睡一個人也不成問題。但少蔚很拘謹，連翻身也不敢，就怕思卓嫌她睡相不佳。

一覺醒來，少蔚腰酸背痛。

第二天早上，她們到餐廳吃早餐。餐桌上只有白粥、饅頭和鹹菜，連咖啡也沒有。

思卓跟少蔚說：「這裡的條件是差了些，你張就點，回到香港，我請你吃大餐。」

少蔚受寵若驚，連忙低下頭說沒關係沒關係。

她們來到客戶的公司開會。

這是一項五千萬的投資計劃，思卓要與數名對手爭奪代理權。

會議中，客戶廖總明顯偏幫其中一名對手，但思卓準備充足，揮灑自如，表現無懈可擊。

 廖總即場改了預算，要求思卓第二天早上交出應變方案。

少蔚握緊拳頭，這分明就是故意刁難。

思卓拍拍她的手背，讓她放鬆。

廖總請她們吃飯。

湯碗裡碟子上的東西不是烏黑黑便是油亮亮，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少蔚心裡害怕，只敢挾些青菜入口。

她們回到酒店，思卓從行李箱裡取出杯麵，少蔚大呼萬歲。

她們坐到書桌前埋頭苦幹。再抬起頭，已是半夜三時。

思卓看見少蔚打呵欠，便對她說：「你先睡吧！也不差多少了。」

「不，還是你去休息，明天你要以最佳狀態應戰。」

「我不要緊。」

少蔚難得的強勢：「你放心交給我好嗎？」

「好吧！」思卓揉揉額角。

少蔚把所有數字核對了三遍，才總算放下心來。

她抬眼向床上望去，看見思卓已熟睡，在微弱的燈光映照下，像是一個純淨的嬰兒。

少蔚悄悄走近床邊，痴痴地看著思卓的俏臉，幾經克制，才能阻止自己吻上她的唇。

第二天，會議繼續，思卓表現超乎理想。

她們在貴賓休息室裡等候結果。

少蔚很緊張，一直攥著衣袖。

思卓拍拍她的手背：「我們已盡了力，無論結果如何，我們也總算對得起自己了。」

終於，廖總臉帶微笑地走出來，跟思卓握手----她們終於贏得這筆生意。

晚上，她們參加慶祝酒會。

每一個人都走過來敬酒，不喝便是不給面子，一杯接著一杯，不要說是酒，就是水也把人灌倒，何況還是酒精含量五十三度的茅台？

少蔚竭盡全力為思卓擋酒，很快便醺醺然。

好不容易捱到散席，少蔚已站不穩身子。

思卓過來扶她，少蔚依靠著這溫暖的懷抱，心情一放鬆，便不醒人事。

第二天，少蔚醒來，第一時間發現自己身上穿的是睡衣。

少蔚隱隱約約記得自己吐了，想是思卓替自己換了髒衣服----少蔚又羞又怕，羞的是與思卓肉帛相見，怕的是自己居然在她面前出醜了，她可會嫌棄自己麻煩？

「醒來了？喝些暖水吧！」思卓的聲音響起。

少蔚飛快回頭：「對不起，昨夜麻煩你了！」

思卓輕皺著眉頭：「你酒量也不好，怎麼還替我擋酒？」

少蔚吶吶地說：「你不能倒下來，你可是要保持形象的。」

思卓點點頭：「這真要謝謝你。」

「這是我該做的事。」

少蔚想想又覺不放心：「我昨夜喝醉了，沒有說什麼混話吧？」

「你說了很多話，我也弄不清楚，這些是胡言亂語，還是酒後真言？」思卓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少蔚心裡猛然一跳：「我說了什麼？」

「你真想我重覆？」

少蔚臉色變白：「我要是胡說八道，開罪你了，請你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思卓輕聲說：「你說你愛我，已經三年，從第一眼開始。」

少蔚馬上給震住。

「你說你願意為我做任何事。」

少蔚禁不住雙手發抖。

「你說你不敢妄想我也會喜歡你，只願守在我身邊，黙黙支持我。」

「你還說…… 」

少蔚心如死灰，想不到自己酒後糊塗，把心事全部說出來----會惹思卓討厭吧？說不定從此便給疏遠呢？少蔚恨不得用枕頭悶死自己。

少蔚把頭垂得貼近胸口，卻聽到思卓說：「你現在清醒了吧？那請你親口確認一下----你真的喜歡我嗎？」

「我……」

「原來，那些都是酒後胡言麼？」

少蔚胸口血氣上湧，索性把一切豁出去，她猛然抬起頭來：

「不，這些都是我的真心話。」

思卓緊鎖著雙眉。

「……對……對不起……」少蔚狠狠咬著唇：「我知道是我不自量力……」

思卓打斷她的話：「你現在身邊有人麼？」

「沒有。」少蔚條件反射般回答。

「我也沒有。」思卓忽然一笑：「我沒有男朋友，也沒有女朋友，事實上，我還沒有談過戀愛。」

「天，這絕對不可能！」少蔚在心中吶喊：「以她的條件，追求者想必排滿一條彌敦道，怎麼可能沒有拍過拖？」

思卓彷彿明白少蔚心裡在想什麼：「不錯是有不少人追求過我，男的女的都有，但我答應過爸媽，求學時期絕不談戀愛，以免影響學業。到了出來工作，我又想專心一致，先把成績做出來。」

----沒有人會比少蔚更清楚，思卓這位區域副總裁的位置，絕不是僥倖得來的。

「少蔚----」思卓看進她的眼睛：「你願意當我的女朋友嗎？」

少蔚掩著嘴，用盡力氣不讓自己哭出來----她于少蔚何德何能，可以得到應思卓的青睞？

少蔚的聲音發著顫：「你是認真的嗎？」

「我像是拿這種事開玩笑的人麼？」

「可是，你怎麼會看得上我？」

「我覺得你很好，聰明勤奮爽朗大方，是我的理想伴侶。」

「可是……」

「我會好好愛你，珍惜你，照顧你，答應我好麼？」思卓柔聲問。

「答應答應……」少蔚孩子氣的大力點著頭。

思卓輕輕把她拉進懷裡。

兩人相擁著，感受著對方的心跳。

「回去後，我便帶你回家，介紹給爸媽認識。」思卓說。

「你爸媽？」少蔚身子一僵。

「怎麼了？」

「他們……我怎能見他們？」

「為什麼不能？」思卓說：「他們一直在催促我把情人帶回

家。」

少蔚心裡想：「你二十多年不帶人回去，現在一下子便帶個女人和他們見面，這不是分明要把兩老嚇壞麼？」

少蔚輕聲說：「他們不會願意見我的，這件事要從詳計議。」

「你不用擔心，萬大事有我，我一定會說服他們。」

「我只是怕……」少蔚心情極複雜，患得患失：「我們才剛開

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合適……」

思卓臉色一沉：「你對我們之間的感情就這麼沒信心？」「你

一開始也沒信心，怎麼還走得下去？既然是這樣，不如從不開始。」

少蔚急得兩眼通紅：「我不是這意思……」

思卓抿著嘴，不說話。

「對不起，我真的沒有……」少蔚抓緊思卓的手臂，嗚咽著，像個給人遺棄的孩子。

思卓心軟了，輕嘆了口氣：「好吧！都聽你的。」

少蔚破涕為笑。

兩人繼續相偎著。

思卓撫著少蔚的秀髮：「我還記得，你初來公司的時候，是短頭髮的，很清爽利落的模樣，後來卻留了一把長頭髮。」

「你喜歡我短頭髮？」少蔚吃了一驚。

「最重要是你自己喜歡，我沒有意見。」

「不，只要你喜歡，叫我光頭也成。」

思卓心裡感動，摟緊她：「我覺得你短頭髮比較好看一點。」

「可是----」少蔚想了一下：「如果我們兩個也是短頭髮的話……」

「有什麼問題？」

「兩個短頭髮的女人在街上手牽手，不是很詭異麼？」

「等等，這就是你留長頭髮的原因？」

少蔚兩頰泛紅，想不到她這麼聰明，馬上便把事情聯想起來。

「少蔚，我們走自己的路，不用管別人怎麼看。」

「好。」少蔚的眼角不禁濕潤起來。

她們到客戶的公司洽談了一些合作細節，下午便沒什麼事了。

她們偷得浮生，到處逛逛，晚上還享用了燭光晚餐。

回到酒店，少蔚先洗澡，然後輪到思卓。

思卓穿著浴袍出來，少蔚偷望那掩映著的雪白肌膚，不禁暗吞口水。

思卓跨上床來，少蔚的心快要跳出胸口。

思卓伸手把少蔚擁進懷裡，少蔚抖著手，也擁抱著她。

兩人靜靜地抱在一起，誰也不開口。

----少蔚已單身了三年，身體也寂寞了很久，現在只要依偎著思卓，鼻腔都是她的氣息，少蔚已覺情潮湧動。

忽然，她聽到思卓問：「你談過多少次戀愛？」

少蔚面色一變，以為思卓要秋後算賬。

她不想說真話也不敢說假話，過了好一會，才吶吶地說：「五次。」

「和每個戀人也親熱過麼？」

「……是……」少蔚的聲音只有螞蟻才聽得見。

「那你的經驗應該十分豐富吧？我什麼也不懂，你來教我好了。」

少蔚腦裡一轟，顫著聲音問：「卓，你肯定麼？」

「你還顧忌些什麼？」

「我們……我們才剛剛開始，這些事，不急……」

「想不到我對你沒有什麼吸引力。」

「不，我恨不得把你....」

「你想怎樣便怎樣吧！」說完，思卓便閉上眼睛。

少蔚心裡又喜又慌，小心奕奕地湊近她，在她櫻唇上輕輕一碰，便馬上縮回去。

思卓等了兩秒鐘，睜開眼睛，說：「就是這樣？」

少蔚給她一激，腦裡發熱，便翻身壓上去，朝她的唇用力親下，再利落地撬開她的牙關，迅速地捕捉她的香舌。

思卓學得很快，馬上便反客為主，和少蔚深深糾纏在一起。

終於，兩人也喘不過氣來，不得不分開，只見思卓舔舔唇：

「真甜。」

少蔚懷疑，思卓的吻技這麼高超，怎會從沒有和人拍過拖，也許她只是隨便說說，逗自己高興罷了。

還來不及細想，思卓便拉著少蔚的手，往自己身上帶……

到了最後，少蔚發覺思卓沒有騙她----她心痛得要死，眼淚奪眶而出。

「你哭什麼？」思卓輕喘著氣。

「……我弄痛你了……真對不起！」

「小傻瓜。」思卓舔掉她的眼淚。

像是下了必死的決心，少蔚咬咬牙：「我不會叫你吃虧，我也……我也給你……」

----少蔚一向是鐵丅，心底裡也實在害怕給人觸碰身體。但眼前的她不是別人，是應思卓，那個自己愛到骨髓裡的人，為了她，少蔚什麼也願意。

「……你……溫柔一點……我也是……也是……」

「也是什麼？」思卓聽不清楚。

「……和你一樣……」

思卓聽到了，卻不明白：「你不是和每個戀人也親熱過麼？怎麼會和我一樣？」

「你別問了。」少蔚賭氣般咬咬她的唇。

思卓是最好的學生，她把所學的融匯貫通，舉一反三，百份之二百地回饋她的老師。

像個好奇的孩子，思卓仔細探索著少蔚身體的每分每寸，從髮絲到腳尖，什麼地方也不肯放過----把少蔚折騰得連求饒的力氣也沒有。

第二天，她們起程回港。

在那長途車上，少蔚又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當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才發覺自己正依靠著思卓的肩膊，身上正披著思卓的外套。

她心裡泛甜----雖說沒有什麼戀愛經驗，但思卓也懂得體貼自己，稍經琢磨，定會變成完美情人。

少蔚回心一想，還是不要讓思卓過於完美，只怕惹來狂蜂浪蝶……

在飛機上，又遇上不穩定氣流。

這一次，少蔚很鎮定，她交纏著思卓的手指，讓兩手緊緊相扣著----有思卓在身邊，風裡去，火裡去，她什麼也不怕。

現在，少蔚唯一擔心的是，如果思卓下次再要出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