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之戀

2019/03/14 11:24:28 網誌分類: 生活
14 Mar
水果之戀


  大學裡流行一種說法:大一的女生是青梅,好看不好吃;大二的女生是蘋果,好看又好吃;大三的女生是菠蘿,不好看但好吃;大四的女生是番茄,你以為你還是水果。我是好看又好吃的蘋果,在武漢一所工科學校讀新聞專業。

  四月,正是梧桐飛絮的季節,好友在網上認識瞭一個哲學博士,要我陪她去武大見面。剛好馬哲老師要求寫一篇三千字以上的哲學論文,我正焦頭爛額,聽說對方是哲學博士,簡直心花怒放,立刻同意好友,心想到時候向博士索要一篇小論文應該不是難事。

  我們約在武大圖書館前的長廊見面,等瞭一小會兒,一個男生騎著自行車從坡上沖下來,穿卡其色褲子和深藍色毛衣,咯吱一下停在面前。我嚇瞭一跳,這就是哲學博士呀,我以為哲學是很艱深的理論,學哲學的人多少有點神經過敏,而且還學到博士,大概就跟電影裡的科學怪人差不多吧。哪知他那麼正常,沒有戴瓶子底一樣的眼鏡,發型也很漂亮,還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陸北。

  盡管如此,還是沒有一見鐘情。我陪好友見網友,自然是他們兩人交談多一點,我走在一旁東張西望,比較武大的帥哥和我們學校的帥哥,到底哪裡的更帥一些。

  接下來,我們在武大校園裡瞎逛,逛累瞭去陸北的寢室休息,剛進門就被滿滿兩書架原版英文書給震住瞭,我指著那些每本都有三厘米以上那麼厚的書說:這些,都是你看的?

  他點頭:有的是要幫別人翻譯的。我雙手抱拳對他表示敬意,順便向他討要論文,他拿出大二時寫的一篇《論薩特》,五千多字,看得我暈頭轉向。我求他好人做到底,幫忙壓縮到三千字,這樣太專業瞭,老師肯定知道不是我寫的。他不幹,說:小妹,我已經很不道德瞭,麻煩你拿回傢仔細看看,自己壓縮一下也是一個學習的過程。

  我撇撇嘴,心想讓我學哲學,那真是見鬼。不過既然他這樣說,我也不好意思變本加厲,見他桌上擺著寫滿字的筆記本,問:你怎麼不直接打進電腦呀,還要手寫一遍,多麻煩。

  唉,沒辦法,誰叫我長瞭一雙肉包手,趴在鍵盤上一按就是兩三個字母。他說話的表情和語氣好像陳小春在歌裡唱的:我沒那種命啦——字都不會打呀。

  我打字很快,幫你呀,當做報答。我脫口而出。

  真的嗎?他作懷疑狀,見我在鍵盤上一陣運指如飛,大喜,翻出幾本筆記本,遞給我其中兩本說:你先幫我打一部分,出書後請你吃飯。

  這……這麼多?我用幾乎顫抖的手接過兩本沉甸甸的譯稿,心想糟瞭糟瞭,海口誇大瞭。

  事後兩個月,我用全部的課餘時間在電腦上打字,掛著QQ,陸北一星期才兩節課,成天掛在網上。

  春天過去,很快初夏。我用語言把自己裝扮成煙視媚行的女子,在QQ上輕輕巧巧地勾搭:親愛的,陪我說說話吧?幾秒鐘後,陸北的大胡子頭像閃瞭閃,回復瞭一朵嬌艷欲滴的玫瑰說:親愛的,辛苦瞭。平常QQ上也有很多人對我說這樣的話,可都沒有他說得讓我心裡浮起一種異樣的感覺。而現實裡我多乖順,即使遇見同班的男生,也是抿嘴一笑然後低著頭走過去。

  我們聊天的次數越來越多,陸北特別幽默,因為學哲學的緣故,非常善於狡辯。我以為自己算是聰明伶俐的女孩,卻常常被他堵得沒話說,趕緊作小學生狀:大哥,放過我吧。他哈哈大笑:你不要這麼可愛,小心我會愛上你,要你做我女朋友?我的雙手擱在鍵盤上,感覺有一種東西像櫻花飄落心底,清香美麗。我低頭暗自笑瞭,臉上紅紅的,但立刻回復給他:哼,才不要跟大叔談戀愛。他發過來一連串憤怒的圖標,說:我受傷瞭。他竟然真的下線,我追悔莫及,整個下午都在想,他會不會真的生氣瞭,可又拉不下面子打電話去問他。

  第二天他卻打電話給我,說姐姐要在大學附近開間酒吧,想聽聽我這個時尚小姑娘的意見。我滿口答應,把所有的衣服鋪在床上一件一件地試,緊張得像要去見未來公婆。

  他很大氣地攬著我的肩膀向他姐姐介紹:這丫頭漂亮又聰明,簡直是個小精怪。隨意卻字字透著贊美和溺寵的語氣,給任何一個女孩聽見都是非常受用的。當時我的腦袋瓜子飛快地轉起來,與他姐姐說瞭很多我對酒吧的想法,甚至細致到一盞燈該用什麼顏色。不知不覺聊瞭很久,我累瞭停下來喝水,坐在對面的他說:親愛的,辛苦瞭,我唱歌給你解乏吧。正準備譏諷他,姐姐突然拉瞭我的手說:我們陸北唱歌可好聽瞭。是嗎?我很少聽到有男生唱歌唱得很好的。這時他開始唱瞭,第一句就顯出瞭水平,簡直比張學友還張學友,而且,他唱的還是那首非常懷舊非常纏綿的《我的名字,你的姓氏》。

  一瞬間,我被擊中,隱隱地顫抖起來,我幾乎不能遏制地想流淚,我發現自己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他瞭。那是六月,連串的考試正如火如荼,我坐在自習室看書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常常會有異於常人的動作和表情。旁邊的同學問我,是不是瘋瞭。我說,嗯,瘋瞭。

  沒辦法,我喜歡他,喜歡的心情就是肉在砧板上。把這種心情跟好友說瞭,她說,你們不合適。

  她說的不合適無非是指年齡,我們相差整整7歲,可7歲算什麼,梁錦松和伏明霞又相差幾歲?而且他在網上說過喜歡我,兩個喜歡的人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呢?

  明確自己的心後,就常常往武大跑,仗著為他打瞭那麼多字,提前請我在食堂吃飯應該是可以的。

  見面瞭還是跟網上一樣,嘻嘻哈哈地鬥嘴。他總是笑話我的普通話不標準,前後鼻音不分,還一本正經地說:來,跟著老師念——‘奶奶來拿牛奶’。我說這有什麼難的,結果海口又誇大瞭,他大笑,都奔三十的人瞭,竟然笑得蹲到桌子底下,整個餐廳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們,我巨糗,在桌子底下踢他,反被抓住腳,動彈不得,那時我好開心,覺得戀愛大概就是我們這樣子。

  走在路上,我開始拉他的袖子,他回過頭一副假道學的樣子說:小妹,男女授受不親。我回敬他:親你個頭啦,姑娘我走累瞭。順勢再挽上他的手臂。因此他有瞭一句口頭禪——不要占我便宜,後來覺得不過癮似的,就改成不要吃我豆腐,我反諷他一身排骨哪來豆腐,於是他又改成——不要吃我排骨!

  我們已經很熟很熟,好友的網友,與我成瞭好朋友,也許還會成為男朋友。我美滋滋地想著,常常獨自微笑。

  要做好一個年長7歲的男人的女朋友應該做哪些事情呢?我首先想到做飯,可是不會,恰好他寢室條件也不允許。又想到洗衣服、收拾房間什麼的,這是賢良女子的必備品質。有一天我在QQ上如平常一樣問他:幹嗎呢?答曰:洗衣服。我說:真可憐,一個大男人自己洗衣服。他立刻借梯子上架說:你來幫我洗吧!我回復一句:想得美!然後下線,仔細梳瞭頭發直奔武大。

  十月的天氣,我光腳穿他的拖鞋,袖子和褲腿都挽得高高的,站在水房的洗漱臺旁洗床單,嘩啦嘩啦的水從桶裡漫到我的腳背上,有點涼,一雙手也浸得嫩白嫩白的,真是好看。我想待會兒要讓他看看我的手,他一定會歡喜又心疼地握住它們。那時他正一手扶著門框,一隻腳很悠閑地交叉在另一隻腳前面足尖點地,用很哲學的目光看著我說:真不懂,你是洗衣服,還是衣服洗你。我哼瞭一聲,捧水潑他,他居然沒閃,淺咖啡色的外套胸前濕成大片的深咖啡色。我有些愕然地看他,他抿著嘴唇,那麼憂傷的表情,半晌,他說:其實,我有一個女朋友,在英國。

  什麼?我沒聽懂。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嘩啦嘩啦的水依舊從桶裡漫出來,落到腳背上,卻沒什麼感覺。任他走過來拉我,讓我坐在床沿上,他取瞭幹毛巾給我擦腳,溫柔地幫我穿好襪子、鞋子,並放下褲腿整理折痕。做完這一切他便蹲在原地看我,輕輕叫我的名字,我頓時淚流滿面,心疼得猶如撕裂一般,但不問他有女朋友的事,而是伸出一雙手說:你看我的手,好看嗎?他果真握住我的一雙手,並把它們放在胸口說:好看,好看。你喜歡嗎?我繼續問。喜歡,喜歡。他還是連聲說著。我再追問:那你喜歡我嗎?說完就豎起食指放在唇邊——噓,別回答,別解釋,這樣就好瞭。現實裡我不是我,我是因為你才成為我的。

  這一次,他送我回學校,在大門口說:你會有更好更年輕的男孩來愛你。我點頭,我已經是菠蘿,即將失去做水果的資格。後來我們兩個月沒見,遠遠地各自生活,竟也平淡。

  接著就是聖誕,陽光出奇地好,我坐在寢室的窗戶邊曬太陽,看到鏡子裡自己新染的頭發閃著真正炫目的光芒。室友們都忙著打扮,電話在不停地響,突然一個人問:喂,你那個哲學博士呢?

  這句話像黑夜裡不知從哪裡飛過來的石頭,準確地砸中我的心臟。終於知道難過瞭,一聲痛哭讓室友停止瞭所有的動作,面面相覷。她們哪裡知道,我完全沒有做好離開他的準備,而離開來得這樣突然,我簡直傻瞭一樣。

  舊歷年,他發來短信問候,說女朋友從英國回來瞭。我回復瞭四個字:祝你幸福。然後將他的電話號碼,從我的手機裡永遠刪除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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