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回家了

2014/02/11 07:48:40 網誌分類: 寫作
11 Feb

有天中午,便當店來了三個客人,還有一隻黃金獵犬。客人結帳時對老闆說,這隻黃金獵犬,打算留在奮起湖,不想帶回去了。老闆問對方,這麼好的狗,怎麼捨得拋棄?對方說,因為吃得太多,養不起牠。

 

便當店老闆,覺得這個理由不成理由,一定是玩膩了,不想養了,因為黃金獵犬吃得再多,一天也不會超過半斤米,怎麼說是吃得太多養不起?一定是不想養了,就隨便作個理由。很多狗主都是這種心態,喜歡狗狗時,整天抱在手裏,不喜歡時就任意棄養,真是太狠心了。

 

 

三個客人付了飯錢,走出店門去,那隻黃金獵犬,哪裏曉得自己的命運,牠將成為被拋棄的流浪狗,還緊緊地跟在主人後面。三個客人走到小路末端的停車場,很快就上了休旅車。

 

那條黃金獵犬,原本就是坐在後車廂,只要主人拉開行李蓋,牠就會跳上車,牠早已習慣了。但今天變了,便當店的老闆,一直緊盯著這三人的動作,他們上了車、關上車門,狗狗圍著車繞圈子,一副很緊張的樣子,牠吠著,牠必定在說:「我要上車,我要上車,快點開門啊。」

 

誰知一陣加油聲,休旅車急駛而去,黃金獵犬跟著車後跑著,死命地跑著,死命地追著車子。但車子沒有停下來,車窗關著,狗狗一定很急、一定很慌亂、一定很害怕,也許牠還在想,主人為什麼不要我了?我一直很乖呀,我已經不再咬拖鞋了。

 

那輛休旅車一支箭地,加速駛離了小路,就上了阿里山公路,在下坡路段,轉瞬間不見了蹤影。狗狗快得累了,不再追了,牠氣喘得很急速,便當店老闆跑到小路上,看到這震人心弦的一幕,覺得很難過,他攏上去,拍拍狗狗的脖子,狗狗搖著尾巴,但是沒有跟他回到便當店。

 

 

牠一直望著小路的盡頭,牠一定還在想主人:「主人為什麼不要我了?」牠垂著頭,心裏一定很難過。不知道狗狗會不會哭?牠必定心裡在哭。

 

店老闆因為忙著店裡的生意,忙了一整個下午。天黑了,他想起黃金獵犬,沿著階梯走出去,他發現那頭黃金獵犬,仍然趴在主人曾經停車的停車場格內。店老闆很感動,走上去拍拍牠的背部,牠仰起頭來,似曾相識,搖著牠的尾巴,舔著店老闆的手臂,店老闆又摸摸牠,想拉牠回店裏,但牠不肯動,就是不動。

 

店老闆想:「我了解啦,牠在等牠的主人回來,多可憐哦!」

 

當晚,店子將要打烊時,店老闆拿著一個便當走出去,果然見到黃金獵犬,還趴在停車格內,店老闆把便當放在地上,拍拍牠,牠搖著尾巴,但沒有吃便當。

 

 

「真是一條有情有義的狗,牠在等主人,為什麼牠的主人要拋棄牠?我可以收留牠,但是牠不肯跟我。」

 

入夜,山區很冷,店老闆很擔心那頭黃金獵犬會受凍,但是想到牠身上裹著很厚的皮毛,也就放心了。可是想起山區的野狗,可能會欺負牠,又有點不放心。他出門去看,來到停車場,只見黃金獵犬依然趴在地上,只是身子捲起,也許是很冷吧。

 

黃金獵犬見到店老闆,仰起頭,發出嗚嗚的低鳴聲,「真的很像是在哭,多可憐啊。」那個便當還在原地,沒有動過。

 

第二天,第三天過去了,便當店的老闆,每天固定去停車場兩次,早晨一次,傍晚一次,每次都帶一個便當。但是黃金獵犬,只是望了一眼,堅持不吃。第二天,店老闆又帶來一個盆子,裏面裝著水,狗狗喝了兩口,又倒在路邊,無精打采的樣子。老闆心裏也著急,擔心這樣下去,拖不了三天,狗一定會死在這裏。

 

 

店老闆心想,即使不餓死,也會被野狗咬死。「沒見過這麼死忠的狗」,店老闆想不到黃金獵犬會這麼忠心,又過了一天,奮起湖下雨了,店老闆想到黃金獵犬,就跑到停車場,牠還在那兒。

 

牠已經認識店老闆了,老闆拍拍牠的脖子,說:「快下雨了,你不能待在這裏,打雷,很危險,跟我走吧,到我的店裏,等雨停了,你再回來。」

 

說著,店老闆拉起黃金獵犬的套圈,牠很勉強地站起來,跟著老闆走到店前的臺階。到了店裏,狗狗張望四周,對任何東西都覺得好奇,老闆把一碗飯,端到牠的面前,牠不吃,只是喝了幾口水,又垂下頭。

 

店老闆覺得這條黃金獵犬有人性,心想這麼好的狗,主人怎麼捨得不要牠?想著,店老闆動了惻隱之心,決定留下黃金獵犬。留下牠的第一要務,就是設法要讓牠肯吃飯。店老闆對牠說,如果你的主人不回來,你就住在這裏,我們一家都愛你,你可以在這裡自由遊走,很好玩咧。黃金獵犬望著店老闆,似懂非懂,擺動著尾巴。

 

 

「你一定要吃飯,等過幾天,我帶你到這裡各處走走,你一定很喜歡。」牠還是擺動著尾巴,舌頭吐出來,好像有點開心了。

 

雨停了,牠又回到了停車場,繼續趴在那裏。看著黃金獵犬,順著臺階往下爬的動作,很吃力,幾天沒吃飯了,店老闆也很難過,店老闆打算再觀察幾天,如果還不見好轉,他就打算用強迫的方法牽牠回家。

 

又到周末假日了,這天天氣很好,牠依然趴在停車場,停車場的管理員也認得牠了,但不知道牠的來路。上午九點以後,停車場忙碌起來,各地的遊客紛紛湧到奮起湖來。

 

在眾多的車輛中,出現了一輛黑色休旅車,從車牌的號碼,可以辨識出是來自台灣北部的車子。這輛車在倒車入格時,趴在另一邊的黃金獵犬,突然跳了起來,儘管牠的動作顯得很吃力,但牠是興奮的,快樂的,原來,原來,原來是牠的主人來了。

 

 

牠又見到希望,牠當然興奮。日日夜夜,思念的主人終於回來了。牠拉高嗓門叫著,從車上跳下來的小主人立刻抱著牠,牠舔著小主人的面頰,牠又回到了一周前的生活圈。一周來的折磨早已忘掉了。但牠走路時,依然是搖搖晃晃的,饑餓把牠整慘了。

 

聽到黃金獵犬的狂吠,賣便當的老闆趕到停車場,見到曾在他店內吃過便當的客人,忍不住埋怨了幾句:「這麼好的狗,你們也忍心拋棄?牠已經一星期沒有吃飯,只喝水。我餵牠,牠也不吃,多可憐啊。」

 

「阿桑,回家了,我們再也不離開你。」小主人抱著阿桑的脖子,男女主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向便當店老闆道謝,女主人一直望著阿桑,或許內心有著無限的歉疚。回家吧,該回家了。

 

 

便當店的老闆,摸著阿桑的脖子,拍拍牠的背,說:「阿桑回家了。」阿桑舔著店老闆的手臂,望著老闆,喉嚨內傳出吱吱的聲音,牠在向店老闆道謝:「捨不得你,但我還是要回家。」

 

店老闆眼內閃著淚光:「沒見過這麼聰明的黃金獵犬,太聰明了,太通人性了。」黑色休旅車發動了引擎,行李箱打開,牠熟練地想跳上去,但跳不上,因為餓壞了,沒有力氣,店老闆趕過去抱著牠,牠又猛舔老闆,老闆拍拍牠的頭,沒說什麼,老闆哭了。

 

狗狗望著老闆,吱吱地叫著,大概也在哭泣,捨不得老闆。拉下車門,休旅車開走了,車尾留下一道塵煙。

 

 

在便當店老闆的記憶中,有四五條大狗都被主人遺棄在奮起湖的山區,有黃金獵犬,也有拉不拉多,但都沒有像阿桑那樣,又被接回去的,阿桑算是夠幸運的,也算是最聰明的。

 

當你把牠當作寵物時,你就把牠抱在懷裏,當你玩膩了,就把牠拋棄在深山野嶺,你何其殘酷,你連阿桑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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