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歡吧 - (10)
過了兩天,迦藍正在二樓和熟客聊天,一眼瞥見雅媛走進來。
小何把她帶到座位上,然後走過來跟迦藍說:「迦藍,那小姐找你。」
迦藍跟熟客道歉,走過去,看見雅媛眼睛紅紅的,心裡一緊:「雅媛,你沒什麼吧?」
「迦藍,你坦白告訴我----」雅媛咬著唇:「顯瑜她是不是另外有人?」
「為什麼你會這樣想?」迦藍頭痛起來。
雅媛輕聲說:「除了你,她從來不介紹她的親人朋友給我認識,想必她另有正印女伴。」
「你千萬別胡思亂想!」迦藍說:「顯瑜有她的苦衷。」
「什麼苦衷?」雅媛垂下眼睛:「她就是想玩玩而已。」
「這不是事實。」迦藍認真地說:「我知道顯瑜和你在一起之後,已和所有女友斷了來往。」
「即使沒有別人,她也沒有打算和我長相廝守。」雅媛的語氣很苦澀
:「算是騎牛搵馬吧?她總會找到更好的人。」
「雅媛,」迦藍苦苦相勸:「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心裡很不舒服,我建議你跟顯瑜好好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雅媛緩緩地說:「我決定和她分手。」
「你別一時衝動。」
「我考慮得很清楚了,不管我多愛她,也不能永遠任她擺布,躲在暗角不見天日。」
迦藍只覺心裡微微一澀,再也說不出什麼勸阻的話來。
----黑市情人的苦,別人不知道,迦藍還不明白?她只能為這對戀人深深歎息……
第二天,顯瑜到雅媛家道歉,雅媛向她提出分手。
顯瑜死也不同意。但雅媛很堅決,還拼著一口氣,把顯瑜趕出大門。
顯瑜到盡歡吧找迦藍求救。
愉安有點不舒服,迦藍留在家裡陪伴她,沒有回盡歡吧。
顯瑜沒人看管,烈酒便像汽水似的給灌下肚子,弄得胃裡火燒似的難受,卻遠遠不及心裡的難受。
----雅媛,顯瑜不想她受到傷害,自己已用了一千種方法保護她,但結果,仍是重重的傷了她。
雅媛著意名份,這不是她的錯,這是她應得的,錯的是顯瑜,她不應該去愛……
「一個人?」
顯瑜回頭,看見了邱雪瑩,那音樂會上與顯亮把臂同行的女郎。
顯瑜點點頭:「請坐。」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她的口氣像顯瑜的大姐姐:「為了女孩子?」
顯瑜仰頭,喝光了杯中酒。
「你倆姐妹簡直是一個模樣的。」
「請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這個人。」
「嗯?發小姐脾氣了?」
顯瑜吁了口氣:「對不起。」
「不要緊,你心情不好。」
她的體諒讓顯瑜心裡一酸。
「苦酒傷身。」她站起來。
「我送你回去吧!」顯瑜勉強站直身子。
「送我?」她笑,過來扶著顯瑜的肩:「我送你才是正經!」
第二天清晨,門鈴轟天似的響著,顯瑜的頭像是給炸開了八片。
她呻吟著,滾下床去開門。
門一開,顯亮一掌把顯瑜推得向後退了好幾步。「鍾顯瑜,我今日要好好教訓你!」然後,向顯瑜撲過來----
「你瘋了!」顯瑜一閃身,讓她撲了個空。
「我的女人也敢碰?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顯亮瘋虎般再撲過來,顯瑜大力把她撞開,兩人一同跌倒地上。
「什麼叫你的女人?昨日的,今日的,還是明日的?你以為你自己是誰?」
顯亮大力壓著她的肩膀。「總之,你不能碰她!」
顯瑜起膝撞她的肚子。「不能碰,這種事你情我願,你就是她媽媽也管不了!」
顯亮揮掌打中她的胸口。「她是我的!只要我們結了婚,她就是你弟婦,你碰她你就是亂倫的畜生!」
顯瑜反扣著她的手臂。「神經病!她嫁了你沒有?」
她們摟作一團,喊叫著,撕打著……
終於,兩人也力竭了,各倒在一角喘氣。
----這一架打得極厲害,顯瑜的手臂扭傷了,襯衣也給撕破,顯亮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胸口痛得厲害,大腿瘀青了一大片……
她們縱不和,卻從沒動過手,這一次,真是破題兒第一次。
顯瑜狠狠盯著顯亮,一刻也不敢鬆懈,提防對方隨時反擊。
但顯亮沒有再動手,她靠在牆角,像個洩了氣的氣球。
「……我……對她,是認真的。」顯亮說,聲音小得幾乎被兩人的喘息聲蓋過。
「她是誰?」
「瑩,邱雪瑩。」
「原來是她。」顯瑜恍然。
「你……你碰了她麼?」顯亮那怯怯的聲音載滿了苦澀。
顯瑜本來還想狠狠的氣她,但口裡卻溜出了真話:「沒有。」
「昨夜我親眼看見你們親熱地抱在一起。」
「捉姦在床呢!鍾顯亮小姐。」
「但你一向最喜歡搶走我的女人。」
「彼此彼此而已----你又什麼時候肯放過我喜歡的人?」
「誰會是你真正喜歡的?她們?說笑了!我知道只有祺……」
「上世紀的事了,還提她幹嗎?」顯瑜心底湧起一陣焦躁。
顯亮垂下頭:「……但我不是有意的,我根本不知道。後來知道了,卻已經太遲……」
顯瑜驚愕著,這是頭一次聽她說這件事。
「那時候,太年輕了,愛面子,死也不肯認錯……是我對不起你……」
顯瑜來到雅媛的辦公室。
「喔喔。」
「請進來。」
顯瑜推門進去:「雅媛。」
「是你。」雅媛垂下眼睛。
顯瑜把婚帖遞給她:「我要結婚了。」
雅媛怔怔的看著顯瑜,臉上的血色在瞬間褪去:「……恭喜你!」
顯瑜正要開口,門又再被敲響。
「請進。」
「雅媛,結婚了也不預早通知,真不夠朋友!」雅媛的同事兼好友小莉手裡拿著報紙:「……噢,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倆口子在說悄悄話。」
「不要緊。」顯瑜笑:「可以把報紙借給我嗎?」
小莉把報紙遞給顯瑜,然後知趣地退出去。
顯瑜打開報紙,看見那全版結婚告示。
「你這是什麼意思?」雅媛咬緊嘴唇。
顯瑜柔情脈脈:「我要告訴全世界----我只有你,只愛你,要與你一輩子守在一起。」
「……我……一定肯答應你的嗎?」雅媛背過身子。
顯瑜湊上前,擁著她:「不答應麼?那明天報紙上登的,便是鍾顯瑜的訃聞。」
「真瘋了……」
雅媛的嘴已沒有空再說下去……
這兩天,警局有行動,愉安已有二十小時沒有回家。下班後,她早已累得要死,本想早點回家休息,但又想念迦藍,希望早一點看到她,便直接往盡歡吧去。
愉安看見迦藍正和一個漂亮的女郎在糾纏。
那女郎在迦藍懷裡蹭來蹭去,迦藍努力拿開她手上的酒杯,她一掌撥開迦藍的手,酒潑濕了迦藍的衣服。
「……卓韻,我們回家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還沒有喝夠。」卓韻打著酒噎,把酒杯奪回去。
「不要再喝了,傷身子。」
「這麼高興的事,怎能不喝呢?來來來,我包了今晚全場酒水,大家不醉無歸……」
愉安再也看不下去,衝上前去分開她們。
「愉安?」迦藍很是意外:「你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好一會。」愉安勉強笑笑:「她喝得這麼醉,還是讓人早些送她回家吧!」
「我不知道她的地址。」迦藍有點為難。
「那怎麼辦?」
「也許我們把她帶回家去,讓她休息一晚。」
愉安很想揍這卓韻兩拳。
迦藍找來小鄺,叮囑她幾句。
小鄺看著愉安的臉色,心裡也在感慨----迦藍也是的,總是對美女過份縱容。
如果迦藍聽到小鄺的心聲,一定會為自己呼冤----交朋友,怎會著眼對方的容貌?朋友不開心,陪她喝兩杯,也是本份事。把一個喝醉酒的女子放任不管,迦藍是無論如何也辦不到的。
迦藍正要扶起卓韻,愉安趕緊把她按在臂彎裡:「我來扶她,你去把車子開過來。」
「好。」迦藍說:「但你要小心一點,喝醉酒的人總有點蠻力。」
「我曉得。」
出了盡歡吧,卓韻給大風一吹,登時嘔吐起來。愉安當然馬上推開她。迦藍立刻走上前去接著卓韻,也不嫌髒,一邊輕掃她的背部,一邊掏出紙巾替她抹臉。
愉安在一旁看著,胃隱隱作痛。
終於把這禍害帶回家,安置在客房裡。
愉安眼見迦藍一臉大汗地服侍著這醉酒鬼,心裡憋悶,又不好發作,只好躲進房間生悶氣。
好不容易才擺平卓韻,迦藍回到睡房。
看見愉安的模樣,迦藍也知道她是不高興了。誰叫這孩子把什麼都擺在臉上?迦藍心裡不覺有點痛了。
迦藍湊上前去哄她:「愉安,對不起。」
愉安強顏一笑:「無緣無故,說什麼對不起?」
迦藍牽著愉安的手:「我知道卓韻是有點麻煩,但她很少喝得這麼醉的,今天是意外。」
愉安點點頭,勉強自己接受這個解釋。
----愉安拼命告訴自己,自己就是喜歡迦藍對朋友大方熱誠不計較,這是她的優點,自己怎能為這些事情而生氣呢?
「你心裡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迦藍輕吻愉安的前額。
「你對朋友好,我一早便知道。」愉安輕描著迦藍的眼眉。「但怎能任由她喝得這麼醉?」
「她死不聽勸。不給她喝,她也會到別的酒吧去,這樣更加危險。」
「究竟有什麼傷心事?」
「據她自己的話,這是開心事。」迦藍輕歎了口氣:「她的理想對象找到理想對象了……」
卓韻對石劍鳴算是一見鍾情。
那天,是卓韻第一天到爸爸的珠寶公司上班。她卻睡過頭,遲到了。
當卓韻踏進會議室,第一眼便看見一個劍眉星目,氣質上佳的女郎,正一臉嚴肅的瞪著自己。
「韻,這是石劍鳴石總監。」卓韻的爸爸給她們介紹:「這是小女卓韻,她來這裡跟你學習,有什麼不對的,你儘管教訓她。」
卓韻連忙乖巧地說:「請多多指教。」
劍鳴點點頭,連一個笑容也不給她。
對這類滿有原則的人,卓韻一向是敬而遠之的----原則令世界沉悶。
但是,劍鳴是一個很有才華的人。而且,長得也很漂亮。
因為她的才華,卓韻忘記了她的沉悶。因為她的漂亮,卓韻忘記了她的才華。
卓韻對劍鳴展開了閃電的,猛烈的追求攻勢。
卓韻是個經驗老到的追求者,但枉她耍盡了十八般武藝,劍鳴眉頭也不皺一下。
卓韻遇強越強,挑戰性越大,她越興奮。
但石劍鳴真的人如其名----堅硬、鋒利、不容親近。
終於,卓韻直接問她:「劍鳴,你身邊有人麼?」
「沒有。」
「你拒絕我,是因為我是女人?」
「我不抗拒同性交往。」
「那麼,你為什麼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我不喜歡你這種德性的人。」
「什麼德性?」
「整天遊戲人間,不知認真為何物的人。」
難堪歸難堪,卓韻倒是蠻欣賞她的公道。
----愛不愛是一回事,留不留在身邊當猴子耍又是另一回事。
卓韻終於收了心,乖乖跟劍鳴學習珠寶設計。
「你把這幾本參考書拿回家仔細參詳,一個月後給我設計草圖。」劍鳴說。
「一個月時間太短,兩個月可以嗎?」卓韻討價還價。
「就一個月。」
「遵命。」
卓韻頗有天份,第一份功課交上去,劍鳴給了五十分。
卓韻高興得請全公司的同事吃自助餐。
劍鳴看著卓韻笑得像個孩子,暗暗搖頭之餘,心裡也給微微的觸動了一下。
劍鳴有點後悔讓卓韻登堂入室。
那個週末,卓韻捧著設計圖走上劍鳴的家。
第一眼,卓韻便愛上了這小小安樂窩----這裡的每一件傢具和裝飾都放在最恰當的地方,充份表現出主人的生活品味和態度。
劍鳴給卓韻詳細講解設計圖的優劣,卓韻也總算用心學習,幾小時彷彿一眨眼便過去了。
卓韻提議出去吃晚飯,劍鳴選擇入廚。
----劍鳴更後悔給卓韻知道了自己廚藝不凡。
卓韻捧著肚子,瞇著眼睛,像只吃飽喝足的貓兒。
以後的每個週末,卓韻也總找到藉口到訪,還厚著臉皮死纏活賴,一獃便是老半天。
劍鳴沒有給她什麼好臉色,但卓韻卻彷彿自得其樂。劍鳴實在拿她沒辦法。
漸漸,劍鳴也習慣了不為自己安排週末節目,還會準備卓韻愛吃的菜肴。
在卓韻眼中,劍鳴漂亮、能幹、有學識、有品味,還燒得一手好菜,簡直就是完美。
----最可惜不喜歡自己。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做不成情侶,做朋友也是挺不錯的。
真不明白,劍鳴明明比卓韻小兩歲,但偏偏比卓韻成熟。在她跟前,卓韻只有扮小妹的份兒。
卓韻是認命了,不敢再作非份之想,只在心裡暗暗猜想,看看將來究是何方神聖可以收伏這妖孽……
一個嶄新的鑽石系列推出市場,叫好又叫座。
卓爸爸犒賞三軍,卓韻跟他要了一艘小遊艇----「鳴韻號」,卓韻跟劍鳴對分。
她們挑了個好日子作處女航,出海十天,在荒島野營三天。
這旅程竟叫劍鳴對卓韻刮目相看。
----卓韻駕船時認真專注,紮營砍柴時乾淨利落,面對蛇鼠蜘蛛蜥蜴時泰然不懼,在茫茫荒野裡給人大樹般的安全感。
「劍鳴,對不起,都是我的餿主意。」卓韻看著劍鳴給那半掌大的黑蜘蛛嚇得面青唇白,不由自責起來。
「不關你的事,荒山野嶺當然有蛇蟲鼠蟻,只是我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不如我們回去吧!」
「我們計劃留三天,怎可以半途而廢?」
「計劃是用來改變的。」
「我就是最討厭你做人做事不認真不堅持,毫無原則。」
卓韻臉色一變,不出聲。
劍鳴自知失言,但礙於面子,道歉的話怎樣也說不出口。
「我不是沒有原則。」卓韻輕聲說:「我的原則是要令自己活得輕鬆自在,還有就是令身邊的人開開心心。」
「對……對不起!」
認真不了五秒鐘,卓韻又變回嘻皮笑臉:「算了算了,橫豎給小動物嚇得半死的人又不是我,我就等著看好戲吧!」
「真是人不可以貌相,想不到你對野營這麼在行。」
「這些只是小菜一碟----我在美國念大學時,連續三年的暑假也去了參軍,不要說區區荒島,就是沙漠和熱帶叢林,也能活得過去。」
----眼前這嬌貴軟弱的女子居然當過女兵?劍鳴完全不能想像。
吃完風味十足的晚餐,兩人坐在大石上看星星。
滿天繁星,卓韻如數家珍。
劍鳴完全放鬆了心情,感受到一片久違了的祥和安靜。
眼看時間不早了,她們各自進入帳幕休息。
馬上,卓韻又走出來,對劍鳴說:「我的帳幕破了,要借宿一宵。」
「怎會無緣無故破掉的?」
「是我檢查得不仔細,對不起。」卓韻擠眉弄眼:「我發誓不會趁機揩油,成了吧?」
劍鳴沒辦法,只好由她。
她們背對背躺在帳幕裡,有點擠,兩副身軀不得不貼在一起。
這是秋天,兩人穿的衣服不算厚,卓韻的體溫從背部絲絲傳來,叫劍鳴心裡踏實了不少。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