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純恩 - 當年賣菜｜好好過日子
2023/04/29 03: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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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
我雖然沒有在街市買過菜，但我在街市賣過菜。
那時還在上海讀中學的時候，「文革」中期，每間學校都進駐了「工人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簡稱「工宣隊」，那是學校裏權力最大的一隊人，像欽差一樣，學校老師都要聽他們指揮。那時候學生除了在學校上課，還要隔三差五去農村「學農」，去工廠「學工」。因為學校有「工宣隊」，「學工」一般就去「工宣隊」所屬的工廠，但我們學校的「工宣隊」不是來自工廠，而是菜市場，所以那年冬天我們的「學工」活動，不是去工廠勞動一個月，而是到菜市場賣一個月菜。
上海的冬天冷得要死，我們每天必須在半夜三點鐘起牀，冒着寒風跑到附近的泰康路菜市場——這個地方現在變了網紅熱點「田子坊」，許多去上海旅遊的香港人都到過——沿着馬路兩旁就是賣菜賣魚賣肉的攤檔，各種蔬菜魚肉都已運到，分到攤檔裏，我們這群凍得刮刮抖的中學生搓着手流着清水鼻涕，跟在賣菜的員工屁股後面聽候差遣。那還是一個比較老實的年代，菜市場為顧客利益着想，會把從鄉下運來的青菜蘿蔔上的泥土先洗乾淨，以免壓秤。本來這個事情是由菜市場員工做的，但既然有學生來打雜，他們就把事情全扔給分到菜檔的學生。於是我們就坐在一大盆冷水前面洗蘿蔔洗青菜，寒風凜冽，那水冰冷刺骨，洗了一個月蘿蔔，人人手指都腫得跟蘿蔔一樣。但是比起分到魚檔的同學，在菜檔的學生還是幸運的。被分到魚檔的學生 每天也要面對一大盆冰冷徹骨的冷水，他們天天洗的是帶魚，他們也有十根腫得像蘿蔔一樣的手指，「蘿蔔」上還有很難洗掉的魚腥。
那天我跟我家大婆說，我賣過菜了，你買菜吧！
李純恩
李純恩 - 當年賣菜｜好好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