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敬恆的文章---《揮別四川》Part I <<轉載>>

2008/06/03 10:20:15 網誌分類: 未分類
03 Jun
(注釋:蘇敬恒為 TVB 新聞記者)

 

Part I 

 

曾經答過一個問題:你最欣賞的記者是誰?
 

錢鋼。
 

中三,要做閱讀報告。
 

「你太小了,看不明白的。」
 

也有點為了逞強吧,我不理老師反對,堅持要看高中的「唐山大地震」。那篇閱讀報告最後寫了點甚麼,沒有印象,反正就是無病呻吟一番,就如老師所說,我是看不明白的。

唯一記得有一天,坐地鐵回家,讀到一段,有個人夾在大片瓦礫中,救援人員搶救了很多天,還是救不出來,看著他不行了,他說「我想吃西瓜」,在旁的人即時找來一個,切開,一口一口的往他口裡送,在場的人看得心都酸了,我讀著讀著,眼淚就掉到書上,沒救了,合上雙眼,那是我第一次看書看到流眼淚。

五月二十三日,十三日半夜一時來了四川後,休息了半天。
 

早上一個人呆在酒店,十多天來,也不敢看報紙...
 

「如果你活著,記得我愛你」
 一個媽媽用身體擋著橫樑,保護三個月大的孩子,臨死前,她在手機打下這句說話,把手機放在孩子懷中...

「同學們,我不行了,你們一定要堅持下去,一定會有人來救你們的」
 一個老師,跟六個學生壓在一起,臨死前,她把結婚戒指,交給一個學生,囑咐她一定要交給她的丈夫,六個同學,最後四個活了過來...
 

承受不了,看不下去...

那年會考,中文科,最喜歡的其中一篇課就是「我和我的唐山」。我打開電腦,再看了一遍。
 

我不敢說,四川是屬於我的,我沒有資格這樣說,但我覺得自己總是和四川有某種連繫。一天晚上,坐車回成都,回想過去一年半,原來差不多有兩個月是在四川過的。
 

「山映水秀,很漂亮的名字啊」我很記得「映秀」這個地方。兩次到臥龍採訪大熊貓,來來回回,映秀鎮都是必經之路。由成都往臥龍,經過映秀之後就是山路,小車在懸崖下抖呀抖的六七個小時,跟著大熊貓,「經過映秀了」「現在載著大熊貓的車隊,已經過了最崎嶇的山路,之後就會進入高速公路,向成都機場前進...」還記得在電話中跟新聞部做電話直播,就是在經過映秀之後...

 

 「映秀鎮只有二千人獲救,其餘一萬人仍然下落不明...」第二天來到四川,聽到新聞,心中一沉,我竭力想著映秀,那些房屋,那條路,那些人的模樣。
不敢想像。
 

  七六年,錢鋼二十三歲,零八年,我二十六歲,也不比錢鋼好多少,也跟「那個腳蹬翻毛皮鞋的年輕人」差不多吧,我從沒想過自己會來採訪大地震,採主一聲出發,拖著行李又到機場,直至上飛機,我還未意識到甚麼叫大災難。

每次把鏡頭對著痛哭的家人,心中就充滿罪疚感。我拿著咪,和攝影師在籃球場上走了兩圈,我不忍心去問。找到一位媽媽,在她身旁我站了很久,她好像把我當作透明一樣,我不懂怎麼開口,這個時候應該說些甚麼?一個香港記者,在這大災難中有甚麼資格去發問?你跟這個地方有甚麼關係?跟本就是一點關係也沒有,你根本不屬於這片土地。我不想做一個旁觀者,冷冷的看著別人流淚,我努力投入到他們的世界,讓自己好過一點。

「孩子多大了?」我發抖的問。「我的孩子啊...」媽媽開始訴說孩子的往事,我根本不能集中精神去聽,只是呆呆的看著她,說著說著,哭得更厲害,「希望沒有了」,我覺得自己在傷害她,我慢慢把咪垂下,她就自動停下來了,又回到孩子旁邊,我看著她,甚至覺得連說聲「謝謝」也是充滿罪惡。
 

有一晚沖涼時,突然哭了出來;又有一次,一個人在酒店房,不知怎的,又哭了出來。傷感總是突然來襲,沒有預兆。沒有去過重災區,對那些不怕艱鉅,深入災區的同業,由衷的敬佩和感謝,我以你們為榮。一個人走過都江堰一堆堆頹垣敗瓦,「那座樓要塌下來了﹗快跑﹗」解放軍的呼喝...有時走在街上,總會覺得聽到救護車的響聲,也不知是真是假,就是不停在腦際迴盪...「我的妹呀」「爸爸啊」抬下一具具屍體...青川的餘震,跟村民一起逃跑了幾步,停下,抬頭看看旁邊的樓房有沒有倒下,沒事,但心還是跳得厲害...醫院裡那個沒有了左腿的小孩,醫生拆下紗布洗傷口,聽著那淒厲的叫喊聲,看了一眼那道長長如蜈蚣的切口,我轉過身,不忍心再看下去...「一個未諳世事的青年,從平靜的生活中一步跨到了堆滿屍體的廢墟土時,祇是感受了什麼叫做『災難』」。五月二十一日,我在成都過了二十七歲生日,感激在四川一起拚搏的同事,送來蛋糕慶祝。我是否在一夜間長大了?我不知道,但我卻肯定,我還沒有理解生活的底蘊。
 

死亡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遠。我們做新聞的,每天從世界各地,用衛星接收一次又一次的災難片段,不用氣力,不用成本,扭開電視就可以「旁觀他人的痛苦」,是麻木了,沒有感覺了,那些一式一樣的稿,不用到新聞報導完再會,就會忘得一乾二淨,沒有人會關心,沒有人會傷心,沒有人會痛心,晚上我們繼續看連續劇來麻醉自己。
 

收到很多朋友的關心與鼓勵,在這裡謝過。我不知自己是否做得好,如果你說看了新聞之後流淚了,說很感動,我會更難受,我會質疑自己,是否在「販賣悲情」?是否用別人的眼淚,來換取別人的掌聲?我是否真的關心他們?那時看紀錄片「戰地攝影師」,我時常用片中的一句說話來警惕自己,

 

「最難受的莫過於覺得自己的一切名聲和利益,都建立在别人的苦難上。這令我每天掙扎不休,因為我知道如果有一天,我讓個人野心蓋過真正的同情,我就出賣了靈魂。」

 我希望可以有錢老師般的情操,我一直希望可以說一些大地震中感動人心的故事,但我做不到。我沒有為死者為生者做了點甚麼,每當我想起那些慘死在學校的孩子,想起那些哭斷腸的父母,我很想為他們幹點事,去討個公道,但我做不到,我失職了,我只是拍下他們哭泣的片段,傳送回香港。我沒有好好報導這次大災難,更談不上為人類如何戰勝這場自然災害,提供了甚麼歷史紀錄。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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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子
小女子 2011/08/27 17:02:36 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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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
2021/09/21

芷,中秋節快樂

炎澄魂
炎澄魂 2017/12/31


炎澄魂:新年快樂啊~芷~(要我送相嗎?都可以的.)


2017/12/31 1711 炎

小女子
小女子 2017/09/30

祝你貓月兩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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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383
383383 2017/06/24

"哈哈哈"

"現在吧"

"別等了"

"我愛你"

"咪玩啦"

"慳啲啦"

"口痕呀"

哈…那三個字好呢?

中國還有三字經呢…

 

人生,有幾多個十年?要做,想做,就去做好了。還要等?

明天,太多變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