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 (38) - 房東房客

2015/09/12 09:27:05 網誌分類: 百合綻放(短篇小說集)
12 Sep

 

    蔣思涵從機場閘口走出來,一眼便看見談言彰站在當眼處向她揮手,心裡像是給灌了蜜。

    但女人都愛口是心非,只見她淡淡地跟言彰說:「不是告訴過你別來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怎麼需要勞動你晨早六時便來接機?」

 

  「可是,我想早些看到你。」

 

    聽到這句話,思涵心裡猛跳了一下,還來不及反應,卻又聽到對方說:「你這次到英國出差,應該大開眼界了吧?我很想知道你有什麼新體會,對我們公司的發展有沒有幫助。」

 

    思涵不禁在心裡嘲笑自己:「蔣思涵,你在妄想什麼呢?」

 

  「你的臉色不大好,是不是太累了?」言彰接過思涵的行李箱:「我還是先送你回家吧!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今晚吃飯時再詳談好了。」

 

    思涵只得點點頭。

 

    言彰把思涵送回家後,便上班去。

 

    下了班,言彰先到街市買菜,再到思涵家裡。

 

    言彰知道思涵吃了兩個月牛扒漢堡飽,特別為她泡製了三菜一湯,全是思涵喜歡的菜餚。

 

    思涵感動極了,一整天的鬱悶都煙消雲散。

 

    她們邊吃邊談,話題卻只是圍繞著公事。

 

    ----其實,思涵只要看著言彰便開心了,言彰喜歡談什麼便談什麼,對她來說,什麼話題也是津津有味的。

 

    終於,公事談完了。

 

    言彰沉默了一會。「莉莉回來找我。」

 

    思涵全身一僵。「她……要求復合?」

 

    言彰苦笑了一下:「她被業主瘋狂加租,卻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想搬到我家暫住。」

 

  「天下間竟有這麼厚臉皮的人?」思涵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答應了?」

 

  「我告訴她,我想考慮一下。」

 

  「還考慮什麼?」思涵不自覺提高了聲音:「當然是拒絕。難道你忘記了,她當初把你害得有多慘麼?」

 

  「緣來緣去,怪得了誰?」言彰輕聲說:「這次,她是沒有辦法才來

找我……

 

  「怎麼會沒辦法?她根本是一心纏著你。」思涵打斷她的話:「說走在一起的是她,說分手的也是她,現在又來糾纏不清,這世界不是她田莉莉一個人的!」

 

  「你想多了!」言彰苦笑:「即使她搬進來,我們的關係也只會是房東與房客。」

 

  「房東與房客?」思涵憤憤不平:「不要讓我猜中----她搬進你家,

不單不用交租金,還有人洗衣燒飯,天下間的便宜都給她佔盡了。」

 

  「她有提過要交租,但我沒打算收。」言彰說:「她是月光族,到了月底錢不夠,往往拿個蘋果當午餐,這樣對身體不好。」

 

  「缺錢是她自己的事,再不,也該是由她那些男友女友來操心,怎麼算也輪不到你頭上吧?」思涵死死咬著唇:「除非,你對她根本就是餘情未了!」

 

  「什麽餘情未了?」言彰扶著額:「說到底也是相識一場,她有困難需要我幫忙,又是我能力範圍以內的事,我怎麼能夠拒絕呢?」

 

  「萬一她真想回頭----」思涵暗暗攥緊衣角:「你可會答應?」

 

  「怎麼可能?」言彰搖搖頭:「她隨便勾勾手指,便有一條街的俊男美女跟著跑了,她怎麼有空回頭看我一眼?」

 

  「都說是萬一了!」

 

    思涵看著言彰垂著眼睛不說話,一顆心直往下沉去。「……你一定要睜大眼睛看清楚,不要聽她花言巧語。」

 

  「你放心好了。」言彰低聲說:「我這麼大的人,自有分數。」

 

    思涵滿心苦澀,再也不想強裝笑臉,便藉口頭痛,把言彰趕回去。

 

    思涵把自己埋在被窩裡大叫。

 

    ----「談言彰,你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明白我的心意?」

 

    思涵和言彰做了三年大學同學,五年生意拍檔。

 

    但直到最近兩年,思涵才認清楚自己的心,剛想開口表白,言彰卻跑來告訴自己,要和莉莉交往了。

 

    ----莉莉是思涵的表妹,還是思涵介紹她們認識的。 

    思涵眼睜睜看著她們卿卿我我,甚至還要為言彰出謀獻策,去討佳人歡心。

 

    思涵只得安慰自己----愛她,不一定要擁有她,只要她幸福便好。

 

    誰知道,莉莉根本就不珍惜她。

 

    莉莉甚至不屑欺騙言彰,反而光明正大地告訴她,自己還沒有選定對象,打算在眾多追求者中慢慢挑。

 

    言彰這人死心眼得很,居然由她。

 

    幸好,莉莉也沒有折騰言彰很久,不到一年,便跟言彰說再見。

 

    這是言彰的初戀,難得她沒有呼天搶地,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思涵自忖光明磊落,絕對不肯乘人之危----她打算等言彰把事情丟淡了,才向她表白。                                           

 

    誰知,半年不到,那莉莉又來搞局。 

 

    最令思涵苦惱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言彰對莉莉是不是餘情未了。

 

    如果言彰心裡還有她,自己貿貿然走過去表白,這好拍檔還要不要做下去?但要她再次把言彰拱手相讓,她又不甘心。

 

    左右思量,思涵決定約莉莉出來見面,好刺探敵情。

 

    看著眼前人,思涵的心不禁涼了半截。

 

    ----幾個月不見,這妖孽的魅力更上層樓了,難怪言彰會給迷得七葷八素……

 

  「我的好表姐。」莉莉呷了口冰咖啡:「你不是因為言彰的事生氣,不肯再跟我來往了麼?」

 

  「怎麼可能呢?」思涵裝作閒閒地說:「是你一向桃花纏身,才沒空理睬我這閒人吧了!」

 

  「還是別繞圈子了,你約我出來,是為了言彰吧?」莉莉一語道破。

 

    思涵也索性把話挑明:「說你沒地方住,這種鬼話只有言彰這種板板老實頭才會相信----你究竟打著什麼鬼主意?」

 

    莉莉抿嘴笑:「這問題真笨!」

 

    思涵暗暗咬牙:「你這次是認真的,還是和以前一樣只想玩玩?」

 

  「這個麼?」莉莉托著下巴:「我還沒有想清楚。」

 

  「莉莉----」思涵努力壓下自己滿腔怒意:「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什麼事也要先想清楚後果。」

 

  「我和言彰之間……」莉莉歎了口氣:「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說得明白的。」

 

  「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會有多複雜?」

 

  「經過這些日子,遇過這麼多人,我現在才發現,只有言彰一個人不

是光看我這副皮囊,是真心實意待我好的。」

 

   「那麼----」思涵只覺心裡又酸又澀:「你是想和她重新開始

?」

 

   「但她這麼四平八穩的一個人,我又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對上一輩子。」莉莉說:「我搬進她家,也就是想看清楚自己的心。」

  「你不能確認自己的心意,卻來招惹她,這樣對她太不公平了。」

 

  「表姐----」莉莉朝她眨眨眼:「你這麼緊張,難道……

 

  「言彰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是不想看見你傷害她。」思涵握著拳頭:「你要是膽敢叫她傷心,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你放心好了。」莉莉笑:「我這麼大的人,自有分數。」

 

    莉莉擇了吉日喬遷,還請思涵喝入伙酒。

 

    莉莉力邀思涵參觀自己的房間。

 

看著滿眼淡淡的粉紫色,還有那一應俱全的日用品,思涵知道,言彰為了莉莉確實花足了心思----說什麼房東與房客?想騙誰呢?

 

餐桌上擺放著佳餚美酒,思涵完全食不下咽。

 

  ----莉莉說自己剛到美容院做了美甲,不想把指甲弄花,嬌聲嬌氣地要言彰給她剝蝦殼拆蟹肉。

言彰乖乖為她服務。

 

  思涵賭著氣猛喝酒。

 

「你怎麼了?」言彰一把奪過思涵手上的杯子:「喝這麼多,你酒量又不好,喝醉了還不是自己找難受?」

 

「看來表姐的心情有點壞。」莉莉說:「你有什麼煩心事,不妨說出來,讓我和言彰替你分憂。」

 

思涵不作聲。

 

「不是愁事業便是愁愛情。」莉莉神秘一笑:「聽言彰說,你們的公司發展正順,那應該不是愁事業了,餘下來……

 

「表姐,你也是快廿七的人了,怎麼可能一直心如止水?想來,應該是早有對象了吧?你密密掖著不公開,總不是辦法,好歹也帶出來讓我們幫幫眼。」

 

「思涵,你拍拖了?怎麼從不聽你提起?」言彰問。

 

「你別聽她胡說八道。」思涵的指甲都給陷進手心裡去。「我早跟你說過----一天不把公司做到行內十大,我一天不談兒女私情。」

 

「這做人也太沒趣了。」莉莉搖頭笑:「幸好言彰沒有你這麼死心眼!」

 

「這是我和思涵的共同理想。」言彰說:「我一定會盡全力達到目標。」

  

    聽見她這麼說,思涵的心情總算好了一點。

  

    晚飯後,莉莉又嚷著要吃芒果。

  

    言彰早有準備,她從廚房取出三隻又大又香的呂宋芒。

    不待莉莉開口,言彰已體貼地把芒果去皮切粒,只差沒有餵到莉莉的嘴裡去。

    思涵的心早已酸得發麻。 

 

    她又不是自虐狂,當然不想再待在這裡看人家秀恩愛,才抹好嘴,便起身告辭。

 

    思涵回到家,不去洗澡休息,卻換上泳衣,到屋苑會所的泳池游水。

 

    泳池裡只有她一個人----當然,誰會在十六度的氣溫下跳進水裡去?

 

    思涵拼著一口氣,來來回回游了二十個塘。

 

    直到再也提不起手肘了,思涵才停下來。

 

    把身體狠狠折騰了一番後,思涵的腦袋便冷靜下來。

 

    ----愛她,守護她,她的快樂就是自己的快樂。

 

    思涵暗自起誓:「田莉莉,要是你敢讓言彰難過,我一定會把你從三十樓推下去……

 

    自那天開始,思涵寄情工作,差不多睡在公司裡。   

 

    剛剛相反,言彰天天遲到早退。

 

    ----言彰早上要先送莉莉上班,下班又要趕到街市買菜。

 

    言彰說莉莉表面看來很健康,實則內裡又虛又燥,所以隔兩天便給她煲靚湯炖補品,替她好好調理身子。

 

    思涵想問言彰,她們是不是復合了,又覺得這問題蠢得叫人發笑。

 

    ----君不見言彰書桌上堆滿了旅行社宣傳單張及旅遊介紹書?

 

    忍了半天,思涵還是忍不住開口:「你想去旅行麼?」

 

    言彰搔搔頭:「我也有兩年沒放過大假了,想出去走走,放鬆一下。」

 

    思涵垂下眼睛:「你打算到什麼地方去?」

 

  「你最了解我了----什麼地方也沒所謂。」言彰說:「但莉莉說馬爾代夫是渡假天堂,一生人總要去一次。」

 

    思涵心底裡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你的臉色看來很糟,想是疲勞過度。」言彰輕聲說:「其實公司發展得這麼順利,你也用不著這麼拼命吧?所謂『休息是為了走更長的路』,不如你也……

 

  「我有些頭痛而已。」思涵打斷她的話:「你還是快去街市吧!去遲了可買不到新鮮的蝦蟹。」

 

  「莉莉今晚要回家吃飯,我一個人隨隨便便弄些意粉便是。」

 

    不聽言彰提起,思涵幾乎想不起來----不是回家吃頓飯這麼簡單,今夜是外公的七十大壽,在酒店訂了酒宴,全家族的子子孫孫都要準時出席。

 

    莉莉沒有告訴言彰,根本不打算讓她參與家族事。

 

    ----家族裡風氣開明,男男相戀女女通婚,並不是什麼稀奇事,而莉莉本身也在十多歲時出了櫃。問題是,莉莉的艷史太多,長輩們不勝其煩,只好嚴重警告她,若不是認認真真的結婚對象,便不用帶出來在大家面前亂晃。

 

    莉莉和言彰的日子尚淺,莉莉不把言彰公開,倒是情有可原。

 

    但當思涵看見莉莉時,兩眼幾乎要噴出火來。

 

    ----她的纖纖玉手,竟和一隻毛聳聳的大手緊緊相扣著。

 

    莉莉牽著那穿飛機師制服的洋漢,盈盈走向外祖父,向他介紹:「外公,他是威廉,我的男朋友,剛下飛機便趕過來為你祝壽了。」

 

    威廉用那字正腔圓的國語說:「祝外公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思涵當著數十人的面,衝上前去拉著莉莉:「你跟我來。」

 

    莉莉也不反抗,任由思涵把自己拖到花園去。

 

    來到僻靜處,莉莉掙開思涵的手:「表姐,你弄痛我了。」

 

    思涵死命按下心裡的憤怒:「你跟那威廉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莉莉笑:「男朋友啊!我剛才說得這麼清楚了!」

 

  「他是你的男朋友,那言彰是你的誰?」

 

  「這是我的私事,應該不用向你交代吧?」

 

  「你還記得我當日的話嗎?我說過,你要是只想玩玩,便千萬別招惹她,你膽敢再傷她的心,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莉莉抱著兩臂:「我願打,言彰願捱,連她媽媽也管不了。你不過是她公事上的拍檔,憑什麼來指手劃腳?」「失陪了!」

 

    思涵眼睜睜看著莉莉離去,只覺渾身冰冷。

 

    ----是自己害了言彰,莉莉這人花心薄情,口裡沒一句真話,自己根本不應介紹她們認識,更不應由著她們復合……

 

  「言彰----」思涵喃喃自語:「莉莉不珍惜你,不要緊,你還有

……」「我不會再把你讓給別人,我要把你好好的護在手心裡……

 

  「什麼手心裡?」

 

    一把聲音在身後響起,思涵全身一僵。

 

  「思涵----」言彰走到思涵面前:「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自言自語

?」

 

  「你……」思涵的手指也在抖:「你怎麼來了?」

 

  「莉莉把手機留在公司,讓我給她送來。」言彰說:「你外公很好

客,他留我吃飯。」

 

  「你趕快走!」思涵推她肩膀。

 

  「為什麼?」

 

    思涵猛一咬牙:「莉莉把男朋友帶來了,我怕你……

 

  「男朋友?那個叫威廉的飛機師?」 

 

  「你知道他?」思涵給震住。

 

  「他跟莉莉回家,與我碰過幾面。」

 

    思涵想不到莉莉這麼厚顏無恥,居然讓新歡舊愛共處一室。「你不生氣麼?」

 

  「生氣?」言彰搔搔頭:「我是房東而已,房客帶朋友回家,我生什

麼氣?」

 

  「房東房客?」思涵氣極:「怎麼到了這時候你還自欺欺人?」

 

  「等等,你以為我和莉莉……」言彰直擺手:「我和她真的沒什麼。

對她好,純粹是愛屋及烏。」

 

    思涵一怔:「什麼愛屋及烏?」

 

  「莉莉跟我說,你和她自少感情深厚,如果要討你歡心,一定要好好招呼她。」

 

  「討我歡心?你幹麼要討我歡心?」

 

    言彰深呼吸了一下,說:「我喜歡你,想請你當我的女朋友。」

 

    思涵覺得言彰一定是在跟自己開玩笑:「說什麼渾話呢?你剛剛還在計劃和莉莉去馬爾代夫預支蜜月!」

 

  「不,不是跟她去----」言彰連忙說:「莉莉說我們總是工作工作再工作,怎麼可以培養出感情來?她叫我請你去旅行,說不定你一高興,便答應和我交往了。」

  「你對我……」思涵按著胸口:「什麼時候開始?」

 

  「其實和莉莉在一起的時候,我已發覺不對勁。」言彰輕聲說:「和她相處,遠遠不及和你在一起時那麼輕鬆愉快。」

 

  「你怎麼一直不說?」

 

「你說過一天不把公司做到行內十大,一天不談兒女私情,我怎麼敢開口?」言彰看著思涵的眼睛:「但我真的不想再等下去了----求你答應當我的女朋友,我會愛你敬你護你,讓你一輩子也幸福快樂。」

 

  「你說的都是真話嗎?」

  「如有半句虛言,保佑我生意失敗,一輩子翻不了身。」

 

    思涵跺跺腳:「吐口水再說,我才不要伴著個笨蛋捱世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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