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的一半，一半的事實
繼民建聯主席馬力在與傳媒茶聚期間，提出十八年前發生的「六四事件」並無屠城的說法後，昨天在港台節目《城市論壇》中，全國政協張家敏與民主黨議員何俊仁舌劍唇槍，爭端再起。
對中央政府來說，「六四事件」一直以來都不作出正面的回應，並已被定性為「一九八九年春夏之交的政治風波」，期望讓歷史作最終的評價。這種說法對深受殖民思想影響的香港人來說，實在不容易接受。
不論是張家敏主張的「六四事件」論點，或是有評論提到指學運籌組者堅持抗爭，沒有妥協餘地，除部分人是基於信念堅持外，亦存有個人權力慾的展現；軍隊入城有人被殺，究竟死傷人數多少；支聯會籌得的款項最終去向如何等，至今仍是不解之謎。因此，張家敏強調事件中的兩方面均須承擔責任，不能只怪罪中央政府。
反之，何俊仁在同一個場合指出，學生的表現純屬幼稚行為，若真的要追究錯失，則應有輕重之分，學生只是小錯，但中央政府卻是犯上大罪。
從雙方的言論中，我們可看到現時對「六四事件」一般出現的兩種不同看法。事實上，該等言論在十多年來總是各執一詞，立場迴異。不論是死傷者數字、學生內部的權爭所扮演的角色、支聯會籌得的款項是否引起學生唾涏等，一直都是爭論不休的社會議題。惟在這些爭論中，現已不容易在千絲萬縷中找出誰對誰錯，更何況對立的論點已各自加入個人、政黨或政治色彩，可信性已被大大降低。
有謂「眼見為實」。尤記得在事件發生之時，電視機傳來震憾人心的畫面，內心激情澎湃，淚意亦被驚訝所佔據，只餘下目瞪口呆，身體未能做出絲毫的反應。
輾轉數天難眠，並持續追看各大報章的報道，卻發現信息十分混亂，甚而有以偏概全、猜測和誇張的成份。做成這個現象除因為內地的消息被封鎖外，更有報章以其政治立場來撰寫報道，或是加入道聽塗說的言論，屬真屬假，難以分辨。當其時，電視播放的畫面可說是唯一較為可信及真確無訛的證據。
一個人的謊言很容易被識破，但三個人，三十個人，以至更多人廣泛傳播的傳言，故事，亦會因「多人」論及而成真。或許，馬力在閒談時失言時所指的，正是反映了當時的這種情況，因而要求老師們在提及「六四事件」時，給予學生更多反思的空間，不要單看中央政府的定性，又或是某些政黨政客的言論。
另一方面，「六四事件」發生後，中央政府雖然沒有承認錯誤，但相信亦已汲取教訓。基於政治現實的考慮，就是穩定勝於一切，任何會觸起漣漪的舉措都必須制止。直至事件發生數年後，社會局面轉趨平穩，中央政府，以至各地「諸侯」都開始因應事件採取善後措施，在政策上繼續把關，但經濟層面則採取較寬鬆的手法，支持振興經濟。此外，在執法層面上，各地相繼出現一個較明顯的改變，就是在公安單位內新設各個防暴單位。
革命家出身，有改革開放之父美名的鄧小平，在六四事件中作出了正確的決定，避免中國墮入西方列強的奸計，重蹈前蘇聯出現四分五裂的局面，最終出現瓦解之局。社會經濟起飛，人民生活得以改善，這是不爭的事實。但是，鄧伯伯的軍旅思想，使他採用了錯誤的方法。對於這個錯失，除因為缺乏可信賴的防暴隊伍，鄧伯伯一生在「槍桿子」打滾，三起三落的深刻教訓，也促使他選擇採用這個錯誤的方法。
但在「六四事件」中學生流出的血和汗，雖然沒有達到他們提出的所謂「民主」理念，並迫使中央政府更進一步在政治上維持「循序漸進」的方式，確保社會環境穩定。但因為他們的血和汗，卻演變成現今國家朝向「具社會主義色彩的自由經濟體系」這種仿民主國家經濟發展的推動力。
換一個角度來看，若我們以內地人的眼光看待「六四事件」，相信會有不同的感覺。對於深受鴉片戰爭割地賠款的屈辱、太平天國之亂、八國聯軍的侵略、義和團動亂、武昌革命和二次世界大戰的影響，繼而親身經歷國共內戰、文化大革命的煎敖的內地市民，一生可說是習慣了以「拳頭」解決紛爭，以「槍桿子」出政權是不二法門。「六四事件」只是其人生閱歷中的一幕，實為見怪不怪。
回顧我們生於斯，長於斯的香港，除二次大戰外，政治環境較內地穩定很多，因此在「六四事件」發生後，總是有難以接受的感覺，這是可以理解的。因此，我們在追悼死者的同時，亦應珍惜身邊擁有的一切，自省自檢，看看平日有否偏聽、偏看、偏言。雖言「眼看為實」，但亦有謂「耳聽三分假，眼看未為真」，若我們只是簡單地把信息接收並視為真理，實為一種危險的做法。
同樣地，佛語「耳聽十分假，眼看一半真」，意謂說話會有導向性，有如問卷調查中的技術問題，往往因需要而做出想得出的結果。因此，佛學要求信徒不要偏聽言語，表示「真言」不是說出來的。若有些言論我們聽了很多便會認為是真的。若加以思索，其實這往往全都是假的。因為「真言」是不需用說話來表現，而是我們用心領悟及體會的。
現時，因為眼見為實的原故，我們都未有懷疑當日在電視機所看見的景象是假的。可是，「眼睛只能看見事件的前面」，但對於事件的背面，以及隱藏在黑暗地方發生的事，我們都無法看清。因此，我們亦要反思在「六四事件」中，是否只是看見事實的一半，至於餘下的另一半，我們仍有不少疑問，只希望時間最終能帶給我們答案。
寫於二零零七年五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