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 (37) - 性冷感
「你和鄒欣彤是不合適的,你還是死心吧!」小霖苦口婆心地勸譚守量。
「我知道她條件很好,追求者很多,我的機會不大,但我還是想試一試。」守量咬著唇:「她是我大學時代的夢中情人,為了多看她幾眼,我連續三個學期也選了最討厭的統計學。」
「她的確很不錯。」小霖歎了口氣:「卻沒什麼追求者,最近一年也是單身,你知道為什麼嗎?」
「這怎麼可能?」守量滿臉不可置信。
小霖壓低了聲音: 「她是性冷感。」
守量怔住:「……別胡說!」
「是鄒欣彤自己公告天下的,隨便一個圈中人都知道了。」
「可是……」
「你別不相信!」小霖說:「我的表妹是她的前度,她們交往了半年,連一個
吻也給拒絕。」
「也有人以為自己魅力非凡,妄圖改變她,給她一巴掌摑在臉上。」
小霖見守量不出聲,再加把勁:「要是你真的選她,以後便要活活守生寡了,你今年才二十五,怎麼守得到老?」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守量很認真:「但我已經決定了。」
「不聽老人言!」小霖憤憤地說:「將來吃了苦頭,別在我眼前哭!」
小霖口裡說得兇狠,心卻很軟,主動替守量向表妹探聽欣彤的嗜好愛惡生活
習慣。
守量感激得幾乎跪下來叩謝她。
欣彤是業餘網球教練,守量想接近她,最直接的方法當然是當她的學生。
「我們以前是見過的吧?」欣彤第一眼看見守量便說。
夢中情人對自己有印象,守量激動得連聲音也在抖:「你曾經是我唸大學時的助教,我叫譚守量。」
「對對!」欣彤敲敲額角:「就是那個明明主修英國文學,卻跑來選修統計學的怪人。」
「……我對統計學有興趣。」
「是嗎?他們說你最初幾乎連計數機也不會用。」
守量吶吶地說:「就是這樣才有挑戰性嘛!」
欣彤呵呵笑:「我最喜歡像你這種勇於挑戰自己的人了。」
守量脹紅了臉。
「你的臉怎麼這樣紅呢?不會是中暑吧?」欣彤伸手探她的前額。
守量的心臟也幾乎要跳出來了。
守量跟欣彤學網球,一星期兩次,每次兩小時。
欣彤讓守量平時跑步游水做器械操來鍛練體能,守量每每超額完成。
守量的運動細胞很一般,這麼大的運動量對她來說,實在是非常吃力。但她
咬著牙關硬挺著,為的就是欣彤一個嘉許的微笑。
過了三個月,欣彤稱讚守量,說她進步得很快,出乎自己的意料。
守量大著膽子,以謝師為名,邀請欣彤回家吃飯。
欣彤好幾年沒吃過住家飯了,欣然答應。
守量把欣彤喜歡吃什麼不愛吃什麼都打聽清楚,用心準備了四菜一湯,全是
欣彤的心頭好。
欣彤看著餐桌上的菜餚,眉頭微微一皺:「你怎麼知道我愛吃這些東西?」
守量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我猜的。」
「真有這麼巧?」
守量連忙說:「真的是巧合,既然這些菜合你口味,你便賞面多吃一些
吧!」
於是欣彤放懷大吃。
守量對欣彤感興趣的話題研究了很久,在她的刻意迎合下,兩人談笑甚歡,
渡過了一個很愉快的晚上。
飯後,守量到廚房把欣彤最愛的桑寄生蓮子茶捧出來。
欣彤看著守量不說話,但臉上就是一副「請給一個合理解釋」的表情。
守量知道這一次再也不能蒙混過關了,只好老實交代:「我向別人打聽過你
的愛好……」
「打聽我?」欣彤挑眉: 「為什麼?」
「因為……因為……」守量猛一咬牙:「我想追求你,當然要投其所好。」
「追求我?」欣彤微微一怔:「怎麼突然就……」
「不是突然。」守量鼓起了這輩子最大的勇氣:「我暗戀了你五年,當年,就
是因為想多見你,才選修統計學的。」
欣彤很錯愕:「你既然喜歡我,怎麼會等到現在?」
「你身邊一直圍滿了人……」守量低聲說:「我這麼平凡,怎麼敢貿然開
口?」
「大學畢業後,我到了美國發展。回港後,偶爾在朋友的生日派對上重遇你,
我真的不想再錯過了。」
「我是很有誠意的,請你給我一個機會好嗎?」
「謝謝你的誠意。」欣彤說:「但對不起,我想我們還是做朋友比較適合。」
守量的聲音吵啞:「是我有什麼地方不好嗎?請你告訴我,我可以馬上改過
的!」
「不,你很好。」欣彤看見她臉色蒼白,心窩莫名其妙地揪了一下:「問題不在你身上,在我自己身上。」
「你既然向別人打聽過我,那你應該很清楚,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女伴----我盡不了作為一個女友的本份。」
「這個嗎?」守量輕輕吁了口氣:「完全不是問題,我可以接受。」
「可以接受?」欣彤牽牽嘴角:「所謂食色性也,面對著人類最原始的慾望,
任何人也是無能為力的!」
「即使你忍得了一時,也忍不到一輩子。與其你終有一天因為這原因跟我分
手,不若從不開始。」
「我真的可以。」守量一字一字地說:「我會做運動,也可以自我解決----能
夠和你在一起,已經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了,至於其他,我絕對不會強求
。」
「只求你給我機會,我一定會証明給你看的。」
欣彤不是木頭人,面對著守量的滿腔摯誠,一顆心也不禁給輕輕打動了。
「好吧!就讓我們試試看。」
守量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卻又聽到欣彤淡淡地說:「事先聲明,要是你越
過了我的底線,我一定會提出分手,你絕對不可以糾纏。」
守量忙不迭地點頭:「以後,你的話就是聖旨,我什麼也聽你的。」
兩人正式開始交往。
守量待欣彤猶如公主,事事以她為先,只要欣彤稍皺眉頭,守量便恨不得跪
下來請罪。
守量很克制,不會死纏著欣彤,給她絕對的空間和自由----欣彤找守量,守
量什麼時候也奉陪;欣彤不理她,她便乖乖守在家裡等。
對於這個知情識趣的女友,欣彤還算滿意。
轉眼間,一年過去。
她們的感情發展得很不錯,從來沒有吵過嘴,黑過臉。
----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守量的百份百包容忍讓不計較。
這時候,守量的房子租約滿了,卻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欣彤不忍她流
落街頭,於是主動提出讓她搬來和自己同住。
守量差一點便哭了出來。
----其實,欣彤住在爸媽留下來的老房子,三房兩廳兩廁前後門口,要是運
氣不好,兩人很有可能一、兩天也碰不上一面。
但守量已經萬分心滿意足了。
和欣彤同居後,守量那廿四孝女友的精神更是發揮得淋漓盡致----只差沒有把欣彤的內衣熨直。
雖說是同居了,她們最親蜜的舉動只是牽牽手,吻吻臉頰。
面對著嫵媚動人的欣彤,要說守量完全沒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守量天天做運動泡冷水澡,不單身體健壯了不少,傷風感冒等小毛病更
是再也沒有患上過了……
兩口子的小日子過得很溫馨很愉快。
這天,欣彤和死黨聚舊,不要守量跟著,守量便趁機約小霖喝酒。
「好小子,想不到千年冰山都給你融化掉!」小霖向守量擠眉弄眼。「一世人
兩兄弟,快來透露一下內幕,讓我偷偷師!」
守量一愣:「什麼?」
「還裝傻?」小霖沒好氣:「都住在一起了,當然是已經抱得美人歸!」
守量的臉一紅:「胡說什麼呢?」
小霖瞪大眼睛:「你不要告訴我,你們交往一年,同居半年,卻一直沒有
……」
守量咬著唇不說話。
「天!我早就提醒過你……」
守量打斷她的話:「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滿意?」小霖挑著眉:「你區區血肉之軀,怎麼忍受得了……」
守量差點便要發誓了。「能夠每天伴在她身邊,看著她的笑臉,我已覺得很
幸福。」
「算你熬得一年兩年,但長久下去,始終也不是了局。」小霖認真地說:「你
和夢中情人談過戀愛了,也總算是完了心願吧!不如實際一點,正正經經找個正
常的女人過日子。」
「不,我絕對不會離開她!」守量緊握著拳頭:「要我們分開,除非她不要
我!」
「你一定是中了蠱。」小霖捧著頭呻吟了一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痴情種?你小心點別給人捉去解剖。」
守量一下子便給她逗笑了:「我知道你很關心我,你放心吧!我真的很
好。」
「你自己要活受罪,誰管得著?」小霖擺擺手。
小霖也有自己的煩心事,幾杯下來,已經醉倒了。守量只好把她送回家。
守量踏入家門,已經快十一時。
----幸好,欣彤還沒有回來。
守量吁了口氣,回房梳洗。
快一時了,欣彤還不回來。
守量很擔心,又不敢打電話給她----這是欣彤定下的規矩,沒有十萬火急的事,不能致電她,她最討厭就是別人打擾她。
守量只好每隔十五分鐘發信息給她,她卻一直不回覆。
守量索性坐在大廈門口的花圃前等她。
到了兩時許,終於看見滿臉酡紅的欣彤從的士裡踏出來。
守量連忙走上前去。
欣彤看清楚是守量,放鬆下來,整個人倒在她懷裡。
守量半扶半抱,把她送回家,讓她躺在沙發上。
守量笨手笨腳地替欣彤脫掉高跟鞋,鬆開襯衣上的鈕扣,讓她可以舒服一點。 守量到浴室弄來溫熱的毛巾,敷在欣彤的前額。 欣彤嘴裡不知在咕嚕著什麼。 守量湊近去聽她說話,冷不防她大力一拉,守量便歪倒在她身上。 守量慌忙爬起來,卻給欣彤一手摟住,火燙的嘴唇印在守量的頸項。 守量失了神,待反應過來,已給烙上一個暗紅的印記。 守量慌慌張張地推開她。 這一推讓欣彤的酒醒了一半,只聽見她低嚷:「我要洗澡。」守量小心奕奕地把欣彤扶到浴室去,替她調好水溫,並找來替換的衣物。怕她出意外,守量就守在門外。隔著薄薄的門,水聲嘩啦嘩啦傳來,守量拚命阻止腦海裡的聯想翩翩。過了十五分鐘,門給打開,一雙白花花的大腿閃痛了守量的眼睛。 欣彤全身只披了一條大浴巾,玲瓏的曲線盡入眼簾,守量很不爭氣地吞了一下口水。欣彤沒看守量一眼,逕自往守量的睡房走去,然後老實不客氣地鑽進被窩裡。守量猜想,欣彤定是喝糊塗了,竟把兩人的睡房也調亂。她決定把床讓給欣彤,自己睡沙發。欣彤躺在床上,等了又等,始終不見守量進來,心裡不由一冷----這譚守量,難道真的是性冷感?還是說,她外面有人?剛才,欣彤和死黨小谷聊天,說起守量的好,小谷表示羨慕之餘,卻也酸溜溜地說:「這麼老實?說不定根本就是個性冷感!」「又或是另外有人給她洩火!」欣彤心裡禁不住「噔咯」了一下。
----想起來,兩人交往了快兩年,守量從來沒有主動親近過自己。即使是自己偶爾受了感動,親親她的臉,抱抱她的腰,她也只是紅著臉呆愣着,從來不懂什麼叫順水推舟,乘勝追擊。
她對自己,居然完全沒有遐想?
欣彤絕不懷疑自己的魅力,問題一定是出在守量身上。
----真是當局者迷,欣彤居然完全忘記了,是她自己一開始便警告過守量的。
欣彤當然忘記了,人們對自己說過的謊話,總是下意識遺忘。
是的,欣彤說謊了----她根本不是性冷感。
她只是厭倦了。
年青時,欣彤對性看得很隨便,相當於一項雙人運動,和吃頓飯,看場戲不
差多少,只要看對方順眼便可以了。
然後,她遇到積祺蓮,一個極端享受性愛的絕世色女。
積祺蓮為欣彤打開了一道神秘的大門----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只要興之所
致,便成其好事。
什麼性玩具、性道具,她們長期為性商店義務撰寫用家心得。
欣彤唯一的底線是絕不容許三人行。
積祺蓮卻硬是要挑戰它。
終於,欣彤和積祺蓮正式決裂。
欣彤身心皆疲。
過了許久,欣彤才總算回復談戀愛的心情。
許是欣彤的吸引力真是凡人沒法擋,接下來的數個戀人,往往剛說完三句情話,便急不及待地要和她行親蜜事。
欣彤很反感,認為對方口中的所謂「愛」,不過是為了哄自己上床的技倆,所以也很快便和對方分手。
追求者如革命烈士,前仆後繼,重蹈覆轍。
欣彤不勝其煩,索性對外宣佈:「我是性冷感。」
再狠狠拒絕了幾個人,耳根總算清靜了。
欣彤過了好一段單身日子,開始覺得寂寞了,守量適時在她眼前出現。
受到守量的誠意感動,欣彤便抱著姑且一試的念頭和她開始。
想不到一不留神,心便淪陷了……
欣彤是有心跟守量過日子的,但她一定要先弄清楚,守量從不主動親近自己的原因。
----要是她外面有人,欣彤絕對會一只掃把把她趕到街上去。
但看她幾乎二十四小時全天候侍奉,甚至連薪水袋也上繳了,有外遇的機會實在比殞石跌落地球還要低。
那麼,就是性冷感了吧?
想到這裡,欣彤實在呆不下去了。她離開睡房,走到客廳,看見守量正在沙發上熟睡。
在柔和的月光映照下,守量就像一個純淨的嬰兒。
欣彤湊上前去,在守量的額上印下一個吻。
看守量沒什麼反應,乾脆把唇貼在她的唇瓣上輾磨。
終於,守量醒過來了----
守量發覺欣彤居然在吻她,大腦登時當機了。
欣彤見她完全不回應自己,狠心往她唇片上一咬。守量吃痛,自然張開了嘴,欣彤的香舌便趁勢攻佔領地。
好不容易,守量回過神,竟發現身上的睡衣早已失去了蔽體的功能。
火燙的手更不斷在身上遊走。
守量的身軀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欣彤感覺到守量的反應,終於放下心頭大石----這麼隨便挑逗幾下,她已是難以自持,怎麼可能是性冷感?
欣彤自己也給挑起了情火,動作更加肆無忌憚……
低低的飲泣聲傳到欣彤的耳朵裡,她猛吃一驚,連忙抬頭一看,竟發現守量一臉淚痕。
「你----」欣彤不可置信地看著守量:「你哭了?」
守量急急擦掉眼淚:「……沒有……」
「你哭什麼?」欣彤只覺得自己快要窒息。
守量狠狠地咬著唇。
「你真的是性冷感?」
「性……性冷感?」守量錯愕地看著欣彤:「性冷感的人,不是你嗎?」
「你先別管我!」欣彤拚命按捺住自己:「你只要老老實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性冷感?」
守量的聲音只有螞蟻才聽得到:「……不是。」
「不是?」欣彤只覺全身也快要燒起來了:「那你為什麼哭?你……你不想我碰你?」
「……」守量哽咽著:「你曾經說過,要是我越過了底線,你便會跟我分手----你這樣主動引誘我,不就是想找個藉口趕我走嗎?」
欣彤腦裡的最後一根弦線「噗」的一聲,斷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