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 (23) - 交易
袁敏嫦不是沒有料到這一天。
----自懂事以來，她已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被老爸賣掉。
老掉牙的故事，爛透了的粵語長片橋段，卻是血淋淋地刻畫出現今社會繁榮璀璨的陰暗面。
敏嫦沒有怨天尤人，她心裡很清楚，上天賜予她精緻五官和婀娜身段，只為了讓她可以清還這彷彿是上輩子欠下來的債。
她只希望可以善價而沽----不想賤賣，不能賤賣，這身軀已是她唯一的資產。
所以，當老爸吶吶地提出要求時，敏嫦異常爽快地答應下來，只提出一個條件----她要自己找買家。
敏嫦屬意的買家，叫連昇。
----就是眼前這俊美挺拔的富家小姐，學校裡的風雲人物。
「……你怎麼會認為我會花錢買女人？」連昇挑著那好看的眉頭。
「你沒有嘗試過吧？」敏嫦淡定地說。
「的確沒試過……」連昇沉吟。
----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主動送上門來的還不是給一掌推開去？買來的女人？會是什麼滋味？
「何妨一試？」
連昇看著敏嫦，眼前人固是清麗可人，卻也算不上什麼傾城絕色，若單論外貌，在連昇的女友當中，連頭十名都排不上去。
那膽識倒是勾起了連昇的幾分興趣。
----就試一試吧！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是連昇不敢做的？
「你開個價吧！」連昇說。
「二十萬。」
連昇對金錢沒什麼慨念，隨口說：「不貴。」
「這是物有所值的。」敏嫦遞給連昇一個公文袋。
連昇打開它，這是一份驗身報告，日期是昨天，証明她身體一切正常，還是處女。
----這像不像古時的嫖客，在青樓競投清倌的初夜權？連昇心裡突然有點不舒服。
「其實，這錢我可以借給你。」連昇一向對朋友疏財仗義。
敏嫦苦笑了：「我不想欠債，因沒能力償還。」
「不要緊，就當我送給你。」
「人情債更難還。」
「那好吧！」連昇掏出支票簿，填上金額、簽好名，交給敏嫦。「希望你不會後悔。」
----後悔？用身體和尊嚴換來二十萬，總好過那些虛無飄渺的山盟海誓，金錢，永遠最實際。
敏嫦把錢交給老爸，告訴他，以後他們便再無瓜葛了。
雖說是把敏嫦「買」回來了，但那天之後，連昇沒有再找過她。
即使在校園碰上了，也和以前一樣，揚揚頭便走過去。
敏嫦有點著急----一天不完成交易，她一天也不是自由身。她告訴自己，閉上眼睛，忍忍便過去了，總好過日日提心吊膽。
終於，她再也沉不住氣，決定主動找連昇。
敏嫦在路上攔著連昇，也不管她身邊正圍著一堆人。
「借一步說話。」
連昇一愣，然後笑了：「好。」，然後轉過面跟身邊的人說：「你們先到酒吧等我。」
她們怔住，想不到一向冷若冰霜的高材生會與她們的花花公主有交集，也不敢說什麼，便乖乖離開。
敏嫦和連昇走到校園偏僻處。
「什麼事？」連昇好整以暇。
「已經快三星期了，你怎麼還不……還不……」敏嫦咬著唇，說不下去。
「還不什麼？」
敏嫦很氣惱，這人怎麼在裝傻呢？她猛一咬牙：「就是我們的交
易。」
「原來是這件事。」連昇敲敲額角：「你不說，我都幾乎忘了。」
忘了？敏嫦大力按著胸口----這是一件影響自己終身的事，她居然這麼輕描淡寫地說忘了？這不是明擺著看不起自己麼？
「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這輕佻的話叫敏嫦血氣上升，卻強自按捺著，揚著臉：「我還等著做下一單生意呢！」
連昇再也想不到對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呆住。
敏嫦牽牽嘴角，再下猛藥：「往後還有排著隊的人。」
連昇不笨，一聽便知道這是負氣話。她看著面前這個倔強的女孩子，心裡竟微微一軟。
「這個週末，晚上八時來我家，地址我等會發短訊給你。」
「好。」敏嫦點點頭，走掉。
轉眼便到了週末。
敏嫦依照手上的地址，來到這屋苑，心裡很奇怪----不是花園洋房，不是高級地段，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下價房子，完全不切合連昇這富家小姐的身份。
敏嫦按門鈴，連昇開門給她。
「你還挺準時。」
敏嫦禮貌地笑笑，一面打量著房子----這裡面積不大，約六、七百
呎，裝修有點舊了，卻帶著老房子的溫馨。
「你懂燒飯麼？」連昇問。
「只懂一些家常小菜。」
「我今天想吃簡單一點。」連昇板著手指頭：「可樂雞翼、魚香茄
子、家常豆腐、西紅柿蛋花湯----應該難不到你吧？」
「沒問題。」
「材料都齊全了，給你四十五分鐘。」
「好。」
----敏嫦還以為自己一進屋，連昇便會餓虎擒羊般把自己撲倒，怎樣也想不到她居然讓自己煮飯。
當連昇把圍裙遞給她，敏嫦心裡還是劇跳了一下----她不會變態得叫自己脫光衣服，只穿著圍裙燒菜吧？
敏嫦一面炒菜，一面暗自提防----怕只怕連昇來個突襲，迫她在廚房裡行事……
事實証明，她真是想多了。
連昇臥彿似的側躺在沙發上，哼著歌兒看雜誌。
「開飯了。」敏嫦喊了一聲。
「來了。」連昇翻身坐起來，幫忙擺碗筷。
敏嫦看著連昇大口大口的吃著菜喝著湯，挺享受的模樣兒，心裡不由詫異極了----她這種大小姐，什麼珍饈百味沒有吃過？怎麼會對這些街坊小菜感興趣？
「怎麼光看著我不動筷？我的食相很差麼？」
敏嫦看她吃得滿嘴是油，下意識把紙巾印在她的嘴上。
連昇居然也懂得什麼叫禮尚往來，她把雞翼挾到敏嫦的碗裡：「吃。」
消滅了最後一勺茄子，連昇舐舐唇，彷彿意猶未盡：「快要吃撐了！」
敏嫦的嘴角不覺微微向上彎。
接下來，更是大出敏嫦的意料，連昇居然把碗筷收拾好，拿到廚房清洗。
敏嫦不知她葫蘆裡賣什麼藥，想了又想，決定不再磨蹭下去，進入浴室洗澡。
敏嫦一心想著速戰速決，也不穿回衣服，披了浴巾便走出來。
連昇踏出廚房，一眼瞥見那白花花的大腿，似笑非笑：「你就這麼心急？」
敏嫦也不答話，湊上前去，閉上眼睛。
「你先到床上等，我要洗澡。」
敏嫦睜開眼睛，瞪了她一眼，轉頭走進睡房。
快半小時了，還不見連昇出來，敏嫦猛一咬牙，便推開浴室的門。
連昇躺在浴缸裡，盹著了。
敏嫦很氣惱，不明白她是什麼一回事，總不肯爽爽快快地完成交易----難道這樣的自己，她根本就看不上眼麼？
敏嫦毫不客氣地推醒她。
連昇打了個呵欠，揉揉眼睛：「怎麼了？」
敏嫦板著臉：「快點做完，讓我早點回去。」
連昇微怔，然後勾唇笑：「我知道，不要阻著你做下次生意吧？馬上來了！」
敏嫦一臉蒼白，轉身走出去。
連昇施施然地抹乾身子，穿上浴袍，來到客廳，從酒櫃裡拿出一瓶紅酒、兩個酒杯，才回到睡房。
敏嫦躺在床上，身上只有一張薄被隨意蓋著，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樣。
「喝酒嗎？」連昇問她。
「不喝。」
「稍稍喝一點，會讓你放鬆下來。」
「我沒有緊張。」敏嫦倔強地回答。
「好好，你不緊張，就當陪我喝一點吧！」連昇難得的好脾氣。
敏嫦抿抿嘴，算是答應了。
連昇把酒杯斟了五份一，遞給她，再跟她碰碰杯。
敏嫦拼著一口氣喝光它，然後嗆著了，狠狠地咳嗽起來。
連昇連忙輕拍著她的背。
終於，敏嫦緩過氣來，臉上滿是紅暈。
「酒不是這樣喝的。」連昇呷一口紅酒，貼上她的唇，渡過去。
敏嫦的大腦當機了。
連昇看她呆呆的沒半點反應，心裡又好氣又好笑，借勢在她的嘴裡任意遨遊。
敏嫦回過神來，條件反射般用力推開連昇。
連昇看著她，模樣兒特無辜。
敏嫦也自知過份了，她咬咬牙，兩手纏上連昇的脖子，主動送上香唇。
連昇從沒嘗過這樣生澀的吻技，跟小孩子差不了多少。
連昇循循善誘，也不用多久，敏嫦便掌握了節奏，和連昇深深地糾纏起來。
兩唇終於分開，連連昇這樣的高手也不禁喘著氣。
連昇讓敏嫦躺下來，自己也躺在她的身側，開始愛撫她的嬌軀。
敏嫦全身繃緊。
連昇也不勉強，她把敏嫦摟進懷裡，靜靜抱著。
敏嫦卻感到渾身難受。
終於，她執起連昇的手，閉著眼，拉到自己的胸前。
連昇緊扣著敏嫦的手指，與她十指交纏著，再把吻一分一吋，或輕或重地印在她的肌膚上。
敏嫦滿身泛著漂亮的粉紅色。
像是細意品嘗著上佳的美食，連昇輕啜慢舔，肆意撩撥著敏嫦，卻偏偏避開了最重要的地方。
敏嫦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眸子裡水光瀲瀲，臉上帶著委屈的神色。
也不知過了多久，連昇的手終於探進她的腿間。
那裡緊緻濕滑，叫連昇幾乎要不顧一切地衝進去。
她無意間抬頭，卻發現幾滴淚珠在敏嫦的眼角滑落。
多猛烈的情火也給淋熄了。
連昇歎了口氣，放開她，翻身躺在床上。
敏嫦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連昇懶洋洋地開口：「交易完成了。」
敏嫦瞪大了眼睛：「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連昇說：「我不要了。」
「你確定？」敏嫦皺著眉：「我是絕對不會退款的。」
連昇「噗嗤」一聲笑出來：「我確定。」
「當你將來想要了，我也不會補給你。」
「你放心，我絕不會這麼無賴。」
「那麼，我們是兩清了？」
「對，兩清了。」
「好，你別後悔！」敏嫦起來穿衣服。
「好走不送。」
過了一個月，敏嫦收到學校的通知，說批准了她的獎學金，讓她到英國升讀大學。
敏嫦抱著信，蹲在地上，眼淚一串串地落下。
----上天終於聽到她的禱告。
敏嫦拖了個行李箱，便到英國去了。
轉眼八年過去。
拼搏經年，敏嫦現在已是一間跨國集團的高級管理層，被公司派回香港，當區域副總裁。
回到香港，敏嫦禁不住打聽連昇的消息。
----騙不了自己，這些年來，敏嫦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連昇----那驕傲任性，卻又對自己大方溫柔的女子。她們，還有機會遇上嗎？
敏嫦收到的卻是壞消息----七年前，連昇向傳媒公開了性向，連老
爺一怒之下與她脫離關係。往後，她便完全消失在人海裡。
敏嫦唏噓不已。
那天，敏嫦回母校探望校長，從他的口中得知，當年的獎學金，連家掌握著決定性的投票權……
敏嫦想了一個晚上，決定找私家偵探。
過了兩星期，偵探給了敏嫦一個地址。敏嫦看清楚，就是當年自己到過的老房子。
週末，晚上八點，敏嫦按下門鈴。
門給打開一條小縫，門內人問：「找誰？」
聽到這聲音，敏嫦一顆心彷彿要從胸膛裡跳出來。她艱難地開口：「是我，袁敏嫦。」
過了好一會，大門才被打開，一張久違了的臉出現眼前----相隔八
年，連昇的外表沒有太大的改變，當然，眉宇間多了風霜，衣著也樸實了許多。
「有何貴幹？」
「讓我進去再說吧！」
連昇讓過身子，給她進屋。
「說。」連昇抱著兩臂，看著她。
「好久不見了，你好嗎？」
「很好。」連昇有點不耐煩：「有什麼事便直說吧！別浪費大家時間了！」
敏嫦強裝平淡：「我剛回到香港，想跟老朋友碰碰面罷了！」
「你為什麼找我？我跟你又不熟。」連昇牽牽嘴角：「對了，你現在衣錦榮歸，想找舊人來吐氣揚眉一番吧？」
敏嫦不明白她為什麼句句帶刺，一時按捺不住，反唇相譏：「既知今時不同往日了，你怎麼還對我這樣說話？」
「袁敏嫦----」連昇挑眉：「我們之間清清楚楚不拖不欠，你無緣無故跑來我家撒野，還想我向你卑恭屈膝不成？」
一句「清清楚楚不拖不欠」叫敏嫦心裡泛酸，她歎了口氣：「當年的事，我全知道了，我這次來是……」
連昇打斷她的話：「千萬不要說你是來報恩的，什麼年代了？別這樣老土好嗎？」
敏嫦給她這麼一堵，怒氣又生：「我說過我不要欠人情債，這裡二百萬，就當是……」
連昇搶著說：「錢是老頭兒的，你要還便還給他。」
「你拗什麼氣？我知道你給公司裁掉，已失業了兩個多月。你拿著錢，做點小生意……」
她的話又給狠狠打斷：「二百萬？老頭兒的身家上二百億，只要我肯叩頭認錯，便是我的了，你看我可稀罕？」
「你口裡說不稀罕，還不是住在他的地方？」
「這房子是媽媽留給我的，跟老頭兒沒半點關係！」
敏嫦怔了一怔，說：「對不起！」
聽到這句話，連昇的態度軟化下來：「你走吧！我還要燒飯。」
「讓我來煮。」敏嫦衝口而出。
兩人同時呆住。
終於，連昇笑了，猶如快雪初晴：「好。」
敏嫦也笑：「可樂雞翼、魚香茄子、家常豆腐、西紅柿蛋花湯。」
「材料都齊全了，給你四十五分鐘。」
「看我的。」
她煮飯燒菜，她哼歌看雜誌，她狼吞虎嚥，她給她抹嘴……猶如案件重演，兩人的心頭也不禁泛起絲絲異樣的感覺。
飯後，連昇到廚房洗碗，敏嫦在客廳裡閒坐。
洗完碗，連昇回到客廳，臉上是那玩味的微笑：「怎麼了？還不想回去麼？」
敏嫦笑得雲淡風輕：「我還想喝點酒……」
連昇取出紅酒，斟了半杯酒給她。
八年後的敏嫦當然懂得喝酒----只見她淺淺地呷了一口，咽下，再呷一口，然後一把拉過連昇，對準櫻唇，把酒渡過去。
兩條香舌抵死纏綿。
連昇的手頑皮起來……
敏嫦嬌喘著，推開她的手：「……不要……不要在這裡……」
連昇低聲笑，一把抱起她，往睡房走去。
連昇把她放在床上，親吻她，脫掉她的衣服。
敏嫦的身段曼妙，肌膚勝雪，在淺藍色的床單襯托下，像是一尊無瑕的藝術品。
連昇心底的邪惡因子作祟，竟有毀掉這份完美的衝動。
連昇吸啜著她身上的嫩肉，用力搓揉她的柔軟，強勢地打開她的大腿，架在自己的肩膊上，再把唇貼上她的脆弱……
敏嫦全身開始顫抖，死死的掐著連昇的手臂。
連昇吃痛，更加瘋狂，一鼓作氣地攻佔她……
連昇似被天雷殛中，腦裡一片空白。「你----」
敏嫦咬著唇，別轉臉，不去看她。
連昇暗罵自己該死，細細舔掉她眼角的淚，再糾纏她的唇舌，動作更是小心翼翼，溫柔之極。
敏嫦緩過氣來，難耐地扭動著腰枝。
連昇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手開始加重加快……終於，把她送上了巔峰……
連昇在她的耳邊哦吟：「……我真的沒有想過……」
「不要自作多情，我……我只是還沒有遇上合適的人！」
「你心裡有我，怎麼還會把別人放在眼內？」
「誰會看上你這混蛋？」
連昇也懶得和她爭辯了，翻過身，狠狠堵著她的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