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 (26) - 兩個小兵

    半夜三更，手提電話響起。

    梅唯馨一向淺眠，幾近條件反射般拿起枕邊的電話：「芬妮，有什麼事嗎？」

  「我餓了。」芬妮說。

  「我給你買雞粥好麼？還是你想吃水餃？」唯馨一邊說一邊穿衣服。

  「我不要吃外面的東西。」

  「我煮也可以，但怕你等久了。」

  「那你動作快一點。」

  「好好，我儘快，你就等一會。」

    唯馨走進廚房，把水燒開，放入即食麵，兩分鐘後撈起，再把罐頭鮑魚切成細絲，把芥蘭灼熟，放進食盒裡，另外用小瓶把鮑魚汁裝好。

  「怎麼了？宵夜到會？」

   唯馨回過頭來，向殷向穎道歉：「吵醒你了？不好意思。」

  「沒有，我進來喝水而已。」向穎揉揉眼睛：「我開車送你去吧！」

  「我乘的士便可以了。」唯馨搖搖頭：「你明天還要上班呢！」

  「難道你就不用上班了？」向穎說：「三更半夜，橫風橫雨，你到那裡找的士？等我三分鐘吧！」

    唯馨只好點點頭。

    天雨路滑，向穎小心地開著車。

    唯馨看看手錶，心裡著急，卻也不敢催她。

    向穎瞟了唯馨一眼，當然知道她心裡想什麼，一咬牙，便把車子加

速。

    到達目的地，唯馨從車上跳下來，走上兩步，卻又回頭對向穎說：

「謝謝你。」

  「我在這裡等你。」

  「這怎麼可以？」唯馨吃了一驚。

  「別婆婆媽媽了，快上去吧！女王等著呢！」

    唯馨心裡感激，也不多話，便急步往前走。

    唯馨來到芬妮的家，按門鈴。

    大門給打開，一張板著的俏臉出現：「我快要餓死了！」

  「對不起！對不起！」唯馨陪笑：「下次我會改進的。」

  「進來吧！」

    芬妮逕自走到餐桌前坐好。

    唯馨把食盒放在她面前，擺好餐具。

    芬妮一邊吃宵夜，一邊看電視，把唯馨當是透明人。

    唯馨不以為悍----芬妮在自己面前表露真性情，不裝模作樣，這是

不把她當外人的好現象。

    不一會，芬妮吃飽了，把筷子往桌面一放。

  「吃好了？」唯馨問：「味道還可以嗎？」

  「剛好合格。」芬妮打著呵欠：「好累。」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

  「再見。」芬妮隨意地擺擺手。

  「再見。」唯馨把食盒和餐具收拾好，自己打開大門離去。

    唯馨回到停車場，走到向穎的車旁，敲敲車窗。

    向穎正在打盹，聽到聲音，馬上驚醒過來，打開車門：「快上

來。」

  「都說不用送我了。」唯馨滿臉歉意：「看你累成這樣子。」

  「不要緊。」向穎發動車子：「現在回去，還可以睡三、四個小

時。」

    唯馨說：「我欠你一個人情。」

  「我和你之間，還用得著說這些客氣話麼？」

    唯馨胸懷湧著熱浪，只覺人生得此知己，可算是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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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馨和向穎相識了才三個月。

    卻閃電式成為知己，還火速同居。

    理由很簡單，她們分別追求芬妮和瑪姬，這兩位表姐妹花。

    芬妮和瑪姬不愧有血緣關係，不單容顏同樣嬌美，性格同樣驕縱，

裙邊更是同樣圍滿了小兵。

    那天，瑪姬的生日派對上，向穎擔任大會攝影師。

    向穎站了一整天，水也沒空喝上一口。

    好不容易捱到散席，瑪姬跟向穎打招呼，說要跟表姐趕下一場。

  「今天辛苦你了。」瑪姬賞了向穎一個飛吻：「你把地方收拾好，便

早點回去吧！」 

    向穎只能點點頭。

    她跑進廚房，看看有沒有冷飯菜汁留下。

    她看見一個女生正低著頭，努力洗碗碟。

  「你好，不好意思阻你一下，請問還有吃的嗎？我快要餓死了。」

    女生抬起頭：「還有些肉醬意粉，你要是不嫌棄，我便給你熱一熱，只需要五分鐘。」

  「我自己來吧！」

  「讓我來，你出去坐坐。」

    向穎拗不過，只好走出去。

    過了一會，女生捧著盤子來到飯廳，上面擺放了兩碟意粉和兩杯熱

朱古力。         

  「謝謝。」向穎接過盤子：「你也沒吃晚飯嗎？」  

    女生坐下來，捶捶大腿：「不單晚飯，午飯也沒有吃呢！」

    向穎打量她，只見她眉清目秀，笑容溫煦，心裡不禁在想：「這人

樣子不差，還這麼任勞任怨，若是自己的情敵，倒也很難對付。」

    向穎遲疑地開口：「你……你是瑪姬的……」

  「瑪姬？」女生搖搖頭：「我今天才第一次見她，我是芬妮的朋友。」

  「芬妮？」向穎敲敲前額：「我知道，那是瑪姬的表姐，你……在追求她嗎？」

    女生微笑不語。

    向穎向她伸出左手：「我是殷向穎，瑪姬的追求者，幸會幸會。」

    女生和她握握手：「我是梅唯馨，很高興認識你。」

    正當這時候，一聲「咕嚕」自向穎肚子響起。接著，又一聲，這次卻是唯馨的。

    兩人看著對方，尷尬地笑。

    唯馨順勢把叉子塞在向穎手上：「快吃吧！」

    向穎坐到餐桌前，埋頭苦吃。

    終於，向穎吞下最後一口意粉，捧著肚子：「真好吃！」

  「謝謝。」唯馨笑著說。

  「為了報答你，我送你回家吧！」

    唯馨搖頭：「謝謝你，但我要把廚房整理好才可以離開。」

  「我也要收拾地方。」向穎微笑：「我們趕快動手，然後一起回

家。」

  「好。」

    她們各自努力，三十分鐘後，便關門離去。

    在車子裡，向穎問唯馨：「你住在那裡？」

  「尖沙咀，青年會。」

  「青年會？」向穎好奇：「你來香港渡假嗎？」

  「不，我是地道的香港人。」唯馨說：「房子的租約到期了，我還沒

有找到合適的地方，只好暫住在青年會。」

  「你的要求很高嗎？」

  「根本上沒有要求。」唯馨搖搖頭：「現在租房子很不容易，租金一

直上漲，小小一個二百呎的小房子也要六、七千元，我又不想住『劏

房』，所以很傷腦筋。」

  「你要不要來我家看看？」向穎想了一下：「我的室友嫁到英國去

了，正有個小房間空著。」

    唯馨大喜過望，卻又遲疑起來：「我們才認識了不到一小時……」

    向穎拍拍她的肩膀：「我們一見如故，而且，將來也有可能成為親

戚，應該互相幫忙。」

    唯馨聽她這樣「高瞻遠觸」，止不住心裡高興：「好。」

    向穎把唯馨帶回家。

    這裡交通便利，環境清靜，雖然房子有點舊了，但唯馨十分滿意。

  「多少租金？」唯馨問。

  「你想付多少？」向穎反問。

    唯馨一愣：「當然是由業主開價。」

  「這房子是我爸媽留下來的，租金多少也沒所謂。」

  「那你的前租客付多少？」

  「那是我的老同學，我沒有收租金。」

  「這個可不成。」唯馨說：「這房子，市價最少值五千……」

  「那我收你三千，包水電煤雜。」

    唯馨搖搖頭：「我不能白佔你便宜。」

  「我一個人住在這老房子，心裡害怕，有你來陪我，讓我倒貼也願

意。」

    唯馨失笑：「你看這樣成嗎？我付你租金四千，另外包辦全屋家務

以及早晚兩餐。」

  「天！」向穎兩眼發亮：「想不到我無意間撿了位田螺姑娘。」

    唯馨笑得瞇起了眼睛。   

    到了週末，唯馨便搬到向穎的房子裡去。   

    她們自封為「求愛敢死隊」，並著肩膊共同作戰，誓要奪得美人

歸。

    這天，向穎正在公司忙得頭昏腦脹，卻收到瑪姬的電話：「鐘點工人剛給我電話，說菲菲上吐下瀉，你不是有相熟的獸醫嗎？快帶它去看看。」

  「我等會要開會。」向穎很為難：「我把地址給傭人，讓她帶它去好

不好？」

  「她只是個鐘點工，怎麼懂得這些？」瑪姬語氣不善：「我不管這麼多，要是菲菲出了什麼事，我唯你事問！」

  「好……好吧！」

    向穎關上電話，左右思量，终於按下唯馨的電話號碼。

  「向穎，有什麼事嗎？」耳邊傳來唯馨爽朗的聲音。

    向穎咬咬牙：「唯馨，瑪姬讓我帶那頭北京狗看獸醫，可是我實在走不開……」

    唯馨說：「你給我地址，讓我去吧！」

  「你可以這樣隨意走開嗎？」

  「我可以跟老板說，約了客人開會。」唯馨笑：「最重要有數交，他才不管我這麼多！」 

  「那拜托了！」

  「包在我身上。」

    過了幾天，唯馨病倒了。

    唯馨生平最怕看醫生，買些成藥服下，情況卻更嚴重了些。

    向穎軟硬兼施，帶她去看相熟的醫生。

    醫生說唯馨偏瘦，有輕微貧血，現在又患了流感，一定要小心處理。他給她開了特效藥，囑咐她要多些休息。

    向穎把唯馨送回家，讓她安躺床上，自己跑到廚房煮粥。

    向穎平時十指不沾陽春水，現在為了唯馨，不得不咬緊牙關硬上。

    力搏了近一小時，幾乎把廚房夷平了，那碗瑤柱白粥才總算勉強成

形。

    向穎喚醒唯馨，把粥一口一口餵給她，再侍候她吃藥。

    唯馨稍為精神了些，把床頭的鬧鐘調較至半夜一時正。

  「你幹嗎？」向穎一愣。

  「五月天來港開演唱會，明早開始售票，我要到售票處排隊。」

  「排隊買票？」向穎低吼：「你沒聽醫生說要好好休息嗎？這病可大

可小，萬一留下後患了怎麼辦？」

  「但這門票我一定要買到手的！」唯馨喘著氣。

  「又是女王密令？」

    唯馨點點頭。   

    向穎深深歎氣。

    到了半夜十二時五十分，向穎給鬧鐘喚醒，躡手躡足地走進唯馨的房間，把她的鬧鐘按停，然後悄然離去。

    第二天，唯馨睜開眼睛，竟看見一室陽光。

  「鬧鐘怎麼沒響？」她給嚇得直跳起來。

    她拿起鬧鐘細看，發現不是壞掉，只是給按停了。

    唯馨馬上想到是向穎弄的鬼，止不住怒氣勃發，赤著足跑出房跟她算賬。

  「看你幹的好事！」

    向穎正在廚房煮早餐，給她一喝，一失神，便燙傷了手。

  「怎麼了？」唯馨急撲過來，把向穎的手放到水龍頭下沖冷水，然後拿來藥箱，為她小心塗上燙火膏。

    向穎低聲呼痛。

  「不痛不痛，給你呵呵……」唯馨捧起她的手放在嘴邊吹氣。

    向穎愣住，兩秒後反應過來，慌忙抽回手：「沒事了，謝謝。」

  「廚房不是你進的地方。」唯馨皺著眉：「你要吃些什麼，告訴我便可以。」

  「你生病了。」向穎嘟著嘴：「當然輪到我照顧你。」

  「我好多了。」唯馨這才想起自己要大興問罪：「是不是你按停了我

的鬧鐘？」

    向穎點頭承認。

  「給你害死了！」唯馨埋怨她：「買不到票，我怎麼交差？」

  「但你生病了，怎能通宵排隊？你還要命麼？」

  「我知道你為我好，可是在芬妮眼裡，所有理由都是藉口。」唯馨捧

著頭：「唯今之計，只好上網找黃牛票了，也不知要付多少倍價錢呢！」

  「看看這是什麼？」向穎把手放到背後，再伸到唯馨面前----兩張門票安靜地躺在她的掌心上。

    唯馨不禁呆住：「你怎麼得來的？」

  「當然是買來的。」向穎微笑：「足足排了十小時。」

    唯馨眼睛也紅了：「你對我這麼好，我怎麼報答你呢？」

  「你自己拿主意吧！」向穎眨眨眼：「但千萬不要以身相許。」

    唯馨追打她，向穎還擊，兩人笑作一團。

    明天是情人節。

    小兵們磨拳擦掌，使出渾身解數，務求得到女王的垂青。

    ----當然不敢妄想約會在正日，隨便沾沾邊，已教小兵們歡天喜

地。

    芬妮念著唯馨追了她半年，隨傳隨到，聽教聽話，故皇恩浩蕩讓唯馨陪她在情人節當日吃早餐。當然，是唯馨負責煮。

    向穎很幸運，居然給安排在早一天，和瑪姬吃燭光晚餐。

    向穎特意請了假，在家精心打扮了半天，最後捧著三打紫玫瑰，喜

孜孜地赴約。

    唯馨在家研究早餐食譜。

   「謝謝你。」向穎側身躺在沙發上。

    唯馨正在廚房洗菜，卻聽到手機響，看看來電顯示，是芬妮打來的。

    她想抹乾手才接聽，一時又找不到抹手布，情急之下，便按了免提鍵。

  「芬妮，有什麼事嗎？」

    芬妮冷冷的聲音響起: 「你馬上跟殷向穎絕交！」

  「為什麼？」唯馨大吃一驚。

  「她開罪了瑪姬，當眾給她沒面。」

  「真會顛倒是非黑白。」唯馨心想，但口裡當然不敢說什麼，只好小

心奕奕地說：「這件事跟我和向穎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怎會沒關係？她讓瑪姬不高興了，即是讓我不高興，讓我不高興的

人，你怎麼還可以跟她做朋友？」

  「這是兩件事，不可以混為一談。」

  「叫你絕交便絕交，那來這麼多廢話？」

  「我什麼事也可以聽你的，唯獨是這件事我絕對不能答應。」

  「你居然敢逆我意思？反了你！」

  「向穎失戀已經很傷心了，我不能再讓她難過。」

  「你不聽我的，你也馬上失戀了，便可以與她甘苦與共。」

  「芬妮……」

  「一句話，你選我，還是選她？」

    唯馨聽她咄咄逼人，一股強烈的厭煩湧上心頭，忍不住衝口而出：「我選她。」

  「你說什麼？」

  「我說我選她。」

  「梅唯馨，你肯定自己要為了個不相干的人和我鬧翻？」

  「不是不相干，她是我心裡面很重要的人，我絕不會放開她的手。」

  「嘟……」電話斷了線。

    唯馨吁了口氣，偶爾回頭，看見向穎正倚在門邊，紅著臉，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