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 (28) - 失戀同盟

    靳沛原約了新相識的網友在盡歡吧見面。

    沛原進入酒吧，打量著四週，看見一個中長髮穿運動裝的女生獨坐在一角喝酒，直覺告訴她，這便是自己今天的約會對象。

    她走上前自我介紹：「你好，請問是孟泳旋嗎？我是靳沛原。」

    女生抬起頭，一雙丹鳳眼很是漂亮：「請坐。」

  「來了很久嗎？要你等不好意思。」

  「沒有，我也是剛到。」泳旋說：「你想喝點什麼？」

    沛原看著桌上的威士忌，不好意思地說：「我只懂喝啤酒。」

    泳旋向一名侍應招招手：「小何，請給我一打黑啤，另外把這瓶酒存起來。」

    小何打了一個ok的手勢。

  「你是這裡的熟客麼？」沛原問。

  「也不算什麼熟客，就是最近來得比較多。」泳旋低聲說：「她一向

不喜歡我泡酒吧，總是迫我戒酒。」

  「哦！」沛原馬上會意，她口中的她，就是她的前度奧麗花。

  「你呢？她對你喝酒有意見嗎？」

    沛原知道，這次的「她」，指的是自己的前度蓮娜。

  「正相反。」沛原回答：「她是半個酒鬼，我的第一口酒，就是她灌我喝的。」

    泳旋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沛原想，小說裡寫的「明眸皓齒」，指的就是眼前人

吧！                       

    沛原給自己嚇了一跳----不是說心如死灰的嗎？什麼時候開始對別人發生興趣了？

    沛原又馬上安慰自己----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自己只是純粹欣賞而已。

  「你和她一起多久了？」泳旋問沛原。

  「還差一個星期便一年。」沛原神色一黯。「你呢？」

  「三年。」

  「是和平分手嗎？」

  「算是吧！」泳旋仰頭喝了口啤酒：「在她的新歡面前，她讓我快點在她們眼前消失，我笑笑便離開了。」

  「真過份！」沛原義憤填膺。

  「還有更過份的。」泳旋苦笑：「過了兩天，她打電話給我，提醒我

轉錢給她找卡數。」

  「你沒有答應吧？」沛原只覺得那女人臉皮厚得不可思議。

  「我答應了，她說的也有點道理。」泳旋又喝了口酒：「她簽卡的時

候，還是我的女友。」

  「天！」沛原心裡想，原來蓮娜把戒指扔回給自己，已算十分公道了。

  「那你呢？為什麼分手？」泳旋問。

  「她一直喜歡男人。」沛原低聲說：「跟我在一起，不過是因為好

奇----她親口說的。」

  「他*的！」泳旋吐了一句髒話。「我最討厭這種女人！」

    沛原垂下眼睛：「是我不好，明知她是直女，還去招惹她。」

  「不是直女不直女的問題，最重要的是要對感情認真，不能抱著玩玩的心態。」

  「是我太天真了，還以為可以用誠意打動她……」

  「她會後悔的，她永遠也不會找到另一個像你對她這麼好的人。」

  「我……情願她找得到。」

    泳旋一愣，低聲罵：「真是笨蛋！」

    她們邊喝酒，邊訴苦，很快便把一打啤酒喝光。

    看見泳旋舉高手，沛原連忙按住她：「不要再點酒了，我再喝便要

醉了。」

  「才幾瓶啤酒，怎麼會醉呢？」泳旋拍著沛原的肩：「即使真的醉了，我也會把你安全送回家，再不，你也可以到我家過夜。」

  「到你家過夜？」沛原大吃一驚。

  「別想歪了！」泳旋牽牽嘴角：「我家有客房。」

  「我才沒有想歪。」沛原訕訕地說：「說到底我們才第一次見面，你

連我是好人壞人也不知道，怎能帶我回家？」

  「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應該多多親近。」

    沛原認真地看著她：「我要先跟你說清楚----我跟你約會，純粹想找個人談談天，訴訴苦，交流一下失戀心得，絕對不是找對象。」

  「這也是我要說的。」泳旋挑挑眉：「而且，你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雖然這話有點礙耳，沛原卻總算放下心來：「這是最好不過！」

    喝到最後，醉倒的竟然是泳旋。

    ----懂喝酒的人會喝醉，不懂喝酒的人反而能夠保持清醒，這是硬道理。

    沛原不知道泳旋住在什麼地方，也不能扔下她不管，迫於無奈，只好把她帶回家。

    沛原沒有照顧醉酒者的經驗，只看過電視和電影。

沛原照著腦裡模糊的情節，把泳旋扶到沙發上躺下，再弄來熱毛巾，輕敷在她臉上。

泳旋舒服得輕哼了一聲。

    沛原移開毛巾，看著那通紅的兩頰，精緻的五官，心在想，這麼漂亮動人的女子，她那前度怎麼捨得放手？

    沛原馬上嘲笑自己膚淺----外表只是皮囊，戀人間的恩怨情仇，絕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的。

    沛原把薄被蓋在泳旋身上，再在茶几上放了杯水，好讓她半夜醒來時可以喝上一口。

    沛原見一切妥當了，便回房洗澡睡覺。

    第二天是週末，沛原睡到自然醒。

    她起床梳洗後，來到客廳，看見摺好的被子安放在沙發上。

    沛原這才想起昨夜有客人留宿了。

    這時候，門鈴響。

    沛原透過防盜眼，看見泳旋站在大門外，手裡挽著購物袋。

    沛原連忙讓她進來。

  「早安。」

  「還早安？」泳旋逕自走進廚房，放下手上的東西：「快到下午茶時

間了。」  

    沛原很笨拙地問：「你走了為什麼還回來？」

  「回來給你煮午飯。」泳旋白了她一眼：「你的雪櫃像是給人打劫

過，只剩下半盒脫脂奶，兩塊芝士。」

    沛原搔搔頭：「我不在家裡煮食，一日三餐都在外面解決。」

  「外面的東西又難吃又沒有營養。」泳旋皺眉：「怪不得你這麼瘦，

臉色又差，活像……」

  「停！」沛原高舉雙手算是投降：「不用踏得這麼盡吧？還說同是天

涯淪落人呢！」

    泳旋閉嘴，卻向沛原揚揚手，示意她趕緊出去，不要阻著地方。

    沛原只好乖乖退出廚房。

    沛原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看新聞。

    不多久，廚房那邊傳來了炒鍋的聲音，菜香也隱約飄來，沛原聽到

自己的肚子發出一陣亂叫。

  「來幫忙！」

    沛原跳起來，跑進廚房。

    ----涼瓜炒蛋、蒜蓉豆苗、煎三文魚扒、蕃茄薯仔湯。

    雖是簡簡單單的家常菜，但賣相極佳，香味誘人，沛原不禁暗吞口

水。

  「開動吧！」

    聽到泳旋一聲令下，沛原連忙挾起一箸豆苗，放進口裡細嘗。

  「真好吃！」沛原豎起大姆指。

  「好吃便多吃點。」泳旋給她挾了塊三文魚。

    沛原真是餓了，只見她不停筷不停口，最後更添了一碗飯，兩碗

湯。

  「你的廚藝這麼高明，」沛原用紙巾擦嘴：「你身邊的人真幸福！」

    泳旋臉色一沉。

    其實話一出口，沛原已暗罵自己混蛋----肚子飽了，腦子便空了，

這毛病到底什麼時候才改得了？

  「……對……對不起！」

    泳旋大方地擺擺手：「說起來也要謝謝前度----她喜歡吃，我為了

討她歡心，才開始學煮東西的。」

  「哦！」沛原點點頭，覺得她的前度真是暴殮天物。

  「現在才兩點，我們應該做點什麼？」泳旋問。

    沛原想了一會：「不如去看場電影？」

  「好主意。」泳旋說：「有套泰國鬼片正上畫，我一直想看，但一個

人看又害怕。」

  「鬼片嗎？」沛原很驚喜：「終於碰到同道中人了----我最愛看鬼

片，但前度不喜歡，我已餓了一年戲。」

  「那你快去換衣服吧！我上網訂票。」

  「好，給我十五分鐘。」

    她們看完鬼片，意猶未盡，居然又去看了場吸血僵屍片。

    在餐廳裡，她們一邊吃著五成熟的牛扒，一邊討論著剛才血腥恐怖

的劇情，完全是臭味相投。

    沛原只覺得很久很久沒這麼痛快了。

    沛原請泳旋教她燒菜，泳旋讓沛原教她彈鋼琴當學費。

她們還一起報讀了中醫文憑課程，兩人幾乎隔天便見面。

    沛原很慶幸自己可以和泳旋交上朋友，她開朗爽直，雖說是失戀了，卻沒有呼天搶地自暴自棄，沛原受她感染，也開始覺得失戀並不是什麼大事了。

    沛原想起一首老歌：「……說一聲真湊巧，哭也找到安慰，就像痛苦已再不有關係，熱情就算枉費，友情同樣美麗，讓無盡暖意回歸……」

    這天，沛原接到泳旋的電話。

  「沛原，你下星期可以請五天假麼？」

  「公司正要我們清假，不要說五天，十天也沒問題。」泳旋回答：

「有什麼事嗎？」

  「我請你去峇里旅行，機票酒店吃喝玩樂全包。」

  「怎會有這種好事？你中了六合彩麼？」

  「我半年前預訂了酒店機票，打算和前度到峇里慶祝週年紀念。」泳

旋說：「旅行社說不能退款，我不想白白浪費了，便請你去玩幾天。」

    沛原想了一下：「沒問題，但你不用請我，我自己付錢便可以

了。」

  「好好，隨你意思。」

    一星期後，她們來到峇里島。

    看著那水天一色，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沛原心想，這裡真不愧有

「人間天堂」的美譽。

    來到她們的獨立小屋，一邊是小型私人泳池，另一邊卻是碧海，只

要一步踏出陽台，便可以投進大海和珊瑚魚跳舞了。

    沛原開心得想大叫。

但當她看到那張超大雙人床，便呆住了。

「忘記告訴你，我訂的是蜜月套房。」泳旋閒閒地說。

「不要緊。」沛原揉揉鼻尖：「這張床起碼可以睡四個人。」

「你儘管放心，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絕對不會非禮你。」

    沛原不禁納悶起來----不喜歡便不喜歡，也用不著三天兩頭便說上一遍吧？   

    兩人休息了一會，便把節目表攤在床上，擠在一起安排往後五天的行程。

第一天----游泳、曬太陽、晚上參加野火派對。

第二天----玩香蕉船、水上電單車、降落傘。

第三天----深海潛水、看海豚、釣魚。

第四天----荒島野餐，踏單車、看日落。

第五天----學煮印度菜、做水療，回程。

神仙也似的時光在彈指間流走。

這是最後一夜。

玩了一整天，她倆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小屋。

泳旋跟沛原打個招呼，便到浴室快速淋了浴，回房睡覺。

沛原卻饒有興緻，她在露天風呂洗了個泡泡浴，喝著紅酒，賞著月色。

沛原回到睡房，藉著微微的月光，摸黑躺到床上。

泳旋蒙著頭，整個人躲在被窩裡，像個蠶蛹。

沛原心裡想著這樣睡覺很不健康，耳邊卻傳來一陣細碎的嗚咽。

沛原嚇了一跳，細心再聽，這分明是泳旋努力壓抑著的哭聲。

沛原的心窩不覺揪痛起來。

----不管泳旋裝得多堅強多硬朗，但只要是真心愛過，心裡的傷口又豈是說痊癒便可以痊癒的？

沛原挪近她，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說：「大聲哭出來吧！」

泳旋的身子一僵，哭聲凝住。

沛原正暗罵自己多事，卻想不到泳旋一翻身，隔著薄被撲進沛原懷裡，無聲地哭泣著。

這樣更令人覺得心痛。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是哭累了，泳旋就這樣窩在沛原的懷裡睡了過去。

沛原也實在是累透了，不經不覺間，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來，泳旋已回復了尋常的冷臉。

對於昨夜的事，大家也很有默契地絕口不提。

日子一天天過去，兩人不冷不熱地來往著。

那天，快到下班的時候，沛原收到前度蓮娜的短訊。

----「沛原，我想見你。」

沛原不知所措，她慌忙打電話向泳旋求救。

  「前度忽然找你，只有兩種可能。」泳旋說：「一是想復合，二是想借錢。」

  「不會是借錢，她家裡開餐廳，經濟條件比我優越得多。」

  「那便是想復合了，這也分兩種可能。」泳旋又說：「一是還是覺得

你最好，二是想找個聽教聽話的小兵調劑一下枯燥的生活。」

  「這……」

  「沒什麼好苦惱的。你撫心自問----心裡還有她嗎？要是沒有了，那

簡單，直接回覆她沒有空，今個月、下個月，接下來一百八十天的節目

都排得滿滿了。」

  「這……」

  「如果心裡還有她，那更簡單，趕緊跑去買鮮花戒指……」

  「說遠了吧？」沛原打斷她的話：「可能蓮娜只想和老朋友聚聚舊而

已。」

  「老朋友？」泳旋輕笑：「和前度做朋友，一是從未真正愛過，二是

從未真正放下，你猜她是那一種？」「不過也不要緊，所謂兵來將擋，

你先去看看她說什麼，再作打算不遲。」

沛原和蓮娜相約在老地方。

    一年不見，蓮娜把直髮燙成了大捲髮，妝扮也艷麗了不少，漂亮是很漂亮，卻少了一份清雅純淨的感覺。

「沛原----」蓮娜一看見沛原，便抓向她的手臂：「我很想念你。」

沛原避開她：「你和男友吵架了？」

  「我剛剛分了手，現在是單身。」蓮娜盯著沛原：「沛原，你身邊有人嗎？」

沛原正想說「沒有」，心頭卻閃過泳旋的俏臉。

「不管有沒有，讓我們重新開始吧！」

  「你說什麼？」沛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跟你分手後，我也談過好幾次戀愛。」蓮娜低聲說：「卻發現了，無論是誰，也不及你待我好。」

「就是因為我待你好嗎？」沛原心裡一沉：「你想跟我復合，不是因為愛我，是因為你找不到像我對你這麼好的人嗎？」

「這有什麼問題？」蓮娜說：「你待我好，我當然願意留在你身邊。」

「將來，要是有個對你更好的人出現，你便會捨我而去了？」

  蓮娜咬著唇不答。

「還有，我們之間最基本的矛盾沒有解決----」沛原看著蓮娜的眼睛：「我是女人，不能給你婚姻，不能給你孩子，不能伴你在親朋戚友面前出現的女人----你真的願意為我承受這一切嗎？」

「……這些都是將來的事……我現在不想想這麼多。」

「你沒有勇氣面對問題，只想著逃避。」沛原搖搖頭：「對不起，我不會回到你身邊。」

  蓮娜滿臉不可置信：「難得我放下面子來找你，你居然拒絕？你這是要報復我吧？你不要這麼幼稚好嗎？」

「我不是要報復你。」沛原耐著性子跟她解釋：「我只是指出事實。一，你不是真的愛我，只是想我待你好。」「二、你不能接受我是女人，你的想法一天不改變，我們早晚也會再次分手。」

「這些都是藉口，事實是你變心了，不再愛我了！」蓮娜咬著牙關：「你說過會永遠等著我，你這騙子！」

「對不起。」沛原垂下頭。

「靳沛原，我會記著你的！」蓮娜跑了出去。

「你處理得很不錯。」一把聲音突然在沛原背後響起。

  沛原給嚇了一跳：「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跟蹤你。」泳旋走到她面前，施施然坐下來，說：「你這種板板老實頭，給人賣了還給人數錢----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你害怕我和前度復合？」沛原突然福至心靈：「難道你對我……」

  「你亂想到什麼地方去？」泳旋敲敲她的頭殼：「別忘記，你可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哦！」沛原的笑臉登時垮下來。「對不起，是我想多了。」

    泳旋看著她一臉委屈，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不禁在心裡暗罵：「笨蛋！」

    卻不知，沛原也在心裡偷笑：「看你裝！就看看你要口硬到什麼時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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