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 獨行的藝術旅者
在我十八歲的時候,一個朋友把我塞進了超市的購物袋裡,把我帶到了紐約。
在紐約的公寓內,我不斷與不同的室友同住,心想我們會變成知心好友,分擔彼此的困難,但我總發現,他們有興趣的,不是與我傾訴心事,他們只不過是想找多一個人,來分擔房租支出。
有一段時間,我跟十七個不同的人,住在曼哈頓大道的一個地下室裡,而這十七個人裡面,沒有一個人,曾經跟我分擔過真正的心事。他們都是一群搞創作的年輕人,這裡算是一個藝術公社,我知道他們必定有一大堆難題,等待解決,但我從未聽說過,因為沒有任何一個人,當我是朋友。
廚房裡時常發生一些小爭執。
「到底是誰,偷喝了別人的啤酒和牛奶?」
「是那個傢伙,煮了我的義大利肉腸?」
不過差不多就是這些煩人的小事。那個時候,我每天工作相當長的時間,所以我猜,就算他們告訴我任何他們的困難,我也不會有時間聽,但我仍舊感覺到,被他們排斥在外,感到心靈受創。
我白天在外頭,整天都來來回回的尋找工作,晚上就待在房裡,將每天見到有趣的人和事繪畫。那是我五十年代時的生活,偶爾也會參加一場傍晚在咖啡館舉行的新詩朗誦,或文藝沙龍。
我對那些日子記憶最深刻的,除了花在工作上的漫長時間外,就是蟑螂。
我住過的每一間公寓,都有一大堆的蟑螂。我永遠忘不了那一次羞辱的經驗,我帶了作品集到卡梅兒.史諾在時尚雜誌的辦公室,當我拉開裝著作品畫冊袋的拉鍊時,不料一隻蟑螂,突然爬了出來,沿著桌腳溜了下去,在場的她驚愕不已。
她替我感到十分難過,可能是可憐我的貧窮寒酸,所以給了我那一份工作。
在我的人生中,當我「感覺到」最為合群,並努力尋求知心好友的時候,我找不到任何的接受者,我被排斥和拒於門外。
在我最孤單時候,正是我最不想要孤單的時候。而當我決定我寧願孤單一人,不想再要任何人跟我訴說他們的苦惱時,很奇怪的,許多我生平連見都沒見過的人,卻開始追著我,要跟我說那些我已經決定,最好不要再去聽的事情。
我有過不計其數的室友,時至今日,在紐約市,我幾乎每晚出門,都會遇到好幾個以前一同住過的人,而他們都會一律地跟我的同行朋友說:「我以前跟安迪一起住過。」
而我總是臉色發白,無言地注視著他們:「我不認識你們!」
同樣的場面發生過好幾次,我的朋友搞不清楚,為何我能跟這麼多人同住過,尤其是他們眼中的我,一向是獨來獨往的。
一旦我在心裡,認定我是個獨行俠之際,很奇怪的,我卻開始受人歡迎,身邊多了一群,你可稱之為「我的追隨者」。
一旦你停止追求某個東西,你就會得到它。
我覺得這真是一個很吊詭和不可思議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