則卷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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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寵物殺手的回憶

2006/09/24 19:42:47 網誌分類: 寵物
24 Sep
我本來很喜歡養那些可愛的寵物。
我沒想過自己天生竟是寵物殺手。
我生來比較“自閉”,喜歡一個人發呆。
我大了點,又熱愛失眠,更熱愛失眠時看看日本恐怖片。
寵物對我而言,一直成為我在五更之前的床前帶牙侍衛。
5歲時,我養過一只貓。老娘說我頻臨近五更天才從前世爬出來,陰氣太重。老娘沒文化,她迷信四更天是女鬼返鄉高峰期,所以老娘給我買了一只黑貓陪我。老娘繪聲繪色說給我故事,說我頭一伸出來後,村子的公雞群叫,叫得聲嘶力竭,驚心動魄。
老娘說這話時,我才5歲。我5歲懂什麼無神論,自然深信不疑。那年春天,天快黑了,老娘還在紅薯地挖紅薯。我一個人站在門口,看屋里頭黑洞洞。我抱著那只貓壯膽。不過我很快想起來了煤油燈的位置。我猶豫該不該進去點燈。我對黑暗有種天生的恐懼,總覺得黑暗中有一些手在等著自己自投羅網。最後,我鼓足勇氣抱著貓跨進門檻。
里面黑不可測。最後的黃昏的微光正在身後迅速消失。我哆嗦著大聲問了一聲:有~人~~嗎?里面哆嗦一聲響聲,我簡直惶恐到了極限。我把貓放過頭頂,希望有所庇護。我色厲內荏地朝屋里喊道:誰!出來!黑洞洞的前面,沒有聲音。我兩腿僵直,退沒力氣,進也沒力氣了。我突然抓狂了,把貓向屋里砸去。霹靂啪啦,我像驚弓之鳥一樣,以劉翔的速度,倒奔著跨出門檻,一口氣奔到400米之外的紅薯地找老娘。我一路上摔了兩次,鞋丟了一只,半邊臉上長滿污泥。我的膽子真的很小,不緊緊是在夜里。
有一次白天,老娘去了5里外去打面粉,把貪睡的我和貓鎖在屋里。我睡醒後出不了門。雖是白天,我卻害怕得嚎啕大哭。那只貓被我抱在懷里,警惕地四處張望。那天的風真大。正在我哭興正濃,老娘像豹子一樣地跑了回來。老娘把門打開,把我抱進懷里哄。她的淚都出來了。後來我高中了,老娘說,當時她在打面,突然清晰地聽到我們家的貓在叫。她馬上就想起來我在哭的悲慘場景,就飛也似的回來了。再後來,我上大學了也沒有弄明白,那天的風再大,再順,那貓叫能傳到5里外的打面鋪嗎?不過,貓儼然成為我的護身符號。不過,這里我說的不是貓的故事。
來重慶讀書,工作,還是自閉啊。我就養狗,三條,鬥牛士,臘腸還有一個獅子狗。前面兩個是買的,後面是路上撿的。兩個月後,同事又送了一直貓。貓狗大戰我還嫌棄不過癮,我又買了兩只烏龜和一只袖珍日本兔。家里面完全是動物世界。後來我把自己發狂地養寵物的根因歸結于剛畢業。我太怕孤獨,自己又是很自閉、很脆弱的孬種。每次下班回到家,我首要任務是清除滿地的狗糞,拖把拖狗尿,然後找烏龜。我一直弄不清楚那兩只家伙怎麼每次都能爬出我的光滑的臉盆,然後固定逃到我陰暗骯髒的床下面去,弄得滿身污垢,也弄得我鑽床鑽得滿身污垢。
我養寵物最盛極時連鳥都自己飛來了。那是一只漂亮的小鸚鵡。它落在我的陽台上。第一次我跑過去,它飛走了。我放了些米。果然,它盤旋一圈,又來了。我埋伏在書房,然後以雕塑的狀態移向書房,只有不到2米的距離,我用了超過20分鐘時間,幾乎以靜止的方式在前移。當然那只小鸚鵡,最後被我兩個指頭夾住了尾巴。有了小鸚鵡,貓興奮啊,它不滿足被三只狗欺負了。可小鸚鵡卻茶飯不思。最後我不忍,把小鸚鵡放生了。幾年後,我才意識到放生它是一個錯誤。這只小鸚鵡無疑是家養的,沒任何野外生存技術。否則我也沒有那麼幸運抓住它。
可是我無異于幫貓殺了它。這是我親手殺的第一個寵物。
從此,我的惡夢開始了。三只狗群起欺負小兔子,老圍著兔子籠打轉。幸虧籠子大,網格細密,狗牙伸不進去。可有一天,我下班後,發現兔子身上濕漉漉的,一看,媽媽的狗尿。我卻找不到哪個是肇事狗。沒辦法,我把小兔子拿出來泡溫水澡,我用了好多洗發水。洗澡時,小兔子叫得很淒慘。我想肯定沒人給它過洗澡的VIP待遇。我很細心,洗完了小兔子身上的狗尿,還吹風機開著最微小的暖鋒,給它吹干了毛。就在那天晚上,小兔子就暴斃了。後來跟同事說這事,被一頓臭罵,兔子膽子特小,不能洗澡的。這是我親手殺死的第二個寵物。
但我還沒有引發足夠的自責和警惕。湊巧,2001年我去武漢鼓搗一本純音樂雜志,寵物被我放棄了。我漂了一年又回到了重慶,又養了一只幼狗——“雞娃娃”品種。我叫它娃娃,就想父親喊兒子一樣。我怕它寂寞,又買了一直幼貓。
倆小家伙太小,沒攻擊力。他們竟成了死黨,可以睡一個窩。很塊,非典來了,簡直風聲鶴唳。日報大院小區貼出告示,寵物不要放出來,否則沒收。我找了一段很長的繩子,把貓栓了起來,栓在折疊木桌上。晚上,我下班回去,發現貓自己上吊了。貓繞著桌子跑了很多圈,最後一圈,繩子穿過折疊桌腳節點,它身體騰空,把自己吊了起來。我發呆了足足一刻鐘。假設我沒有栓那麼長,假設我不栓在桌子上……假設可以有一千種,可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摸著它僵直的身體還有鼻孔里流出來的黑色的血,欲哭無淚。這是我殺害的第三只寵物。
我找了一件冬天的衣服,把貓包好。我把它放在一個皮鞋盒子里,輕放進垃圾桶。我本來想在日報大院里找個地方埋了它。可怕保安看到,因為死亡寵物要及時上報的。我怕落下傳播疑似病毒的罪名,就以垃圾桶作了它的歸宿。我很內疚,這只年齡很小的貓,我現在不知道它的性別。我平時叫它妞妞,這很庸俗,簡直不能叫名字。妞妞的死,我終于意識到我天生是一個寵物殺手。也許,我應該遠離寵物,少自作孽了。
我對剩下的這只活崩亂跳的吉娃娃狗簡直是誠惶誠恐。我叫它娃娃,這個名字讓我有種當父親的自豪。我每天晚上睡醒了,都要起來給娃娃蓋毛巾。我總怕有不測,娃娃和貓的感情太深厚了,我怕貓想念它。可是我越是怕,厄運還是來了。娃娃開始突然不吃飯了,它萎靡不振。我買了很多好吃的,我都以前都沒吃過的零食。我推測肯定是貓在想它。我甚至打的去遙遠的廟里給它買了一塊5塊錢的護身符。可是第三天,雞娃娃開始嘔吐,肚子癟得可怕。我生平第一次去寵物醫院,也是最後一次。那里很多狗,很威猛,很高大,但病了都一樣脆弱。他們都在住院,打針,吊水。他們的女主人都在旁邊陪護著。醫生是個女的,二十五歲左右,很豐滿,很美麗。但她很殘忍,用一根棉簽插進我的狗肚子(我是人肚子),說要檢驗大糞。她的動作很粗暴,我的娃娃很淒慘的叫。我一下子對這個美麗的女獸醫,連免費強奸的興趣都找不到了。化驗出來了,女醫生很漫不經心的說:很麻煩,住院吧。我驚訝的說,啥病?嚴重不?女醫生很不耐煩:細小病毒感染,相當于人的癌癥。那得多少錢哪?我問。下意識摸了摸剛發的工資。
先交兩千吧,觀察一星期。
啥?兩千,保證得好不?我簡直目瞪口呆。我這條狗才用了300塊,我有生以來做過最大的手術才用了380塊。簡直就是搶劫,沒一點技術含量。不保證。女醫生有些冒火,上星期有條狗比你還大(我咋聽著這個刺耳啊),也是這種病,用了7千多,最後還死了。那……我的心沉了下來,小心問美麗的女醫生,有沒有其它辦法?實惠的?女醫生很蔑視的說了一句,安樂死吧,一針50塊。我被深深傷害了。是啊,我這種每個月只有6百美元的窮人,有啥資格養寵物呢?我連寵物的住院費都拿不出來。可是,如果哪個非要讓我的娃娃安樂死,我希望我比我的狗先死。我深吸了一口氣,給女醫生說,打一針吧。我搖頭說我(指我的狗)不要安樂死,盡最大努力試試吧,再開點啥子藥的。女醫生給我娃娃打了一針消炎的,花了80元,開了些藥,花了100多。我走時,看在人民幣的面子上,女醫生總算說了一句良心話:如果能堅持7天,它就過這個坎。我抱著我奄奄一息的娃娃,就像抱著坐以待斃的親兒子。我走在江北紅旗河溝的轉盤下,憤怒的眼淚一個勁冒,像北碚北溫泉。
我有好幾次都想放下娃娃,讓它自己走路自生自滅去。但是我知道一旦放下,我就殺了這輩子的第四個寵物。我將陷入惡夢般的自責。我不知道我是如何步行十幾里回到日報大院的。我幾次把娃娃放下來,給它鍛煉身體的機會。我想我太忙了,以至于忽略了它的鍛煉,造成它免疫能力的下降。但是,它顯然跑不快了,最後也跑不動了。胃里沒有能量,是我,八成也跑不動。我到家就在狗窩鋪上我昨天才買的白色襯衫。我又去菜市場買了2塊錢瘦肉,仔細跺碎,放了小米。溫火煮了半小時,又涼了半小時。我放在碟子里,可我的娃娃看都不看。要是平時,它會把我的手指頭都舔個干干淨淨。我發了脾氣,我掰開娃娃的嘴巴,拿調羹向里面塞。娃娃在我的暴力下,無力的掙扎著,連前腿都抬不起來了,它叫得很嗚咽。逼食沒有任何效果,它根本不咽,把嘴里的瘦肉都吐了出來。我聞了聞溫熱的瘦肉粥,多香啊。
我的娃娃不會明白,平時我自己都舍不得吃,或沒有奢侈的時間來做。我眼睜睜的看著娃娃沒精打采的躺著。娃娃不斷干嘔,胃水都嘔出來了。可不吃東西,怎麼熬過7天?就是我,也九成熬不過去。我在半失眠狀態下想了一夜,終于在天亮時,我想到一個好點子,比愛迪生還興奮,覺得一下子成了全世界的上帝。上午8點32分,我第一個沖進藥店,買一次性注射器。那賣藥的小姐還有些猶豫,她很有經驗很懷疑地看著我。因為我兩眼黑圈,滿臉急切,就毒癮發了一樣焦灼。我說,把針頭去了,我不要針頭。我拿了沒有針頭的注射器,買了盒純牛奶。我把牛奶微波爐打溫熱了,自己先舔了一口,不燙。我抽了滿滿一管注射器的牛奶,捏著我的娃娃的嘴,不等它反應過來,就從喉嚨附近射了進去。娃娃嗆著,咳嗽著,掙扎著。但我來不及心痛了。娃娃吐了一些,但顯然大部分來不及吐出來。就這樣,我給它注射了半盒牛奶。胃里有了東西,娃娃竟精神了許多。它搖晃著,像個過了一百歲的小老頭一樣,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圍著我走了幾步,我的心都高興得要竄出來一樣。我抱起它,用我的胸大肌溫暖它。我突然感覺娃娃真的就成了我的兒子。
雖然我畢業3年多,還沒想過要結婚。第二天中午,我又去了藥店詢問醫生。我買了一些小兒感冒散和一些兒童消化的藥,碾碎了和在牛奶里。如法炮制,我給娃娃注射進去半盒牛奶。這樣的營養注射法,娃娃今天顯然精神了許多,竟能夠撒歡小跑了。我抱著娃娃,它生病以來第一次舔我的手,顯得異常的熱情。我清晰地看到它眼角的眼屎,上面還有一些水。我想那應該是娃娃昨夜沒有干完的淚。我說娃娃不要哭了,再熬5天,就有救了。我出門的時候,娃娃像曾經的若干次那樣,跑出來跟我。只是在出門的時候,不到一寸的門檻讓它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我心痛得抱起來它,輕輕把它放回窩去。我把窩拖到太陽能曬到的地方。我再次出門時,娃娃沒站起來跟了。它小聲嗚咽的叫著,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我不知道,那是委屈?是埋怨?還是絕望,或者兼有之。
我下午出去采訪,一直到天黑才回家。我在日報大院門口,又去給雞娃娃買那個純牛奶。那個猥瑣的店主,才開始說我1百的找不開,害得我去藥店買了一盒新康泰克,才把錢劃開了。我沒感冒,這新康泰克是浪費,是詛咒我感冒。我說買那個純牛奶。這個猥瑣的店主找了半天,才說沒了,酸奶要不要?我那個怒啊。我想嘔吐的病人能喝酸奶嗎?胃酸都吐不完。最後我決然打車去了很遠一個超市。堵了半個小時車,我買了一袋嬰兒奶粉。我選嬰兒奶粉,因為我想對娃娃來說,肯定比那盒裝的純牛奶要營養些,有利于娃娃恢復元氣。我在回來的路上開始無法自已的笑。
我甚至開始想象~~幾天後,我的娃娃生龍活虎,又在夜半偷偷鑽進我的被窩取暖。我開門時候,娃娃沒有叫。我的心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沉了一沉。雖然我並不奢望娃娃跑過來迎接我。我慌忙摸燈的開關,奶粉怦的一聲砸在地上。燈開了,娃娃頭靠在窩邊上,似乎在看我。我稍微恢復一些體溫。我蹲下來,摸著娃娃的小腦袋,揉著它耷拉的耳朵。我突然發現,狗窩里一大堆白色東西。那些竟然都是沒有被消化的純牛奶。我突然失去所有力氣,包括回去關門,去撿門口那袋奶粉。娃娃又開始干嘔,我已不知道它要嘔什麼。我惟一清楚的是,娃娃已沒力氣站起來嘔吐。娃娃只是靠在我的新襯衫鋪的窩邊,嘔吐一次,身體抽搐一次。抽搐一次,我手指就被滑動一次,我的體溫就被冷卻一度。
不知道過了好久,娃娃不再嘔吐。娃娃抽搐的頻率越來越快,幅度越來越小。我木然地蹲在那里,像個呆子一樣沒有任何反應。我只能把幾個指頭搭在它干癟的肚子上。我只能任由它抽搐的肋骨一次次劃傷我的指頭和心髒。娃娃的眼楮開始混濁,已無法再看我著小聲嗚咽。娃娃不再抽搐的身體迅速變冷,寒意通過手指直奔我的心室。娃娃身體拉長,四腿努力前後伸張。就像以前在我手里撒嬌,伸過的無數個懶腰一樣。可娃娃這次的懶腰伸得太認真了。娃娃用這個撒嬌的姿勢讓我失去所有表情。
突然,手機響了。我就觸電一樣把手機摔向牆壁﹔我咬著牙床撲進枕頭任由瞳孔模糊﹔我扭曲的鼻子突然如堤壩決裂﹔我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類似娃娃調皮挨了打後的嗚叫﹔我就像5歲那年被老娘關在門里面一樣恐懼和委屈無比﹔可是,我只能一遍遍小聲告訴被關在黑暗里的自己——娃娃不哭……娃娃不哭……娃娃不哭……
後記
那天5更,我把娃娃、那袋沒有開封的奶粉和那只沒有針頭的一次性注射器一起裹在被單里。我把娃娃放進裝洗衣機的紙箱里,然後放在門口。我在那個紙箱里塞滿很多我去年冬天的棉衣,也有幾件剛買的新衣服。第二天早上,門口的紙箱消失了。我出門時,有點恍惚,一直懷疑昨夜是一場惡夢。也許娃娃昨夜走失了。也許,娃娃在紙箱里活了過來,正被一個好心人養著。很多次,在我回家的路上,看到日報大院里別人遛狗,我都忍不住想問,你見過我的娃娃嗎?娃娃是我的兒子,娃娃是條狗……再後來,持續半個月,我開門就能聽到娃娃的嗚咽。我匆忙打開燈,卻什麼都沒有。我有時小聲學著狗叫兩聲,希望引娃娃出來,結果自然什麼沒有。再再後來,我沒有再養狗。一直到現在,我沒有再養任何一只寵物。
文/常曉東(重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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