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 (11) - 哥兒倆

2015/08/09 13:53:48 網誌分類: 百合綻放(短篇小說集)
09 Aug

顧伊凱靠在床頭看愛情小說。

 

終於看完了,伊凱長長地吁了口氣----這故事情節一點也不新鮮,幸好作者文筆還不錯,可以考慮看看她其他作品。

 

伊凱揉揉眼睛,看看鐘,已是午夜一時十五分。

 

「死紀書苗,還不回來。」

 

伊凱心裡也明白,她這個時候還不回來,是不回來了。

 

----她自有留宿的地方,不用替她擔心。

 

伊凱覺得肚子有點餓了,便到廚房煮即食麵。

 

「好香,我也要,加香腸雞蛋。」

 

伊凱回頭,看見書苗正在玄關脫鞋。

 

「怎麼回來了?」

 

「這不是我的家麼?」書苗嘻皮笑臉地說。

 

「你今晚去約會網友,怎麼會沒有下場?」伊凱打開雪櫃,取出香腸和雞蛋,放進煲裡。「貨不對版?」

 

書苗從雪櫃取出可樂,猛灌一口,再打個氣噎,回答:「不,真人比照片還漂亮,身材也好。」

 

「那是什麼回事?她看不上你?」

 

「那有可能?」書苗差點跳起來:「她喝了兩杯酒,已賴在我懷裡,還主動報上地址。」      

 

伊凱弄不明白:「那為什麼回來?」

 

「她……」書苗搔搔頭:「她家裡好亂,穿過的內衣褲隨處扔----教我胃口盡失。」

 

伊凱失笑:「你要求太高了。」

 

「我的要求才不高。」書苗抿著嘴:「我這是找老婆----她連個人衛生也不講究,怎麼會侍候我?」

 

「你這麼大的人,還要別人侍候麼?」伊凱把湯碗送到餐桌上:「老婆要來疼的,不是找來當奴隸的!」

 

「話可不是這麼說。」書苗大口嚼著麵條:「我疼不疼她,和她懂不懂侍候我,是沒有衝突的----看你,你侍候得我也不錯,我也很疼你啊!」

 

「我們是哥兒倆,怎能混為一談?」伊凱趕緊撇清。

 

「說得也是。」書苗嘆了口氣:「我中學二年級便認識你了,沒有人比你更了解我,只可惜……」

 

「可惜什麼?」

 

「就是太親近了,先不說沒有新鮮感,最慘是有亂倫的感覺。」

 

「你怎麼不去死?」

 

「我不能死,我不忍心留下你孤單一人。」

 

伊凱知道跟紀書苗鬥嘴是沒有勝算的,她認命地閉嘴,繼續煮麵。

 

書苗打著呵欠:「好飽!洗澡睡覺。」

 

「明天要叫你起床嗎?」

 

「要,你知道這鬧鐘根本鬧不醒我。」書苗說:「明早八時半開例會,你七時四十五分喚我。」

 

「好。」

 

「真聽話,來,親一個。」

 

「嘔心!」伊凱作狀抹掉臉頰上並不存在的口水。

 

「呵呵……」

 

伊凱口裡罵她,其實,心裡泛甜。

 

----喜歡她,這是心底最深深處的秘密。

 

正如書苗所說,她們認識了十多年,情同手足。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她的?伊凱自己也迷惘不清。

 

----在自己失戀,她陪著自己醉倒街頭的時候?

 

----在自己失業,她一個人打兩份工,把家裡開銷都撐起來的時候?

 

----還是,自己對人生感到厭倦和失望,她卻用力摟著自己的肩膀,高唱「一生之中彎彎曲曲我也要走過從何時有你有你伴我給我熱烈地拍和」的時候?

 

伊凱從沒有打算讓書苗知道。怎能讓她知道?伊凱還想當她一輩子的好兄弟。

 

----對,是好兄弟,她倆同是TB,短髮束胸雌雄莫辨的TB

恐怖吧?這真是上天跟伊凱開的大玩笑。

 

先不管書苗會不會接受,就是伊凱自己也接受不了。

 

----和書苗一樣,伊凱一直喜歡長髮、穿裙子、清纯柔美的女生。她們還曾經喜歡上同一個女孩子,差點反面。

 

誰知道,這顆心,說變便變,完全不受掌控。

 

----以上便是伊凱,這三年來身邊一直沒有人的原因。

 

她守在一旁,看著書苗南征北伐,馳騁情場,衷心祝願她早日覓得如意女伴,也好讓自己死心……

 

伊凱吃完麵,洗淨碗筷,回房睡覺。

 

書苗躺在床上,眼睜睜看著天花板。

 

----剛才,親吻伊凱的臉頰,現在的心還在噗噗亂跳。

 

書苗很看不起自己,總是靠著插科打諢,才敢親近伊凱。

 

「要瘋了!」書苗的心在吶喊。

 

----書苗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自己一直愛著伊凱。

 

書苗明白,伊凱心裡一直有人----詩詠,那個長髮披肩、清麗可人的女生。

 

為了她,她們幾乎絕交。

 

----整件事,根本就是那狡猾的女子一手導演的鬧劇。要是讓書苗早點知道伊凱的心意,書苗一定不會和她搶。

 

在書苗心目中,在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人比伊凱更重要的了。

 

----她愛她,卻寧願她永遠也不知道。

 

書苗很害怕,伊凱知道後,會怎麼想自己?愛上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正如自己剛才所說,這和亂倫有什麼分別?

 

書苗藉著不斷換女友,去否定自己心裡真正的感覺。她妄想著,終有一天,會遇到一個人,可以取代伊凱在自己心裡的位置。

 

----但這個人,為什麼總是找不到?

 

這夜,伊凱做夢,夢見書苗和別人步進教堂,伊凱拿了手鎗去搶婚,卻錯手把她殺死,自己含淚自殺----都是那本破小說惹的禍。

 

六時五十分。伊凱起床洗漱,做早餐,最後才進房喚書苗。「起床了!」

 

書苗翻身,用被子把頭蒙上。

 

「要遲到了!」伊凱用勁扯開被子。

 

「十分鐘,再睡十分鐘!」

 

「再睡便吃不著早餐了,有你喜歡的脆薯餅呢!」

 

「你怎麼不早說?」書苗飛快起來。

 

看著眼前狼吞虎嚥的書苗,伊凱禁不住搖搖頭:「你吃慢點,小心噎著。」

 

吞下口裡的美食,書苗舔掉嘴角的微屑:「我今晚不出去了,你煮牛扒給我吃吧。」

 

伊凱心裡一喜,口裡卻不饒她:「你知道牛扒什麼價錢嗎?要吃便拿錢來。」

 

「這是糧尾……」

 

伊凱知道她在裝可憐:「那吃豆腐吧!便宜好吃又有營養。」

 

書苗臉露難色:「最起碼弄些瑞士雞翼----不吃肉,我不會飽的。」

 

「雞翼也不便宜啊!」

 

「一世人兩兄弟,你這麼計較幹麼?要不,到了出糧,我請你去吃魚生船吧!」

 

「一言為定,你別反悔。」

 

書苗背著伊凱在偷笑。

 

伊凱也是。

 

這兩個人各懷心事,還以為對方不記得----十年前的今天,是她們結為好兄弟的日子。

 

想當年,她們還學著電視劇集的情節,在學校花園找了個偏僻的角落,跪下來,向天立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一切像是昨天才發生的。

 

伊凱下班後,趕到街市買菜。

 

她回到家,捲起衣袖,準備大顯身手。

 

這時候,門鈴響。

 

伊凱透過防盜眼,看見一個拖著行李箱的陌生女郎。

 

伊凱打開門:「請問找誰?」

 

「我想找紀書苗,請問她是否住在這裡?」

 

伊凱看著眼前的可人兒,心裡冷了下來:「是的。」馬上又補了一句:「她不在。」

 

女郎輕輕咬著唇,楚楚可憐。「我剛下飛機便過來了,可以讓我進屋等她麼?」

 

伊凱只好讓她進來。

 

「謝謝你。」女郎向伊凱道謝。

 

「你隨便坐坐吧!她應該快回來了。」

 

伊凱憋著氣,走進廚房,大力劈開砧板上的牛扒。

 

----紀書苗,不是曾經約法三章,不許把女孩子帶回家麼?

 

----又說什麼「片葉不沾身」,現在給人找到老巢了,算是什麼意思?

 

----但話說回來,這女郎這麼斯文漂亮,也難怪紀書苗會為她破例……

 

「看我買了什麼東西回來?」書苗回來了:「你最愛吃的『金枕頭』。」

 

當書苗看到客廳的女郎,呆住。

 

----好你個顧伊凱,不聲不響的,把女朋友帶回家,一點心理準備也不給自己。

 

----這女郎的氣質跟那詩詠很相像,也難怪伊凱會動心。

 

----好了,自己終於可以死心了……

 

伊凱看見書苗在發呆,還以為她驚喜過度,心裡苦澀:「你們談談,我先回房。」

 

書苗一時間也聽不清她說什麼,只想逃離現場:「……我還是出去了,不阻你們二人世界。」

 

伊凱摸不著頭腦:「她是來找你的。」

 

「找我?」書苗怔住:「我不認識她。」

 

這時候,女郎向書苗伸出手:「你是書苗嗎?我是迪絲,你媽媽應該提過我,我剛從荷蘭回來,想投靠你。」

 

「迪絲?」書苗在腦海飛快地搜索了一遍:「你是我姑媽的大嫂的堂妹的侄女?」

 

「是的。」女郎說:「我想暫時借住,一找到房子便搬走。」

 

伊凱在一旁,總算弄明白她們的關係,心裡偷偷高興。

 

  「你先等等。」書苗把伊凱拉進房:「我媽媽不錯是跟我提過這件事,但我聽過便算了,也忘記先跟你商量。」「你的意思怎麼樣?如果不喜歡,便叫她去住青年會。」

 

「這不大好吧!」伊凱心腸軟:「但我們沒有客房,難道叫她睡沙發?」

 

「睡沙發有什麼問題?」

 

「看她這麼嬌滴滴的,怎麼忍心……」

 

書苗聽著便覺心裡不舒服,聲音冷冷的:「那還是叫她走吧!」

 

「你媽媽已答應了人家,怎麼好意思反口?要不,我把房間借給她好了。」

 

書苗更是氣惱:「要借也是我借,她是我的親戚,跟你沒一點關係。」

 

「但你腰骨不好,不能睡沙發。」

 

伊凱一心為書苗著想,但書苗聽在耳裡,便認定了她想向迪絲獻慇勤。

 

「隨你吧!」

 

書苗回到客廳,跟迪絲說:「歡迎入住。」

 

「我不會白吃白住,我可以交租。」迪絲說。

 

「不必了。」伊凱搶著回答。

 

書苗瞪了她一眼:「還有多久才可以吃飯?我肚子餓了。」

 

伊凱沒好氣:「起碼還有一小時,你先吃兩塊餅乾頂頂肚吧!」

 

「我可以幫忙。」迪絲說:「我在荷蘭當過兼職廚師。」

 

她們在廚房裡忙,書苗百無聊賴,便回房看雜誌。

 

談話聲嬉笑聲隱約傳來,書苗只覺心緒不寧,完全看不下去。

 

----看伊凱的表現,十之八九,是看上迪絲了。

 

----伊凱也寂寞了這些年,找迪絲當女朋友,也很應該。

 

----她們走在一起了,自己要不要搬出去?搬出去,豈不是很難才可以見到伊凱一面麼?

 

還在自傷自憐,書苗聽到伊凱大聲喚叫:「出來吃飯了。」

 

書苗拖拖拉拉地走出房,一眼便看見迪絲坐在自己往常的位置上。

 

書苗臉色不善地坐到另一邊。

 

餐桌上擺放著四菜一湯,菜香四溢。

 

「來,先喝湯。」

 

書苗伸手過去,伊凱卻把湯碗遞給迪絲。

 

「你搶什麼?沒規沒矩。過門是客,當然是給迪絲先嘗。」伊凱說。

 

書苗抿著嘴,只覺委屈----伊凱什麼時候凶過自己?果然是只聞新人笑麼?

 

迪絲看來溫文淡雅,卻原來十分健談,加上她和伊凱也是唸平面設計的,兩人交流著心得,言笑甚歡。

 

書苗悶聲不響地低頭吃飯。

 

伊凱也察覺到書苗有點古怪。

 

----她不是在吃醋吧?

 

----也是的,迪絲正是書苗喜歡的類型,她不滿自己跟迪絲親近,是很自然的事。

 

----還是避忌一點好了……

 

晚飯後,迪絲搶著洗碗。

 

最後,迪絲堅持睡客廳,伊凱拗不過,只好由她。

 

這夜,書苗和伊凱各自在自己的房間裡,眼睜睜到天亮……

 

自從迪絲住進家裡,書苗下班後便早早回家,再也沒有出外冶游。

 

她的想法很簡單,如果伊凱和迪絲走在一起了,自己和伊凱,早晚要分開住的,現在,便偷多一點時間,好好看看她吧!

 

伊凱看見書苗現在天天回家吃晚飯,很自然地想到她是要多親近迪絲,心裡雖然難過,卻又自我慰解----迪絲人品還不錯,看樣子也能夠好好照顧書苗,自己總算可以放心了……

 

星期天,陽光普照,三個女人一致同意去沙灘玩。

 

伊凱不懂游水,在太陽傘下看小說。

 

書苗和迪絲游到浮台。

 

「書苗。」迪絲喘著氣,泳衣包裹下的嬌軀極具誘惑。「我喜歡你,可以答應和我交往麼?」

 

書苗措手不及,吶吶地說:「你不是喜歡伊凱麼?」

 

「你們兩個我也喜歡。」迪絲牽牽嘴角:「我喜歡你多一點,所以先開口問你,你要是不答應,我便去問她。」

 

書苗做夢也想不到她是這樣的人,幾乎要撲過去揍她一頓。「你說什麼?」

 

「我說得很清楚了。」迪絲眨著大眼睛:「你喜歡我嗎?」

 

「不喜歡。」書苗斬釘截鐵地說。

 

「那我去找伊凱。」

 

「你----」書苗忍著怒氣:「你對伊凱是認真的嗎?她是一個很單純的人,你要是只想玩玩,便不要招惹她。」

 

「你這麼緊張幹嗎?她這麼大的人,還要你擔心麼?」

 

「總之,你對她不好,我不會放過你。」

 

「你喜歡伊凱吧?」

 

書苗幾乎要跳起來:「你亂說什麼?她是我的好兄弟。」

 

「別不承認了,你的眼睛只會看著她。」

 

「你肯定看錯了。」書苗矢口否認。

 

「有膽做,不敢認?要我代你告訴她麼?」

 

「不要!」書苗驚覺自己說漏了嘴。「先不管我,說你的。你要認真考慮清楚,是不是真心願意接受伊凱……」

 

迪絲打斷她的話:「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你管不著。」

 

「算我求你了。」書苗口氣軟下來:「伊凱以前吃過苦頭,已有三年不敢入情關,你千萬不要再讓她難過了。」

 

「我自有分數。」

 

「你……」書苗恨不得把她按進水裡浸死她。

 

迪絲對著書苗嫣然一笑,跳進水裡去。

 

書苗剛想去追,小腿卻忽然抽筋了,不得不眼睜睜看著她游遠。

 

伊凱看見只有迪絲一人上岸,急忙問:「書苗呢?」

 

「她還想多玩一會。」迪絲坐到伊凱身邊。「伊凱,你可喜歡我?」

 

伊凱嚇了一跳:「不,我怎會喜歡你?你不是和書苗在一起嗎?」

 

「我對她沒感覺,我喜歡的是你。」

 

伊凱只覺頭昏腦脹:「絕對不可以!書苗喜歡你,她很好,你們在一起會很幸福的。」

 

「我說過了,我不喜歡她。」迪絲握著伊凱的手:「我想跟你在一起,我知道你對我也有感覺。」

 

伊凱用力把手抽回:「你誤會了!我只當你是朋友。」

 

「起碼有好感。」迪絲再握著伊凱另一隻手:「你已三年沒有拍拖了,也很寂寞吧!不如給個機會大家試試。」

 

 「謝謝你的好意,但對不起,我不會答應的。」伊凱再掙開她的手。

 

「你這麼決絕,是因為心裡有人吧?是書苗嗎?」

 

「你……你胡說什麼?」伊凱臉色發白。

 

「即使你不肯承認,我也可以確定----你對她總是這麼寵溺,只有那傻瓜才看不明白。」

 

「我和她十多年兄弟,寵她也很正常。」

 

「看你口硬!」迪絲說:「那讓我告訴她,由她自己判斷好了。」

 

「不,千萬不要。」

 

「為什麼?你不是問心無愧嗎?」

 

「算我求求你了。」

 

這時候,書苗上岸,向她們這邊走來。

 

「伊凱----」書苗說:「她說什麼你也不要相信,這女人口裡沒一句真話。」

 

「說得對。」伊凱連忙點頭:「她的話絕對不能聽。」

 

「我的話不能聽,那聽你們自己的吧!」迪絲把泳帽上的防水錄音MP3取下來,把它接上喇叭----

 

書苗和伊凱聽著自己和對方的聲音,不約而同地想挖個大坑,把自己埋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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