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 (13) - 網戀

    電話的鬧鐘響起，溫予棉睜開眼睛，把它按停，然後輸入短訊：「寶貝，早安。」

章可琳回覆：「早安，昨晚睡得好麼？」

「我夢見你了。」

「是嗎？我們在做什麼？」

「穿著婚紗在大峽谷跳傘。」

----一個「驚惶」的卡通表情。「但我畏高。」

「我也是，我們緊擁在一起，尖叫，然後醒來。」

----一個「哈哈笑臉」。

「一天我們結婚了，你想到什麼地方渡蜜月？」

「你猜？」可琳寫：「我最喜歡看三毛的遊記。」

「撒哈拉沙漠。」

可琳送來一個「大姆指」。

「我答應你，會給你一個最完美的婚禮。」

「那你要努力賺錢了。」

「我一定會努力，不會叫你失望。」予棉寫：「你吃了早餐沒有？」

「吃了吞拿魚三文治。」

「好，等會我也吃它。」

「天氣有點涼，你要穿厚一點的衣服。」，再輸入一個「香吻」。

「你也是。」予棉回贈一個「紅心」……

----她們每天花在微信的時間超過三小時。

予棉和可琳三個月前透過社交網認識，雖然還沒有見過面，卻已確認了彼此的情侶關係。   

----予棉自己也覺得有點兒戲，但這是坊間最流行的戀愛模式，她不得不迎合潮流。

予棉很渴望拍拖，距離上次戀愛，已有半年。

但她總是失戀，談了七、八次戀愛，最長那次也只維持了二百天。

予棉也自我檢討過了。

----自己是不漂亮，但也不算面目可憎。

----自己是不富有，卻總算有份正當職業。

----自己是不懂浪漫，但也稱得上細心體貼……

為什麼總是被拋棄的那一個呢？予棉找不出死因，只好歸咎於自己的愛情運不夠。

這一次，她打算好好把握機會，希望能夠和可琳修成正果。

當然，這不是予棉單方面可以決定的。

----可琳不錯是答應當自己的女朋友，但她不單沒有接受予棉作面書的朋友，也不肯給予棉家裡或公司的地址。

予棉只知道她的電話號碼和電郵。

事實上，予棉一直想約可琳出來，只是對方一拖再拖。

予棉不以為悍----可琳滿懷戒心，也無可厚非，誰叫這世上壞人那麼多？但只要她給自己機會，自己總有一天能讓她卸下防備，交出真心。

  這天中午，予棉按慣例，一邊啃飯盒一邊發訊息給可琳。

「寶貝，你中午吃什麼？」

「雜菜沙律。」

「這怎麼夠飽？」

「我最近又胖了，正積極減肥。」

「你應該多做運動，不能單靠節食。」

「這個我也知道，可是一個人做運動，沒勁兒。」

「我可以陪你。」

「你不是要準備升級試麼？怎麼有空？」

「什麼也比不上你重要。」予棉把十個「紅心」發過去。

「就你嘴甜。」可琳還她一個「靦腆」的表情。

「有一部愛情電影上映了。」予棉寫：「影評人給五粒星，說很賺人熱淚，我們一起去看好嗎？」

可琳過了一會才回覆：「我不喜歡看苦情戲，想大哭一場還不容易麼？想想自己的遭遇就可以了。」

「那看喜劇好不好？」

「算了吧！現在的喜劇全是硬滑稽，最無聊了。」

「災難片？」

「那些3D畫面？除了字幕是立體外，其餘一切和普通電影無異。」

「那麼……」

「其實我不愛看電影。」

「那你喜歡聽演唱會麼？」

「也不喜歡。」

「看話劇？」

「更加沒興趣。」

予棉知道這些都是借口----但既然可琳不願意，予棉也不想勉強她，凡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你要工作了吧？加油！」予棉送去一個「啦啦隊彩球」。

「你也要努力啊！」

  予棉下班後，到花墟買盆栽。

  ----可琳曾經告訴予棉，她喜歡夜來香，予棉想親自種一盆花送她。

----可琳曾經說過喜歡懂樂器的人，予棉每天花一小時學結他，打算在她生日時，給她演奏一曲。

----可琳最討厭人抽煙了，予棉便狠下心來戒煙……

這個晚上，予棉發訊息給可琳，卻遲遲收不到她的回覆。

打電話給她，又給轉駁到留言信箱。

  予棉整夜抱著電話，連上洗手間也不敢放下它。

  可琳沒有和予棉聯絡。

予棉很擔心，但除了不斷發訊息給她外，一點辦法也沒有。

予棉眼睜睜守到天亮。

  驀地，信息提示聲響起----這對予棉來說，猶如天籟。

「對不起，我有點不舒服，昨夜很早便睡熟了，看不到你發訊息給我。」

「不要緊！你不舒服嗎？我陪你去看醫生吧！」

「小事情而已，我在家休息一天便是，不用看醫生了。」

「我過來陪你，給你煮點粥好嗎？」

「不用了。」

予棉送過去一個「欲哭無淚」的表情。「我真的很擔心呢！」

可琳回她一個「萬分感激」。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一定要通知我。」

「知道了。」

予棉關上電話，心裡禁不住失落----可琳一直拒人千里，她對予棉，真的是誠心交往嗎？

正如老友小山所說----網戀不過是網絡上的愛情遊戲，在虛擬世界裡，交換著不著邊緣的甜言蜜語，不過是用來打發時間、排遣寂寞。

----誰認真，誰就輸了。

但予棉一直告誡自己，不可以懷疑可琳，要對這段感情抱有信心。

可是，連續兩天，可琳也沒有回覆予棉發過去的訊息。

予棉的心直沉到地底去了。

----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那裡開罪了她？她要判自己死刑，也要宣告判詞吧？

----她另結新歡了？

----她，不會發生什麼意外吧？

予棉整天神不守舍，魂遊太虛。   

終於，予棉收到可琳的訊息。「對不起，最近家裡出了點事，沒有時間跟你聯絡。」

「發生了什麼事？我可以為你做些什麼嗎？」予棉很緊張。

過了好一會，可琳寫：「我哥欠信用卡數，給財務公司追債。」「我不是沒有錢，只是全做了定期。」

「他需要多少？」

「也不多，才兩萬元。」

「我也有一點積蓄，你給我銀行戶口號碼，我等會轉帳給你。」

「我怎能向你借錢？」

「朋友也有通財之義，何況你是我女友？」

「我的定期還有兩個月便到期了，到時候馬上還給你。」

「沒問題。」

予棉關上電話，跌坐在沙發上。

----借錢，這是分手的前奏曲。

予棉經歷過也不只一兩次了。

「她分明是個騙子！」死黨小山恨不得一巴掌把予棉摑醒：「你這人頭豬腦，給人騙了一次又一次！為什麼總不肯學乖？」

「也許----」予棉吶吶反駁：「這次是真的呢？我怎麼可以見死不救？」

「叫她去找安信兄弟！」小山冷冷地說：「還有，邦民財務，易借易還。」

「即使她真是騙我。」予棉咬著唇：「花一些錢，便可以看穿一個人的真面目了，這還算便宜的。」

還有一句話予棉藏在心裡不敢說----雖然沒有和可琳見過面，但她們實在投緣，和她交往這些日子，予棉享盡了甜蜜溫馨，這些錢，就當是付賬吧！世上那有免費午餐呢？

予棉不理小山的再三反對，把錢轉帳給可琳。

然後收到可琳的訊息：「謝謝。」

一如小山所料，往後兩個星期，可琳沒有再跟予棉聯絡。

予棉也沒有再發訊息給她了。

予棉想，「君子絕交，不出惡言」，就讓這一切靜靜結束吧！

理智管理智，情感還情感，怎樣算起來，予棉也是失戀了。她吃不好，睡不好，很快便瘦了一圈。

這小肚腩，以前怎麼努力運動節食也不管用，現在竟然悄然失蹤了

----予棉卻對它懷念起來。

這天，予棉竟然收到可琳的訊息。「予棉----」

予棉看著手提電話，發著呆----她為什麼還找自己？這些錢，不夠嗎？

「你為什麼失了蹤？」

予棉又是一怔----這算是惡人先告狀嗎？

「我家裡爆水管，浸壞了電腦和電話，遺失了你的電話號碼和電郵地址。到了今天，才總算把資料救回來。」

----這理由，倒有創意。

可琳送來一個「生氣」的表情。「即使我不跟你聯絡，你也可以找我吧？你為什麼不找我？」

過了好一會，予棉才回覆：「我以為你要疏遠我，怎能主動找你這麼不識相？」

「無緣無故，我為什麼要疏遠你？」

予棉沒回應。

「我借了你的錢，然後疏遠你？你以為我是存心騙你麼？」

予棉不答。

「你不單侮辱我，還侮辱你自己。」

予棉還是不回覆。

「溫予棉，我強烈要求你道歉。」

「對不起。」予棉寫：「是我不好，我們總算相識一場，應該好來好去才是。」

「好來好去？什麼意思？難道你想分手？」「為什麼？就因為這兩星期我沒有與你聯絡？」

「我不同意。」可琳寫：「除非你已有了別人，否則，我不會走。」

「你總會找到更好的人。」

「我經過了深思熟慮，才決定和你在一起，我不會輕易放棄這一段感情。」

予棉彷彿把一切也豁出去。「這話說得動聽，你根本就只是用我來填時間。」「你冤枉我，我對你很認真。」

「我們在一起三個月，你一直不肯和我見面，你對我不過是玩玩而已。」

「沒有這回事。」可琳寫：「我只想待我們的感情再深厚一點，才相見而已！」

予棉怔住了。

----要不要相信她？也許真是自己多疑了？

----還是，這是另一場遊戲的開始？

「予棉，我們出來見面吧！」

予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盯著電話屏幕，手有點抖。

「真的嗎？」

「但願你不要後悔才好！」

「絕對不會。」

她們相約第二天中午，在星巴克見面，以白色衣服為記。

予棉早到了十五分鐘，在咖啡廳找了一個幽靜的角落。

過了四十五分鐘，予棉看見一個體重起碼一百五十磅，滿臉雀斑的白衣女郎推門而進。

予棉沒有失望，她早已做足心理準備。

----外表對某一些人來說很重要，但予棉卻更看重心靈上的交流。紅顏易老，春去花殘，予棉深信只有內在美，才是永恆不變的，也是自己所應該珍視的。

予棉立刻迎上去：「怎麼穿得這麼單薄呢？感冒了怎麼辦？」

「你就是溫予棉？」對方皺皺眉。

「是的。」予棉替她拉開椅子：「請坐。」

她坐下來，閒閒地說：「對不起，我遲到了。」

「沒事沒事，半小時之內，也不算遲到。」

她挑挑眉：「你也太好脾氣了吧？」

「女孩子要化妝，挑衣服，這些都很花費時間的，我等一會沒關係。」

「你自己也是女孩子。」

予棉傻傻一笑。「不如我先給你買杯熱拿鐵吧？可以暖暖身子。」

「也好。」

予棉捧了兩杯咖啡回來。

「你家裡還好吧？」予棉問。

「我的家？有什麼問題？」

「不是爆了水管麼？」予棉說：「我有相熟的裝修師傅，手工好，取價公道，可以介紹給你。」

「……哦……不用了。」

「出版社重新推出了三毛作品全集，我替你訂了一套，下星期初便會收到。」

「……哦……謝謝！」

「你喜歡游水嗎？對修身很有功效呢！我可以陪你。」

誰知道，對方一下子便炸起來：「你是嫌我胖吧？」

「沒……沒有！」予棉急急擺手。「是你前些日子說過，想做點運動，我不過是想陪你……」

她打斷予棉的話：「你別裝！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這女人又肥又醜，怎麼配得上你？」

「你千萬別誤會！」予棉急得直賭咒：「我可以發誓----如果我溫予棉心裡要是有一丁兒嫌棄章可琳的意思，教我一輩子找不到愛人，孤獨終老。」

她咬著唇：「你真的不介意我長得醜？」

「外表根本不重要，你不嫌棄我又笨又呆就好了！」

「我覺得你很好，性格溫馴，大方體貼。」

「我那有你說的這麼好？」

然後，兩人靜靜相對著，氣氛有點尷尬。

----也不知為什麼，在電話裡，她們有著說不盡的話題，現在，兩人見面了，卻彷彿找不到什麼好說的。

予棉正在搜索枯腸，卻聽到她說：「失陪一下。」

予棉還來不及反應，她便站起來，跑出店外。

過了一會，電話的訊息提示響起。

「予棉，我好像還沒有準備好跟你見面，幾乎不懂得開口。」

予棉馬上回覆：「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真不該強迫你出來。」

「這不怪你，我們早晚要見面的。可是，你會嫌我悶蛋麼？」

「怎麼會呢？」予棉寫：「你也千萬不要怪我沒情趣啊！」

過了五秒鐘，可琳傳來一句話：「如果說，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會原諒我麼？」

予棉想了一下，寫：「你有苦衷吧？我不會怪你。」

「你真好。」

「你回來吧！我們慢慢談好嗎？」

「好吧！」

一會，一個年輕女郎走過來，站在予棉面前。

予棉說：「對不起，這裡有人的。」

「予棉----」 

予棉怔住：「你怎會認識我？」

「我是章可琳。」

「請不要開玩笑！」予棉瞪著面前這個身段婀娜的漂亮女郎。「你是可琳，那剛才的女孩子是誰？」

「她是我的好朋友小霏。」

「這是什麼一回事？」

「她跟我打賭，說你一看見她的樣子，便會打退堂鼓了。」可琳解釋

：「她不相信網絡世界裡會有你這麼純品的人。」

予棉搖搖頭：「我不相信你的話。」

「你要看我的身份證嗎？」女郎掏出身份證，遞給予棉。

予棉看著上面的名字，臉色一下子便轉了白：「你們覺得這樣很好玩嗎？」

「別生氣！我向你道歉好嗎？」

「不好。」予棉從來沒有這樣生氣過：「你愛玩，請找別人，別再騷擾我！」

「不，我沒有在玩，我只是想看清楚你的為人……」

「那麼請你老實告訴我----」予棉咬著唇：「你說你哥哥欠卡數，是真是假？」

「對不起！」

「你說你家水浸，是真是假？」

「對不起！」

「那麼----」予棉握緊拳頭：「你說過你喜歡我，也是假話吧？」

「不，這是真的。」

「我再也不能相信你了！」

可琳抓住予棉的手臂：「你剛剛才說過，無論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也會原諒我的。你要反口嗎？」

予棉甩開她的手：「但不包括你把我當猴子耍！」

「我沒有存心騙你。」可琳垂下眼晴：「我只是……有過很壞的經驗……」

予棉聽到這句說話，心窩不禁微微一痛：「你以前……也給別人欺騙過嗎？」

可琳不出聲。

「真是這樣嗎？我明白了。」予棉輕輕牽起可琳的手：「對不起，是我沒有體諒你的心情。」

可琳反手緊握著予棉的手：「我答應你，永遠也不會再騙你了，你原諒我這一次好嗎？」

「好好，我原諒你了。」

可琳怔怔地看著予棉，心裡實在驚訝----這世上居然真有這樣的人？說她敦厚純良好呢？還是憨直愚笨？

「你放心，以後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再也不會讓你難過了！」予棉一臉摯誠。

「我也會好好看管你！」可琳在心裡偷偷說：「可不能讓別人騙了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