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本小說〔豪門裂傳〕節錄
《豪門裂傳》(天地圖書出版)節錄 http://www.cosmosbooks.com.hk/topic_3/page_0.asp?bookid=309975(封面及簡介)
第一章 殘酷一叮
從小,我便許下願望,寧死也不要重蹈母親的覆轍──當個車衣女工。只要回想起中二的暑假,被老媽拖着到新蒲崗的工廠學車衣,小小的身軀被埋葬在滿頭飛絮的毛衣當中,我便害怕得打冷顫。
單調的縫紉機摩打聲,「達-達-達」地敲打在心上,眼看縫紉針一針一針地把青春夢想都縫死了在下面。我向上天禱告,將來幹那一行都可以,就是不要幹車衣的!
上帝也許打了瞌睡,禱告只聽了一半。我確避過了當車衣女工的一劫,因為反正香港的製衣廠已經絕跡,但幾經掙扎脫離母親的軌跡,卻當上一份與車衣女工無異的工作,每天都在工廠區出入,和毛衣擦身而過。一埋位,便得根據上頭的「柯打」,依靠一兩絲微弱的線索,把材料縫合,在死線前趕貨、上街賣。不過,擺在我面前的不是衣車,而是一枝筆。
當記者,比當車衣女工面對更殘酷的現實,包圍我的,不再是軟綿綿的毛衣,而是時刻和你搶新聞的行家、搶上位的同事和動輒要控告你的達官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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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馴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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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幔已經掀起,我呆了一個上午仍茫無頭緒,便跑上四樓的圖書館找點靈感,隨便翻開一本冷門的法律雜誌。馬上被一篇由高等法院大法官邁亞斯寫的「一百億元離婚案」吸引著。
文中,邁亞斯自述他正在審訊一宗扭轉香港司法史的離婚案。他說,此案離奇複雜,是他從官三十年以來未所見。至於案中的丈夫,是擁有超過一百億身家的超級富豪,妻子卻以她耗盡半生協助丈夫打江山為由,要求引用英國一宗最新案例,要和丈夫對分身家,索取高達五十億贍養費。
邁亞斯說,這宗英國的案例,突破了以往伴侶只能根據生活費計算贍養費的慣例,可說是扭轉了普通法的歷史,也像一枚炸彈,投向香港的超級富豪,如果這位女士成功奪回丈夫的一半江山,或會觸發闊太離婚潮,在香港上流社會掀起滔天巨浪。
不過,這宗在司法界十分觸目的離婚案,才剛開審,勝負未分。
因為離婚案屬閉門審訊的類別,男女主角的身份,以至審訊過程都絕對機密,法官亦不能在文中洩露半點風聲。
像獵犬一樣,我在字裏行間,已能嗅到一宗爆炸性新聞的硝煙味,一個夫妻恩斷義絕的豪門悲劇。這個男的,能創造一百億王國,一定是豪氣干雲的一代梟雄,這個女的,年輕時能助夫打江山,老來懂得四兩撥千斤,借司法制度向丈夫復仇,也是個絕頂聰明的女人,是一對旗鼓相當的怨偶。
一百億身家,華人之中擁有此數的巨富,不出五十個。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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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明日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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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良恐怖的死狀,七年來一直縈繞在我的腦際。他是運動健將。竟然有一天,被人發現在西貢赤洲潛水時離奇溺斃。我當時碰巧被編排在突發組,被指派來採訪這宗屍體發現案。還記得從採訪車下來,已見到一大班村民和警察聚到灘頭,當我鑽進人群中查看時,赫然發現了躺在荒灘的竟就是天良。我認得他穿的潛水衣,繡着TTL的名字。
我慘叫了一聲,那刻只覺天旋地轉,淚,把眼前景物糊成一片。我蹲下來,看見他腰際的鉛帶,以他一百五十磅的體重,竟然繫上近八十磅的鉛帶,一種可怕的凶兆閃過腦際。
我捉着警員說,求你們查清楚,不會是意外!天良有潛水教練牌,是他牽着手教我潛水的,他怎會繫上遠超標準的鉛帶?他怎會犯下孤獨一人潛水的大忌?還事發在應該上班的星期二及渺無人煙的赤洲?
我不忍不忍但仍多看了天良一眼。他仍戴着潛水鏡,但顯然一下海便像被人打暈了一樣,沒有把水壓調節過來,潛水鏡一掀起,兩隻凸出的眼睛,像血紅的玻璃球,眼角的微絲血管全部爆烈,腫脹起來,非常恐怖。
「不可能是意外,一定是謀殺!」當時的我像個瘋婦地叫了出來,令駐守西貢海下灣、慣看藍天白雲,聽慣了溫柔海浪聲的警員,嚇了一跳,他們抓緊我雙手,差點兒要扣上手銬,若非我及時舉起記者證,恐怕他們會飛車將「語無倫次」的我,送入青山精神病院還押。
最後,天良的死只被列作意外,連死因庭也沒有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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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身體的盛宴
還未取匙開門,竟然有人出來迎我,是滌生!他嘴角含笑,拉著我的手入屋。原來他從我樓上的房東處借了鎖匙。
「你這個清蒸大頭蝦...」他一臉得戚。
「我真是。」我低頭,全部認罪。
滌生笑不攏嘴,扶著我坐下。果然,大頭蝦,清蒸,在桌上。
我抱著滌生,他慈愛得像教堂裡的神父說:「我怎捨得生你的氣?我早知道,今天是星期四,死期近,你怎會準時呢?我一早買好菜,見世色不對便先回來下廚。」
「小女子知錯,求大老爺饒恕。今番碗碟,交小人處置。」我嬉皮笑臉。
「犯夫人在此,豈能輕輕放過?大老爺今夜要好好懲治你!」他不懷好意地捏著我的鼻尖。
「讓我們先懲治桌上的魚蝦蟹吧,我餓死了。」我開了兩瓶從澳洲阿德雷德買回來的蜜糖,它喝得人身心曠神馳呢。
「嘩,豆鼓炆星班、清蒸大頭蝦、雞油炒豆苗。唔,你要破產了吧。」我忍不住整隻鮮蝦送入口來,先吃為敬。
「今晚這席海鮮大會,是我問老媽子借錢買的,悼念我的電影夢,飽餐一頓後,明天我便要到銀行上班炒外滙。」
滌生是一個生活上的天才。由入廚炒菜、畫畫寫文章、游泳打波,到說笑話逗我開心,他什麼都懂,就是不懂賺錢。但願由新工開始,可以打破這個宿命。
才半小時,桌上已如風捲殘雲,杯盤狼藉。飯後首要處置的,不是碗碟,是我。
我在睡房的紫色玻璃蜿上注滿水,任鮮花蠟燭飄浮於水上。燭光晃動,我倆的身影,也像浮萍般盪漾在牆壁上,不知人間何世。
「今晚,我要將你『就地正法』。」滌生用手矇住我的眼睛,然後溫柔地吻著我的眼睛、鼻尖、嘴唇、頸項、腋窩...滌生的身體,我本已熟悉了,但閉上眼,忽然間要去重新發現他,他那隻因打網球要拱起的胳臂,從前因爬石墜下瀑布,而打過石膏的腳踝,有次因為揹我回家,不慎跌倒而跌得舊病復發。啊,我還摸到一條像蚯蚓的疤痕,爬在他的手肘上呢。
滌生的身體,就是他當頑童的印記,由明天開始,便要隱藏在畢挺西裝的戰衣之下,再會了。
滌生在我的耳窩興風作浪,令我整個人都酥軟下來,由上而下,電流貫通全身,在兩腿之間捲起一道湍急起伏的暖流。我伸手在他捲曲的頭髮上亂舞。為什麼他的頭髮,柔軟像羽毛,而我的,卻硬如鐵絲呢?我向他抗議。
「你喜歡的話,儘管拿去,連小人的首級也一併奉上,女王陛下!」
我高興得拍手。
「不,我要割你的心出來,看看裡面有沒有其他狐狸精!」我瞇起雙眼,伸直手掌向他的胸口作狀直劈下去。
「毒呀,蛇蠍美人呀,不如等我先下手為強。」我受不了他的船堅炮利,本已搖搖欲墜的城池,被一舉攻陷。我在喘息求饒。
「要我放過你,休想!你要做我的奴隸。」
我將他的頭輕放在胸前,讓他聽聽一個女人的心,在如何狂喜躍動。
「滌生,你終於找到工作,我們將來可以結婚,生個小皓藍,小滌生。」
滌生抬頭看我,沉默不語。
「Blues,我不怎麼喜歡炒外滙,恐怕最終被炒的,不是外滙,是我。」
「你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我高漲的情緒,慢慢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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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摧殘巨人
沿路我見到一叠叠的雜誌從小貨車上推下來,像出爐的熱辣辣蛋撻,封面正是倪四海和黃衛慧的一幀被撕破的合照,豆大的字寫着:「超級富豪離婚,百億江山分家」。我像剛生產完的孕婦,元氣未復,一瞥這個剛誕下的BB,益發有點產後抑鬱症,只想速速尋夫去。
亞太金融中心,巍峨如一支巨型的陽具,直插在因填海而縮得奇窄的維港陰溝之上。霸氣、壞品味,討厭極了。我的滌生,恐怕是這支巨槍噴出的小精蟲,拼命地在一浪一浪的股海中游呀游,要有客仔「受溝」,才能完成交易,否則便給踐踏成壯烈的精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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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按,全書長八萬五千字,共分廿六章,以上是節錄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