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點當代佛教熱點與亂象 信仰消費危害巨大

2017/03/11 20:36:27 網誌分類: 宗教
11 Mar


佛教是中國典型的傳統宗教,目前中國大陸地區佛教領域存在的問題既是複雜的,也是嚴峻的。我認為主要有以下問題:

第一,傳統與現代的衝突日益尖銳。

21世紀傳統佛教已經徹底走進末路,而從19世紀就開始的佛教轉型依然在痛苦的摸索中徘徊。如何突破這種困局而引領中國佛教走向適應現代社會、適應現代生活、適應現代文化、適應現代全球潮流,這是傳統佛教所面臨的巨大挑戰。總體上來看,目前大陸佛教在傳統性方面存在的主要問題有:

1、絕大部分佛教活動場所內依然以變型的傳統管理體制為主導,與現代管理體制與現代管理理念存在很大差距。大陸目前的一些寺院,核心領導人員忙碌不堪,辛勤不已,而其他人員閒散無事,這樣的狀況既無法保證寺院管理的精細與到位,也難以保證民主監督與事務的公正,沉穩的優勢走向了沉悶,秩序的優勢轉變成呆滯,缺乏活力,缺乏凝聚,缺乏進取的動力。如何激活寺院體制,在充分尊重和發揮主要領導宗教權威與組織權威的基礎上,調動各方面的積極性,協調各種人事力量,形成凝聚而有序、精煉而有效的管理體制,這是目前中國大陸很多佛教寺院面臨的一個重大問題。

2、以寺院為主、以自修為基礎的封閉性很強的修行體制,形成山門內外兩個世界格格不入的狀態,減弱了宗教職業人員的社會感染力和佛教文化的魅力彰顯。主流的佛教修行體係由寺院來承載,由僧人來承擔,難以在社會領域推廣,而社會生活領域的主流修行方法又與寺院保持有很大的區別,對於初入佛門或有意接觸佛法的人來說,莊嚴肅穆而神秘莫測、念念有詞而不知所云,這成為社會大眾對佛教修行與法事的基本評定。與基督教、天主教甚至伊斯蘭教相比,佛教寺院在修行生活化、簡易化、大眾化並因此而引導民眾信仰方面顯得力不從心。

4、出家製度的製約,將很多有學之士擋在門外,阻礙了人才的湧現。出家製度的核心有兩點,一是以僧裝、素食、獨身為基本標誌的僧團生活模式;一是僧人獨占的寺院生活模式。前者限制了很多德才兼備的人進入僧團體系,後者限制了很多德才兼備的人進入寺院體制之內。這樣一來,很多地方便出現寺院無僧或者很多寺院嚴重缺乏僧人,而很多寺院在僧人匱乏情況下寧抱殘守缺也不吸引居士介入。這當然是傳統的體制所規定的,但這種正統的體制在當今不見得就是唯一正確的選擇。佛教要真正的煥發活力,出家製度的逐步改革可能是未來的一個重要選擇。在這方面,泰國、日本、歐美的當代佛教都可以從不同的方面為我們提供經驗的借鑒。當然,在這方面,需要探討的問題很多,應該慎重而行。

5、傳統的師徒理念從修行範疇擴展到管理體制,導致人才來源範圍狹小。有些富有管理經驗並具有資歷與威望的僧人長期從事管理工作,勞心費力,影響修行,長此以往,得不償失,到頭來苦不堪言。而原本限定於修學範疇的師徒關係也因為法統或其他原因而變成了寺院權利的繼承關係,子孫廟雖然在減少,而子孫廟的習氣卻在蔓延。這種情況同時因為政府權力的介入而變得格外複雜,當這種權力介入是在公正和法制軌道下推進時,就會顯示出積極的正面的作用,反之,問題更加趨於晦澀陰暗。

6、寺院貧富分化極其嚴重,在很多地方往往容易導致兩種結果,一是寺院往往被商業、金錢所腐蝕,另外則是破敗冷清的寺院難以接引信眾。很多有錢的寺院,尤其是南方的一些大型寺院,經濟實力極其雄厚,僧人們不得不忙於應付各種與收入相關的事務,寺院如同工廠或商場,一天到晚就在這種機器般的運作之中,辛勤煩亂,忙碌不堪。而有錢之後,難免財大氣粗,抵禦銅臭已經成了十分艱難的事情。而很多貧窮寺院卻相當艱辛,慘淡自守,難以形成接引和指導信眾的基地。

7、很多宗教職業人員缺乏感召力,起不到弘揚佛法、凝聚信眾、指導修行的作用。中國佛教協會一直在強調道風建設,也一直在加強僧才培養,但戒律鬆弛,學識貧乏,道行不足的僧人依然廣泛存在。有人說,目前出家僧人的素質普遍低於在家人,這種情況若不改觀,僧團則難堪重任。這種觀點儘管有點危言聳聽,但值得引起高度重視。當然,我們可喜地看到,目前僧人的素質問題已經引起佛教界和政府現相關部門的高度重視,進入新世紀以來,很多僧才已經脫穎而出,未來的形勢將會不斷改觀。

上述問題說到底是一個佛教與現代社會相適應的問題。目前國家一直強調引導宗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但是往往流於形式。引導宗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的關鍵應該是引導傳統宗教與現代社會接軌,而且不能僅僅認為是政治層面的接軌,還應該或者說更應該與現代生活接軌。西方的基督教與現代社會已經很好的接軌了,而佛教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與此同時,傳統宗教的各種權益也應當得到充分的保障,要改變佛教領域出現的看似政策寬鬆實則限制重重的局面。

第二,信仰消費亂象頻生,精神產品價格時常現象嚴重。

近年來,中國大陸佛教領域出現信仰消費混亂與精神產品的價格失常現象,表現在新年頭柱香搶購、新年鐘聲拍賣、寺院高價門票、誘導下的非自願性捐獻、隨處功德箱、誘騙乃至恐嚇性的抽籤算卦與消災等,這些亂像都嚴重地醜化和消減了宗教的神聖性,引起了社會大眾的強烈不滿。宗教信仰是人性的必然需求,所以自古至今宗教信仰源源不斷。這種需求必然伴隨著錢財供奉、法物運用、場館建設、神職人員的生活維持等一系列涉及經濟行為的現象,於是出現了信仰的產品化傾向,從而出現信仰產品的消費現象。寺院和法師個人的各種經濟收入其實都屬於信徒消費信仰產品之後的付出,功德箱的布施、建寺的捐獻、對信徒來講的寺院門票、給師父個人的供養、放生的花費、朝山拜佛等則都屬於信仰消費。信仰產品屬於一種精神產品,難以定價。不過難以定價並不意味著漫天要價。頭柱香、新年鐘聲拍賣應該取消,過分誘導的功德捐助應該及時調整,誘騙性尤其是恐嚇性促銷必須受到嚴厲打擊,除了具有國際性影響的重要文化遺產保護單位之外,寺院門票應該分步驟逐漸取消,功德箱數量應該予以限制。

第三,佛教場所功能異化現象十分嚴重。

目前中國大陸地區很多寺院成為純粹的旅遊觀光場所,甚至是商業場所,尤其是那些被旅遊部門強行圈佔的寺院,一般都是高額門票,商業化濁浪滔天,嚴重衝擊著宗教的本位。佛教寺院的功能可主要劃分為宗教性與世俗性兩種。宗教性主要指信仰的皈依處,感情的寄託處,宗教的體驗處,解脫的修證處。從信徒的角度來講,就是出家人的清修之地和在家信徒過宗教生活之地。總之就是一個宗教的場所,要以宗教為本位,它體現的是神聖性、超越性;世俗性包括文化性、社會性、經濟性、政治性,是宗教場所延伸到社會各個領域的部分,如寺院的書畫展覽、旅遊觀光、經濟開發、商業活動、文藝武術等。宗教性是本,世俗性是末;宗教性是內核,世俗性是外顯。本末不可倒置,內外結合最佳,凡聖統一的寺院才是現代佛教的特色。寺院本位回歸存在什麼問題?寺院本位回歸的路還有多遠?這是這個時代發出的強勁疑問。我認為應該分層分區進行,寺院周邊可以開設商業活動,寺院內部要嚴格保持清修道場的定位,僅供信教群眾從事宗教活動,除了個別影響極大的文物單位之外,一般都應該限制非信徒的遊客。

第四,佛教文化資源開髮亂象頻生。

目前中國大陸地區的很多佛教文化資源開發項目既沒有對文化資源進行準確而深刻的論證和把握,也沒有註重對文化資源的保護,急功近利,盲目自大,目光短淺,缺乏長遠規劃和總體佈局,往往流於庸俗,甚至主動或被動地淪落為金錢的奴婢,清淨而神聖的道場成為喧囂而功利的商場。佛教在中國已經流傳兩千多年,形成極為豐厚的文化積澱,當然是一種文化資源。凡是資源都可以成為經濟開發的要素。歷史上佛教文化的很多方面其實都或多或少地充當著經濟開發的要素。在以GDP為唯一衡量標準的時代,一切以經濟為中心的指導思想導致對各種資源的瘋狂撲食,佛道教文化資源作為一種源遠流長並具有神聖性感召力的文化資源當然更是首當其衝。於是我們在很多地方看到的就是急功近利式的開發,寺院成為金錢的奴婢,佛法成為金錢的工具,僧人成為金錢的侍者,法事成為表演,講經成為藝術,殿堂成為景點,聖物成為商品,聖地成為公司,甚至出現假僧、假廟、假法事,一些地方依靠強大的政治背景和經濟實力而強迫具有神聖性資源的寺院加入公司化運行的戰車,於是出現了被上市、被公司、被一體化、被旅遊等踐踏佛教信仰、侵犯佛教利益、玷污佛教形象的商業化現象,導致佛教的庸俗化,而在經濟開發大潮下的“佛教活動”往往變成表演的神聖,以假充真,嚴重敗壞了佛教的聲譽。同時,很多地方的佛教文化資源沒有得到很好的保護,一些地方的佛教文化資源定位失誤,從而使文化資源的作用沒有得到好的利用。這種情況,就屬於文化資源的水土流失或過度開墾。以陝西省為例,陝西曆史文化主要體現為政治文化中的皇家文化和宗教文化中的佛道教文化。陝西的皇家文化在古今關係、形神關係、雅俗關係、聖凡關係、天人關係等五個方面存在嚴重缺憾,而陝西的佛教文化剛好可以彌補這五項不足,尤其是終南山的佛道教文化,可以在陝西文化資源開發中發揮無與倫比的作用。可是終南山卻被定為為“西安後花園”、“山水秦嶺”,只重視自然資源是短視與膚淺的,必然導致佛教文化資源的水土流失與人為破壞。

第五,佛教團體的功能不能有效發揮。

表現在合法宗教組織的官辦性質太濃,脫離一般信教群眾,無根性極強,缺乏感召力和凝聚力,所以必然出現功能受限與功能異化,尤其表現在聯繫信教群眾的功能非常微弱,其他功能也多有不力;而且這些宗教組織缺乏活力,軟弱鬆散,如果會長不重視,很多情況下僅僅相當於維持會的角色,宗教團體本有的使命就很難完成。同時,這些宗教團體受到的控制與約束太多,加之基礎條件差,經費嚴重不足,作用的發揮是困難重重。在這種背景下,各種民間準佛教組織的興起將勢不可擋。陝西佛教團體近年來組織能力得到不斷加強,這與主要領導的重視是分不可的。

第六,佛教的信仰資源被無限放大和非宗教性利用問題十分普遍。

突出表現在舍利熱方面。目前,中國各地出現了很多舍利,除了法門寺和北京靈光寺之外,山東兗州、山東汶上、山西應縣、廣州、南京、成都、太原等很多地方都發現了舍利,山東汶上和南京等地對當地發現的捨利大肆炒作,甚至因此要打造世界佛都,建立世界佛教朝拜中心等,這種定位有些過頭了。其實這都屬於對佛教信仰資源的無限放大,其真實目的是利用佛教信仰資源實現經濟或其他社會性目的,表面上看是對佛教信仰資源的重視,實際上對佛教信仰具有多重影響,如果處理不當,長遠來講不利於佛教的健康發展。法門寺佛指舍利歷史悠久,文化地位與當今價值無與倫比,保護和彰顯這種資源是應該的,但法門寺舍利文化資源在保護與開發過程中也存在一些問題,如何在理解信仰、尊重信仰的前提下,抑制功利思維,彰顯文化的情懷,回歸宗教聖地的本位,這是值得痛下決心來果斷面對的當務之急。

第七,佛教事務管理方面也存在很多問題。

大陸的佛教事務管理主要是由佛教寺院和僧團、各級佛教團體、各級政府的佛教事務管理等三方來完成的。這三者各自的責權範圍以及三者之間在管理方面的關係如何處理,現在實際上還是很不清晰。最突出的問題是三者之間存在著缺乏密切配合和彼此呼應的問題。由於三者在管理方面的權限與責任不是十分清晰明了,所以導致該管的管理不到位,而不該管的卻過分乾涉等問題。這都需要認真考察思索,逐步調整。當然,更多地是與政治體制以及政治生態環境相關的,不是學者或某一級政府或某些領導所能解決的。

第八,在佛教與社會的關係方面,大陸目前也有一些熱點問題。

例如,佛教教化作用不力,社會參與的深度和廣度不足,佛教慈善不到位等。佛教本來是以啟迪智慧、淨化人心為宗旨的,歷史上佛教曾經是中國社會最主要的教化途徑之一。但是因為社會的變遷,特別是文革期間對傳統文化的打擊,中國社會的教化手段基本變成以政治為主導的形態,佛教在精神撫慰、人心淨化、智慧啟迪方面的作用也遠不如以前那麼有力。近年來雖然佛教寺院得到恢復,佛教經濟不斷強大,佛教團體也紛紛建立,但佛教的教化作用卻恢復得非常緩慢。這固然有國家政策與體制方面的原因,但佛教自身的固有體制與傳統觀念也在很大程度上製約了佛教教化作用的發揮。再從佛教的社會參與來看,東南亞國家興起了參與佛教,我們號稱正在推廣人間佛教。但參與佛教是直接倡導佛教參與各種社會事務的,至於是保持神聖性資源來參與,還是以世俗化形象來參與,並不是考慮的重點,而人間佛教只是注重去神聖化的,力圖調整佛教信仰的旨趣,而信仰旨趣調整後,是否積極投身社會的改良與民眾的教化,那好像不是重點,至少不是第一步的工作。側重點不同,導致在實踐中的發展趨向就有了很大的差別。中國大陸佛教在經濟、政治、文化方面的參與都顯得十分薄弱,例如在社會事務方面,名義性的表態與出席不少,但實質性的介入不多,很難形成自己獨立而有力的聲音。

現在華人佛教圈內還出現了一些很有個性的佛教運動或新興流派,例如前些年台灣李元鬆的現代禪,耕耘法師的安詳禪,至今依然盛行於大陸的淨慧法師的生活禪等。李元鬆的現代禪通俗而活潑,生活化極強,在去神聖化的方面也很明顯,完全是一種擁抱人間的姿態。但是在他得了癌症之後,他轉而皈依了淨土宗,嚮往西方極樂世界。在他去世後,他的弟子們遵行他的教導,堅持念佛,不再學禪了。這給我們以警示,禪是有大慧根的人經歷了多劫之後才能悟到的,一般人是否能通過學禪來達到最終的解脫,這個問題值得我們從人性角度反思禪到底有何種以及多大的作用以及如何發揮這些作用。淨慧法師倡導的生活禪近年來在佛教界和文化界都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加之淨慧法師本人超群的學識和品德,他的感召力很強,所以生活禪有越來越多的人的響應。但生活禪本身也值得從佛學理論方面展開深入、細緻、全面探討。同樣的理論問題還有禪淨關係問題,佛教的現代性問題,民間佛教與精英佛教的問題,等等。這些問題都是值得研究的。

以上對佛教領域的一些熱點問題進行了梳理,肯定還會有很多遺漏,同時一些看法也不見得完全正確。佛教是一個源遠流長的宗教,自古以來在社會中的存在就以十分複雜多樣的姿態呈現出來,今天的中國佛教依然具有復雜多樣的特點。對這樣一個複雜的對象進行觀察,其角度可以有很多,立場也可以有不同,所以得出的觀點當然也一定會有很多差異。筆者的觀點可能還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希望得到高僧大德和各級宗教事務部門的領導的批評。但有幾點是可以肯定的:首先,中國大陸佛教至今依然具有強大的生命力,但存在的問題也不可迴避;第二,中國大陸佛教存在的問題涉及方方面面,其中很多已經引起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值得從不同的角度展開理性而中立的研究;第三,中國大陸佛教的問題必須從各個不同的層面、不同的角度進行解決,其中通過相關政策的調整應該是一個重要的應對途徑。第四,關注當代大陸佛教熱點問題是促進佛教發展的必要前提,也是中國宗教學不斷發展完善的一個重要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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