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 (43) - 過去

2015/09/17 10:54:07 網誌分類: 百合綻放(短篇小說集)
17 Sep

樂雅琳半夜醒來去洗手間,途經祁暟譽的睡房,聽見裡面隱約傳出細碎的聲音。

 

雅琳一時好奇,把耳朵貼上門邊----

 

……………………

 

作為過來人,雅琳當然知道這是什麼聲音。

 

她悄自回房,躲進被窩裡,把頭也蒙上。

 

雅琳心裡很難過,濃濃的內疚幾乎要把她壓死。

 

----雅琳知道自己很對不起暟譽,身為她的女伴,卻沒有盡好本份,竟讓她半夜偷看色情電影來自行解決。

 

雅琳和暟譽相戀一年,同居一年,最親密的舉動是親親嘴抱抱腰。

 

她倆從來沒有做過愛。

 

----雅琳有心裡障礙,完全沒辦法接受情人間的親密接觸。

 

    由始至終,暟譽沒有勉強過她,甚至沒有一句怨言。

 

    暟譽是正常的女人,還值狼虎之年,有需要是很正常的事。

 

    她都暗地裡自我解決了。

 

    雅琳很心痛暟譽,覺得她值得擁有一個更好的女伴。

 

    雅琳想過和暟譽分手,放她生路,但實在是捨不得。

 

    雅琳甚至動過念頭----讓暟譽去外面找一夜情或是性伴----只要她懂得回家便成了。

 

    這句話每每來到嘴邊,又給雅琳吞回肚子去----不,雅琳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大方。

 

    雅琳完全沒有辦法,只好閉上眼睛,閉上耳朵,聽從上天的安排……

 

   

*********************************************

 

    雅琳正在廚房忙著,聽到門鈴響,便抹淨雙手出來應門。

 

    在書房的暟譽也出來了,她跟雅琳打打手勢,便去開門。

 

  「驚喜?」

 

    一把嬌滴滴的聲音,伴隨著一個香軟軟的嬌軀撲進暟譽懷裡。

 

    暟譽猝不及防,還給她一記香吻印在左頰上,嚇得暟譽手忙腳亂地推開她。

「我不是……

 

   「愛麗斯?」雅琳看清楚來人,不就是自己的小堂妹?她一直在法國生活,

怎麼突然回來了?

 

    愛麗斯知道自己抱錯人了,也不覺尷尬,甚至還向暟譽拋了一個媚眼。「你就是祁暟譽了?姐的眼光真不錯,什麼時候也替我找一位差不多的呢?」

 

  「你的男女朋友加起來,足足排滿一條香舍麗榭大道,怎麼還要別人介紹?」

雅琳上前去把愛麗斯拉過一旁。「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提早通知我呢?」

 

  「前兩天才到香港。」愛麗斯嘟著嘴:「客氣話就不說了,我想請你收留

我。」  

 

 「什麼?」

 

  「你知道我媽媽有多古板嗎?竟然給我定門禁,這叫人怎麼受得了?」愛麗斯抱著雅琳的手臂直搖:「姐,讓我在你這裡暫住,一找到適合的地方我便會搬走。」

 

  「這……」雅琳看了暟譽一眼。

 

    ----暟譽是電腦程式設計師,一向在家裡工作,雅琳擔心屋子裡突然多了一個人居住,她會很不習慣。

 

    愛麗斯最拿手看人眉頭眼額了,她馬上轉移目標。「暟譽----

 

    暟譽眼見愛麗斯又想往自己身上纏,急忙疾退了兩步。「我沒意見,雅琳拿主意吧!」

 

  「那即是沒問題了。」愛麗斯拉著雅琳的手。「姐,快帶我去看看房間。」

 

    誰叫雅琳這輩子最痛愛的就是這個小堂妹呢?她向暟譽聳聳肩,便帶愛麗斯到客房去。

 

    暟譽到廚房替雅琳完成餘下來的工作。

 

    晚飯時,暟譽按習慣替雅琳拔去魚肉裡的魚刺,再送到她碗裡去。

 

    冷不防愛麗斯把飯碗向暟譽面前一伸。「我也要。」

 

    暟譽一愣,望向雅琳。

 

    雅琳苦笑了一下,把碗裡的魚肉挾到愛麗斯的碗子。「給你。」

 

  「謝謝暟譽。」愛麗斯向暟譽甜甜一笑。

 

    暟譽低下頭來吃飯。

 

    愛麗斯回去後,雅琳滿臉歉意的對暟譽說:「真對不起,給你惹麻煩了。」

「愛麗斯是個十三點,從不知什麼叫分寸,要是你覺得實在受不了她,我便馬上讓她搬走。」

 

  「你堂妹即是我堂妹了,我會好好跟她相處的,你放心吧!」

 

    雅琳心裡感動,湊過來在暟譽唇上輕輕一吻。

 

    暟譽伸手抱著她的腰,加深這個吻。

 

    雅琳身子一僵。

 

    暟譽感覺到雅琳的不自然,慌忙放開她。「對不起!」

 

    雅琳只覺得心窩像是有把小刀在慢慢割著,更覺得無顏面對暟譽,轉身便回到自己房裡。

 

    這情況已經發生過千百次了,暟譽知道只有等雅琳自己慢慢把心情平復過來,輕歎了一聲,也自回房去。

 

    第二天中午,愛麗斯便搬過來。

 

    暟譽愛屋及烏,早把房間打掃乾淨,換好床單被鋪。

 

    還陪愛麗斯出去添置日常用品,出錢出力。

 

    雅琳下班回家,看見愛麗斯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一臉悠然自得,簡直就像已在這屋子裡住了半輩子似的。 

 

    雅琳進入廚房,看見暟譽正和幾只活生生的螃蟹搏鬥。

 

  「怎麼煮蟹了?你不是不喜歡吃的嗎?」雅琳一轉念:「一定是愛麗斯這麻煩

鬼的主意了!暟譽,你不用什麼都遷就她的。」

 

  「愛麗斯說她快一年沒吃過螃蟹了。」暟譽擦擦汗:「就怕我手勢不好,叫她失望。」

 

  「你這樣會把她寵壞的。」

 

  「就兩只螃蟹?」

 

  「她這人最愛得寸進尺了,早晚會叫你吃不消!」

 

  「看在你臉上,我儘量忍讓便是。」

 

  「太過份的要求,你一定要大聲說『不』,並告訴你信任的人知道。」   

 

  「好好好。」暟譽把雅琳推出廚房。「你先去洗澡吧!半小時後開飯了。」

 

    到了睡覺的時候,大家道了晚安,愛麗斯不回自己的房間,卻硬要跟著雅琳回房。「姐,我認床,今晚要跟你睡。」

 

  「你還是小孩子麼?」雅琳拒絕:「我明早要開會,需要好好休息,你別纏

我!」

 

  「那我去跟暟譽睡。」

 

    暟譽猛吃一驚:「萬萬不可!」

 

  「死丫頭,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吧?」雅琳皺眉:「快點進來!」

 

    愛麗斯向暟譽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雅琳剛在床上躺下,愛麗斯便纏上來:「姐,我想死你了!」

 

  「你的手放規矩點,不然便下去打地鋪。」

 

  「那時候,你總是擁著我睡。」愛麗斯裝著抹淚的模樣:「只聞新人笑,那管舊人哭!你這負心人……

 

    雅琳打斷她的話:「天!那時候你只有八歲好嗎?」

 

  「不管八歲、十八歲,還是八十八歲,你始終是我姐,寵我痛我是天經地義的事。」

 

  「你還知道我是你姐麼?」雅琳沒好氣:「那為什麼總不聽我勸呢?」「你年紀也不少了,應該安定下來,正正經經找個人……

 

「姐,」愛麗斯掩著耳:「你怎麼囉囉囌囌的像我媽呢?」「她說我,我也認了,但你卻是最不應該說我的人----你在我這個年紀,男朋友還不是多得要排上巴黎鐵塔?」

  

    雅琳的臉色登時一沉。

 

  「別的不說,就看你身上的紋身----」愛麗斯伸手去掀開雅琳的睡衣。「見証著以前的輝煌戰……

 

  「啪」的一聲,雅琳把她的手大力拍掉。 

 

    愛麗斯錯愣地看著雅琳。

 

    雅琳也知道自己的反應是過激了,只好低聲道歉。「對不起!」

 

  「姐。」愛麗斯看牢雅琳:「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你不會還沒放開吧?」

 

雅琳咬著唇不說話。

 

「我見你和暟譽這麼恩愛,還以為你早就把事情丟淡了。」

  

  「丟淡?那紋身天天提醒著我,我以往是多麼的混賬。」

 

「那便索性除了它,但聽說這比紋上去還要痛得多。」

 

「我不是怕痛,但想想又覺得沒必要。」雅琳垂下眼睛:「身上的紋身可除,但心上的呢?」

 

愛麗斯皺著眉:「祁暟譽這伴侶真不合格,怎麼不想辦法把你的心結解開?」

 

    雅琳垂下眼睛:「她什麼也不知道。」

 

  「不知道?」愛麗斯一愕。

 

……以前的事,我什麼也沒有告訴她。」

 

「但你們……

 

雅琳知道愛麗斯想問什麼,輕輕搖頭。

 

「你們在一起兩年,居然……」愛麗斯很驚訝。

 

「剛開始時,我已告訴她,我是性冷感。」雅琳低聲說。

 

「她依然和你開始?」愛麗斯怔住。「難道她也是……

 

雅琳搖搖頭:「她是正常的女人。」

 

「她外面有人?」

 

「絕對不會。」

 

愛麗斯糊塗了。「那她有需要時怎麼辦?」

 

    心窩痛處被觸及,雅琳把臉轉開去,不讓愛麗斯看見自己眼角的濕潤。

 

    愛麗斯不笨,馬上猜到答案。「姐,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我覺得你應該把事情坦白告訴她,從根本解決問題。」

 

  「不,絕不能給她知道。」

 

  「為什麼?」

 

「她好好一個正常人,怎麼可以接受我這麼複雜的過去?」雅琳的聲音跡近悲鳴:「把事情告訴她,她一定會馬上跟我分手。」

 

「但她是血肉之軀,總不能一輩子守生寡吧?」

 

「其實,我一直在等。」雅琳輕聲說:「等她忍受不了說分手。」

 

「既然說也分手,不說也分手,那長痛不如短痛!」愛麗斯說:「這樣拖下去,對你對她也不公平。」

 

    雅琳掩著臉。

 

「姐,你真要好好想清楚。」

 

這夜,雅琳輾轉反側,近天亮才矇矓入睡。

 

往後的日子,也不知怎的,愛麗斯對暟譽的態度越來越親暱。 

 

  像是攀滕植物,愛麗斯總是有意無意地往暟譽身上纏,勾肩搭背摟腰無所不為。

 

對於這些行為,暟譽初時十分抗拒,像是避細菌那樣避開。

 

到了後來,也漸漸習以為常。

 

這樣的縱容無疑養肥了愛麗斯的膽子,她變本加厲,居然當著雅琳的面前,捧起暟譽的臉蛋,就親下去……

 

雅琳看在眼裡,一顆心直往地底沉去……

 

這夜,雅琳參加公司的週年酒會,回到家已是夜半兩點。

 

她經過愛麗斯的睡房,聽見了一些聲音。

 

……不要……不要停……

 

雅琳的心窩像是給冰錐狠狠鑿了一下。

 

她愴惶逃回房。

 

雅琳用被子把自己的頭死死蒙著,但那嬌喘呻吟卻猶在耳邊迴蕩。

 

雅琳的眼淚徐徐滑落。

 

----這就是名符其實的引狼入室嗎?

 

----不能怪愛麗斯。「物必先腐而後蟲生」,自己和暟譽之間,早已岌岌可危。

 

----也不能怪暟譽。「食色性也」,暟譽已為自己禁慾了這些日子,一旦遇上主動投懷的千嬌百媚,還能把持得住的,不可能是人類吧?

 

----她們是逢場作戲,還是打算認真發展?

 

----自己應該裝聾扮啞,靜觀其變,還是撇撇脫脫,主動攤牌?

 

一想到要和暟譽分手,雅琳的眼淚流得更兇了。

 

雅琳愛暟譽,這是個不爭的事實。

 

但過去的事,卻一直令雅琳對這份感情有著保留。

 

----二十五歲是雅琳生命的分水嶺。

 

二十五歲前的雅琳根本不把自己當一回事,濫藥酗酒亂搞男女關係。

 

二十五歲那年,雅琳遇上了艾莉莎,她生命中第一個真正愛上的人。

 

為了艾莉莎,雅琳鉛華盡洗。

 

雅琳很誠實也很天真,把過去向艾莉莎和盤托出。

 

艾莉莎說過去已經過去了,自己絕不介意。

 

雅琳放下心來,對艾莉莎更是死心塌地。

 

但在一次吵架中,艾莉莎脫口而出:「你男人也愛,女人也愛,真叫人噁心!」

 

雅琳的心像玻璃般給摔得粉碎,卻因為愛艾莉莎,咬緊牙關不作一聲。

 

艾莉莎卻把它當成了拿手武器,總在兩人鬧矛盾時,拿出來向雅琳冷嘲熱諷一番。

 

雅琳終於忍受不住,跟艾莉莎提分手。

 

艾莉莎把雅琳的過往事蹟放在面書裡任人閱覽,在同志討論區上大肆鞭韃。

 

雅琳搬家轉工換電話面書微信電郵,心力交瘁。

 

  艾莉莎對雅琳最後說的一句話更成了雅琳的夢魘----「你這種髒女人,不配得到幸福!」

 

  整整一個月,雅琳晚晚從惡夢中驚醒。

 

  雅琳沉澱了兩年,然後遇上暟譽。

 

兩人如磁吸鐵,相逢恨晚。

 

暟譽熱烈地追求雅琳。

 

雅琳心動了,但只要一想起過去的事,便像給冰水淋頭。

 

她忍痛拒絕暟譽。

 

暟譽追問原因,不肯相信雅琳對自己完全沒有感覺。

 

雅琳索性告訴暟譽,自己是性冷感。   

 

誰知道,暟譽說願意接受無性戀愛。

 

雅琳敵不過她的誠意,答應跟她試試看。

 

轉眼便是兩年過去。

 

一想到暟譽的溫柔將會屬於他人了,雅琳的心窩已痛得幾乎無法跳動。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雅琳跑到愛麗斯的房間,打力拍門。「開門,開門----

 

裡面的呻吟嬌喘聲戛然而止,然後傳出「窸窸窣窣」的穿衣服聲。

 

雅琳握緊拳頭。

 

房門給打開,愛麗斯一頭亂髮滿臉潮紅地出現。「姐,這麼晚幹嗎?」

 

雅琳看見床上被子拱起,分明是藏了個人。

 

她一把推開愛麗斯,走近床邊。

 

愛麗斯撲過來擋在雅琳前面,尖叫著:「你究竟想幹什麼?」

 

「讓開!」雅琳大力掀開被子----

 

  一個長髮的陌生裸女綣縮著身體,驚恐地看著走雅琳。

 

  雅琳僵住了。

 

「對不起,她喝醉了,走錯房間。」暟譽適時出現,把雅琳扶出房去。

 

「祁暟譽,你管好自己的女人!」愛麗斯在背後大叫。

 

暟譽送雅琳回房,讓她在床上躺好。「我出去給你倒杯溫水。」

 

「我沒喝醉。」雅琳抱著頭。

 

「我知道。」暟譽在床邊坐下。「你以為我在愛麗斯房間,打算捉奸在床。」

  

  「你和愛麗斯不是已經搭上了麼?」

 

「你想到那裡去了?」暟譽理理雅琳額前的亂髮。「我愛你,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

 

「我相信你愛我。」雅琳咬著唇:「但我不能滿足你,你要從別人身上找慰藉,也無可厚非。」

 

暟譽臉色一沉,看來有點生氣了。「我有潔癖,絕不會碰沒有感情的人。」

 

「潔癖嗎?」雅琳悽然一笑:「那就對了,你怎會接受這樣的我?」

 

雅琳把身上的襯衣大力扯開----一雙栩栩如生的蝴蝶在雪峰上翩翩起舞。

 

很漂亮的紋身。」暟譽點頭稱讚

 

「漂亮?這紋身代表著我是一個有過去的女人。」

 

「任何人也有過去,剛出生的嬰兒除外。」

 

「我的過去完全是一盤爛賬。」雅琳的指甲都陷進手心裡:「我曾經濫藥、酗酒,男朋友數之不盡。」

 

雅琳看著暟譽一臉雲淡風輕,還以為她沒聽清楚,於是提高聲調:「我說我曾經濫……

 

暟譽輕輕打斷她的話:「這又怎樣?」

 

「這又怎樣?」雅琳兩眼變得通紅:「我是個骯髒的女人,根本不配站在你身邊……

 

「我騙你說自己是性冷感,只因為我沒勇氣在你面前脫衣服……

 

「我知道這樣做對你很不公平。」雅琳嗚咽著:「但我不是存心瞞你----開始時,你沒問過我的過去,到了後來,我們感情越來越深,我更加開不了口……

 

……我們……還是分手吧!」

 

「你看看這個再決定好嗎?」暟譽隨手翻開睡袍的下擺----大腿上一只白狼在崖邊對月嚎叫。

 

雅琳的嘴巴大得可以放下一隻雞蛋。

 

「這裡還有----」暟譽轉過身,把睡袍直接脫下來,給雅琳看清楚背後的展翅雄鷹。

 

「你……

 

暟譽轉回身,正視著雅琳的眼睛。「沒有過去,便沒有現在,也沒有將來。」

 

「人應該活在當下,不後悔過去、不擔憂未來,欣賞眼前事物,盡力做好手上的事。」暟譽把雅琳緊緊擁進懷裡:「現在,就讓我們好好相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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