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穌的真實王朝（9）：現世的王國

第6章

現世的王國

羅馬人於公元前63年佔領了猶太人所說的"以色列之地"。曾與凱撒大帝（Julius Caesae,100-44B.C.）結盟的龐培（Pompey,106-48B.C.），率軍隊進入東地中海，征服了小亞細亞、敘利亞、巴勒斯坦。龐培圍耶路撒冷城3個月後才攻陷，屠殺了12，000名猶太人。他發現猶太人因遵守律法不願在安息日作戰，就故意在安息日發動猛烈攻勢。他和參謀們徑直闖入猶太聖殿內部的"聖中之聖"的所在，也就是用幕幔圍住的一間聖室，裡面安放著上古時代的約櫃。按猶太律法書，只有祭司長可以進入幕幔，而且只限在一年一度的"贖罪節"這天。最具諷刺意味的是，按約西弗斯的記載，龐培褻瀆聖殿那天正是"守齋日"，也就是贖罪節。也許最足以表露羅馬人的傲慢與強勢的，莫過於這天闖入聖殿之舉了。猶太人天天敬拜的"世界之主"，為什麼沒能在猶太人一年中最神聖的這一天保護它自己的不可侵犯之地？政治軍事勢力強的一方理應佔上風，但宗教信仰遭到羞辱卻另當別論。猶太先知預言將要統治以色列之地的、而且終將統治萬邦的這位彌賽亞國王，在這個時候顯得格外使不上勁。

龐培征服東方後帶給羅馬的巨量財富，來自戰利品與新增的稅收。敘利亞被併吞後成為羅馬的一個省，總督把巴勒斯坦分為幾個自治區，各派任了聽從羅馬軍事指揮的本地統治者。這些羅馬卵翼的統治者之中，最有野心的就是希律大帝的父親安堤帕特（Antipater）。那時候羅馬動盪不安內戰連連。 20年之中，凱撒打敗了與他為敵的龐培，但自己隨後又被布魯圖斯（Brutus）與卡西烏斯（Cassius）刺死，安東尼又消滅了布魯特斯與卡修斯的軍隊。凱撒的甥孫和養子屋大維──也就是後來成為羅馬第一位皇帝的奧古斯都──又在公元前31年打敗了對手安東尼與克麗奧佩特拉。奧古斯都迫切需要維持東方邊境的安定，他知道希律是可以幫他遂願的人。

要做王的人

 　　希律做事比父親更冷酷無情。我們稱他"希律大帝"，是因為他是統治羅馬的巴勒斯坦至公元100年的王朝的第一代君主。如果就他在位40餘年的酷政高壓統治而論，稱他是"恐怖的希律"也不為過。

希律一心要做猶太人的王與以色列國境內的唯一統治者。他曾於公元前40年去了一趟羅馬，說服當時仍是盟友的安東尼與屋大維宣告他為"猶太地的王"。安、屋二人知道只有靠希律才可以鞏固對巴勒斯坦的統治，也唯有希律會和他們站在同一邊抵擋從東方侵入的安息軍。希律在自己的加冕典禮上向羅馬卡匹托爾山（Capitoline）神廟的朱庇特獻祭，屋大維和安東尼就站在他兩旁。他返回巴勒斯坦後，就開始討伐北方的加利利，往南攻入撒馬利亞，最後又在羅馬軍團的支持下圍城攻打耶路撒冷。他對於反抗者格殺勿論，於公元前37年終於穩掌統治權，登上血腥打下的寶座，成為"猶太人的王"。希律的母親是猶太人，父親卻是以土買來的東方外國人。希律娶了祭司家族哈摩拿人的後代瑪利安妮，她的家族雖然沒有資格自稱大衛的後裔，但確實曾經自公元前165年起統治以色列，到羅馬人於公元前63年入侵時為止。他們形成了王朝家族，在自鑄的錢幣上刻著"王"的稱號。這個祭司家族帶有某種神秘性，所以百年前曾經將敘利亞人逐出以色列國境。只是"半個猶太人"的希律，以為有美貌的瑪利安妮在側，可以增加自己稱王的正當性。

公元前31年間，猶太地發生強烈地震，導致3萬人死亡。鄙視希律與希律王權的人都認為，這是上帝令順應羅馬統治的猶太人遭報應。屋大維於同一年中打敗安東尼，他要以皇帝奧古斯都身份表現的下馬威之一，就是確認希律的"猶太人的王"地位。他在羅茲島（Rhodes）舉行正式的儀式，為乘船前來恭賀他的希律戴上了王冠。

希律穩坐王位之後也有下馬威，其一就是把"律法議會"（Sanhedrin）70位議員之中的45名處死。他在位初期就擴大強化哈摩拿人建立的各個沙漠碉堡，包括瑪撒達（Masada）、亞歷山大堡（Alexandrium）、馬蓋耳斯（Machaerus）、赫卡尼亞（Hyrcania）。他給這些碉堡裝備了武器、糧食、水源，當作是他和家人在危機爆發時的退路。他最害怕的就是，猶太人發起的暴動可能得到期盼大衛後裔名正言順稱王的那些人的支持。

希律大帝留給後世的名聲是殘暴專制，以及建築方面的好大喜功。他把撒馬利亞城（Sebaste，今稱撒巴斯特）建為國防要塞，裡面還有一座奧古斯都的廟宇。希律雖然以正宗猶太人自居，而且多少必須遷就猶太教的種種顧忌，其實內心是個羅馬人。為學習羅馬人接收的希臘文化，他甚至在耶路撒冷建了羅馬圓形劇場。至於豪華王宮之類，更不在話下。希律的大手筆建設並不限於他自己的轄境之內，他也為東部帝國的各地城市的公共建設供給經費。他的兒子希律與亞基老是在羅馬長大的，教育都蒙皇帝親自指點。東地中海地區沒有一個家族的勢力能與希律相比。

公元前22年，希律開始建造新的港口都市該撒利亞，這是為向奧古斯都致敬而命名的。這個耗時12年的鋪張建設，包括一個漂亮的人工港，一座俯瞰地中海的劇院，一座大型的競技圓形劇場，以及他自己的王宮。還有一座矗立在港口之上的大神廟，是獻給女神"羅馬"，並且向奧古斯都致敬的。這是希律開在羅馬帝國上的一個窗口，他以能夠款待羅馬來的訪客為榮，待客的排場比賓客在羅馬帝國的任何地方能享受到的都要奢華。

希律最龐大的建築工程大約是同時──公元前20年──展開的，是將耶路撒冷的聖殿大規模地重造，還有加大拓寬的庭園。按約西弗斯的記述，希律用了上萬名工人，為求華美絕不省錢，採用大理石、黃金、幕幔、科林斯式巨柱的裝飾，華麗不遜於羅馬帝國的任何一處神廟。不過希律在竣工之前就死了，他的遺願是後世尊稱他"所羅門王再世"。所羅門王是大衛的兒子，按《舊約》，他於公元前1000年前建的第一座聖殿之華美，曾引起諸邦稱羨。

如今的遊客仍會讚歎昔日聖殿山留下的遺蹟之美。巨大的石基平台廣可及144，000平方米，就地取材的石灰岩一塊塊切割精準地堆砌起來，沒有用到沙漿。自從1967年的"六日戰爭"以來，考古人士已經把這片建築的南牆與西牆整個挖了出來。下面幾排石頭以前一直埋在泥土和岩屑裡，挖出來後依然整整齊齊。尚未挖出來的最大石塊達12米、長3米厚，重達數百噸。

可是，錢從哪兒來的？希律大帝如何負擔得起這麼多建築的經費？巴勒斯坦的經濟只能靠土地與農業。希律的財富基本上是靠汲取勞力、課稅，以及從家庭農場到大地產的經濟轉變引起的膨脹。另外還有一種"市場稅"，是對商貿行為中買賣的所有物品課的稅。這種聚財模式遍行於整個羅馬帝國之中，都市富戶累積錢財的同時，鄉間的窮人卻越來越多。

希律有9位妻室和數十名子女。他在位期間的勾心鬥角、爭執不斷，還偶有謀殺事件。公元前7年，他因為恐懼奪位陰謀，令人將自己的兩名年長兒子勒死，並且殺了二人的300名支持者。這兩個兒子是王位繼承者，都是他鍾愛的瑪利安妮所生的。殺子後不久，他又以瑪利安妮與國王妹夫私通為由將她處死。希律將死的前5天還下令處死另一名兒子安堤佩特。希律時代在羅馬流傳著一句希臘俏皮話，意思是說，做希律的兒子（huios）還不如做他的豬（hus）。他的最後一幕瘋狂演出是把數百名重要官員及他們的家人關進競技場，下令在他自己嚥氣的時候把他們都殺了，如此一來，他死的時候耶路撒冷每戶人家都有值得哀悼的事了。這些格殺令並沒有執行，但是足以顯示希律死時精神錯亂到什麼程度。

希律好酒貪杯，有多種疾病纏身。按約西弗斯記述，他的病包括腸子痛、腫瘤、哮喘、生殖器官"壞疽"、"生蟲"。他在快死之前連身子都站不直，一直在靠近死海的耶利哥王宮裡住著。耶路撒冷爆發了動亂，兩位頗有人望的律法師與傳道者（名字分別為猶大、馬提亞）激發群眾，把希律裝置在聖殿大門之上的象徵羅馬統治的金老鷹拆了。這兩人與40名追隨者被逮捕後押送到耶利哥，希律躺在床上主持了一台假審判的戲，然後把他們全部活活燒死。

他死前曾經去了一趟約旦死海岸上的卡里爾荷溫泉（Callirrhoe），為求紓解病況。那些溫泉如今仍在，只是岩石的溫泉池顯得老舊了。幾年前我曾帶學生走到這裡，有幾個人還下池子泡了一回。溫泉上方的懸崖中可以看見馬蓋耳斯堡的廢墟，希律大帝之子希律王就是在這裡將施洗者約翰斬首。我們置身此地時，會覺得這兩件事好像從歷史背景中走出來，又有了不同的面貌，就如同時間在這沙漠裡停頓了2000年沒有動。

希律大帝死於公元前4年的3月，這時候耶穌是6個月大的嬰兒，住在加利利。希律大帝在遺囑中把王國三分給3個兒子。希律成為加利利與毗列亞的統治者，同胞哥哥亞基老成為猶太省的"藩王"（ethnarch），異母兄弟腓立統治的是加利利海東北方的領土。奧古斯都正式認可了這份遺囑，繼位的三兄弟也為這個到了羅馬。奧古斯都偏愛的是亞基老，對亞基老承諾，只要他表現得好，就封他為王。亞基老為父親舉行了盛大的葬禮，遺體安放在希律堡的一間秘室裡，希律堡是位於耶路撒冷以南9.5公里的巨大宮殿碉堡，是老希律為自己建的陵寢。如今這座碉堡已經挖了出來，但仍未找到希律的墓。

這時候耶路撒冷發生暴亂，逾越節將近。亞基老使出強硬手段，令軍隊殘殺了三千餘名百姓。不久全國紛起武裝抗暴現象，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總督瓦魯斯率軍團從敘利亞進入加利利，毀掉西弗里斯，再朝著耶路撒冷前進，一路上逢村鎮就放火燒，把反抗羅馬統治的人都釘了十字架。加利利有一位"希西家之子猶大"號召抗暴群眾，衝進西弗里斯王宮的軍械庫，奪得了武器。約西弗斯說，這位猶大希望能被尊為王。南邊有一位西門，本是希律的奴隸，也帶領了一群人，自稱為王，在耶利哥的王宮裡劫掠放火。羅馬軍抓到他之後將他處斬。名字叫作阿特龍（Athronges）的牧羊人，在四名兄弟的支持下自己稱王，召募了一大群武裝者，在鄉間劫掠了幾個月。按約西弗斯記述，這3個群眾首領都是頭戴王冠，表示他們有資格稱王。按猶太傳統，國王乃是一位"彌賽亞"，也就是"受膏者"，所以我們可以說這些人都企望自己能成為某種彌賽亞。

亞基老的傲慢殘暴比乃父有過之無不及。因為他在猶太省太不得人心，奧古斯都於公元6年把他廢掉，並且放逐到高盧。羅馬繼而強行佔領猶太地和首都耶路撒冷，將這個地方列為羅馬直接軍事統治的行政區，由一名行政官或總督主政。奧古斯都派了高階的元老院議員奎裡努斯（Quirinus）主管敘利亞的事務，與他同行的是羅馬騎士科波尼烏斯（Coponius），也就是接管猶太省的行政官。科波尼烏斯獲特許在必要時實施死刑。奎裡努斯的任務還包括估算亞基老的龐大地產，並且進行人口普查以便徵稅。

猶太省並沒有平靜下來。又有一個火爆人物"加利利人猶大"乘行政交接的時候，引發一次全面叛亂，鼓動猶太人拒絕繳交羅馬人佔領後的稅收。猶大說上帝是唯一的主，猶太人應該掙脫羅馬統治的枷軛。按約西弗斯記述，猶大是"奮銳黨"這個猶太人黨派的創始人。這位猶大是不是大衛後裔，或是否自認是彌賽亞或國王，我們無從確知。約西弗斯沒有述及他的下場，福音作者路加卻在《使徒行傳》中說，加利利的猶大"也滅亡，附從他的人也都四散了"（5：37）。他們也許回加利利去了，因為那裡有支持他們的人，會幫忙隱藏他們。

希律大帝雖是昏君暴君，至少名義上是個猶太人，是本土的王，他死後也把國家傳給了兒子。奧古斯都卻要吞併猶太地，納入羅馬直接治理並課稅的系統。猶大不但謀求個人勢力，也發起了"奮銳黨"的運動，以猶太人獨立自主為目標。奮銳黨規劃的目標是政治上的，也是宗教上的。他們宣稱這兩種目標是不可分的。以色列乃是生活在應許地上遵守摩西律法的上帝選民。讓羅馬人主宰以色列之地就是歪曲上帝的旨意、對上帝不敬。

    猶大的主張看來的確合乎"王朝"的某些模型，例如，他的兩個兒子雅各與西門後來又率眾造反，在大約耶穌死後10年的時候，被羅馬的行政官審判後釘十字架處死。

這些人的名字值得注意──一位猶大和兩個名叫雅各和西門的兒子。這些都是當時常見的猶太名字，在加利利一帶主張猶太人自主擺脫外國統治的家族中，取這些名字的人更多。這些名字來自馬加比家族，而馬加比家族曾於公元前兩百年把希臘人逐出以色列。耶穌之母馬利亞給自己的兒子取了雅各、西門、猶大3個名字，可能不是隨便取的，西門有"奮銳黨"的綽號，應該也不是偶然。猶大叛亂時耶穌10歲，可想而知，村中的加利利人莫不積極探聽行動發展的狀況。馬利亞選這3個名字有可能是為了要向加利利人猶大主導的行動表示致敬與支持。她的4個兒子之中有3個後來為這個行動的宗旨而慘死，耶穌與西門被釘十字架，雅各被石頭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