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大澳的一天

趁著假日，本想避開黃金周人潮，約了十多個好友，到大嶼山行山，無奈最終都要滯留大澳，有幸親身體會到內地自由行的威力，如何迫爆離島的小漁村。

昨天風和日麗，氣溫廿六度，秋高氣爽，絕對適合郊遊踏青。早上九時在東涌地鐵站集合後，一班人便浩浩蕩蕩地乘車，向羌山起步點出發，沿途看到的行山客稀少，想必是因為昨天晚上中秋賞月，玩得夜了，很多人仍在睡夢中。

我們按著原訂的行山路線，經過觀音山、羌山、靈會山、狗嶺涌、分流東灣、分流古堡、二澳村，最後到達大澳南涌，行了八小時。這段路程風景優美，站在山的高處，可以看到遠處山巒起伏，層次有序，零落的廟宇精舍，藏身在隱密的叢林之中；高原上的草坪，顏色開始由翠綠轉枯黃，觸碰到米白色的蒲公英，棉絮如精靈般的在空中飛舞。

走得累了，坐在分流東灣上的疊石平台上看海，海面上偶爾會看到三兩的內地漁船在用拖網捕魚，到澳門的水翼噴射船疾駛而過；遠處的海有墨綠色，也有泥黃色，原來這裡是香港的最西南面，是鹹淡水的交匯點，右面帶著泥濘的濁水，是從珠江河口流出大海的水。沙灘上只有幾個遊人，在閒懶地曬太陽和玩水，一副愜意和悠然自得的臉孔，想必是在這裡渡假。

在分流古村的一間士多補充糧水，從雪櫃中拿了一些罐裝可樂、綠力和樽裝水做補給，戶主十分熱情好客，招呼我們改天一定要再來，吃她士多弄的餐蛋麵和豆腐花，但今天她的一家要趕到大澳過節，叫我們不用拘謹，就隨意在她的外院休息，走的時候只需幫忙執拾檯椅，她掩上大門，拿著月餅水果，就在海灘近岸地方，上了一艘舢板小艇，轉瞬間在海面上失去影蹤。

黃昏日落，我們終於到達大澳南涌，一大片的紅樹林，三三兩兩的小白鷺在林間覓食歇息。南涌村新近開了幾間素食館，甚麼海韻、東方小祗園，除了吃到荔芋魚、腐皮卷、南乳上素及山水豆腐等素菜外，還可以吃到八寶鴨、鹽焗雞、生炒骨、椒鹽瀨尿蝦等葷菜，還可以買肉和海鮮回來，請大廚加工代煮，真的有點不可思議。

經過八小時的行山，一班朋友個個都饑腸轆轆，肚子餓得咕咕直響。剛才在談論食的話題，更覺肚餓。因為沒有訂檯，打算先在大澳漁村閒逛掃街，吃馳名的車站豆腐花，食串咖哩魷魚魚蛋，買樽紫貝天葵飲料，欣賞日落餘暉美景，再施施然地搭車出東涌食晚飯，為一天的旅程，劃上完美的句號。

誰知真正的噩夢，才剛開始。來到碼頭的巴士站，忽然看到空無一車，但巴士站卻聚集了大批市民，長長的人龍，根本看不見尾。這裡有到梅窩或東涌的車，但分別在排隊等候的市民，都超過一千人，而從四方八面加入排隊輪候的人潮，越來越多，場面極為恐怖，心中暗叫不妙，照這樣看，人潮在三四句鐘頭內，也難於疏散。

這時到屯門的渡輪已停駛，海路不能離開，只剩下陸路可以離開，除了專利巴士，也難找到的士和其他交通工具。有人提議先留在大澳吃晚飯，但人山人海，根本連插針也難進入餐廳，很難找到空位，而大澳的居民很有趣，很有風格，在人流這麼多時，有些麵店士多，竟然輕看賺錢機會，不是加班營業，卻是照舊六時關鋪不再營業，還在店鋪外架起燒烤爐，自顧自的享受一家的飯聚和燒烤樂，看得兩旁又洩氣又饑餓，在排隊等候巴士的城市人，一萬個的無奈、羨慕和不可思議。

今天第一次感受到走難的滋味，因陸路搭巴士是離開此地的唯一途徑，即時改變策略，決定將朋友分成兩批，一批繼續跟隊尾排巴士，一批外出覓食，若有找到合適的餐廳，就輪更食晚飯，大家用電話保持聯絡。

半小時後，只見排隊的人龍，只是向前移上十多步，而出外覓食的朋友，回報是四處的餐廳食店都擠滿了人，外賣帶回來的小食，包括幾經艱辛，搶得最後的兩盒咖哩魷魚魚蛋，幾排餅乾，幾條魚肉腸，十多樽飲料，想吃豆腐花，但連豆腐水也賣完；各種的客家茶果和雞屎果更被搶購一空。

饑寒交迫下，每一個人身上所剩下的乾糧，也要從背囊中貢獻出來，一輪的狼吞虎嚥後，所有食物，都被這班饑不擇食的饑民，吃得一乾二淨！

一小時後，排隊的人龍絲毫沒有減退的跡象。電話傳來短訊，說東涌也被人潮所淪陷，四處是人，港鐵也擁擠得水洩不通。這晚九時適逢國慶放煙花，市區更是人頭湧湧，新聞報導，大嶼山的貝澳營地，也迫爆了內地同胞，心中有點唏噓，那會有人有空理會這班落難，被困大澳小漁村的一群。

可幸的是，雖然排隊輪候的市民過千，但秩序井然，沒人打尖，也不用警察維持秩序。埋怨和焦躁的聲音是有的，但大多數人是在靜靜地把玩著手上的智能手機，將排隊短片和相片上傳，爭吵衝突的場面一個也沒有看到。大澳的居民看著我們，也只是簡單的拋了一句：「這樣多人，許多年還是第一次！」

排了三句鐘，終於上到巴士。在往東涌的巴士上，留下腦海中記憶的，不再是大澳的棚屋，不再是大街上的魚乾、蝦乾、花膠、鹹魚、蝦膏的氣味，卻是那條長長的人龍，和站久了酸軟發脹的雙腿。

這天夜裡，驚聞南丫島海面上發生了撞船意外，有三十六人羅難，謹此為死難的市民，致以深切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