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行路
2014/02/10 08:43:19
網誌分類:
生活
| 日本文學巨匠夏目漱石有本小說叫《暗夜行路》，內容我着實不太記得，但第三次癌症復發後我覺得走到了人生最後一程路，似暗夜行路，一步一驚心，一不小心掉進深淵，向下墮進漩渦，我千方百計令自己減少恐懼，然而死亡是一個既定方向，每個人無不是都是朝這個方向走。像坐上一輛進入黑暗隧道的列車，微弱的燈光在搖晃，然後突然熄滅，一大夥人在車廂跌蕩，記得在電影《其後》丶夏目漱石的電影中常常出現那昏黃燈光的車廂，極像去彼岸的列車，導演森田芳光和男主角松田優作都已經作古，車廂中的人都步其後塵，我怕死，我恐懼，我想停車，逃出這車廂，車在隧道黑暗稍等，過了時間，我忘記了終站是彼岸，那時我在黑暗中喘定，凌亂的心情又平復下來了。 就好像坐在黑暗的電影院裏等電影開場，安靜又無思想，等光影出現，有一次看一場戲，全戲院只有我和另一對男女，三個人，那麼空，那間叫寶石戲院，在一幢紅磡的舊樓，在看彭于晏演爛片《夏日樂悠悠》中扮羅密歐，本想看看他的演技，沒想到戲院會響警鐘，戲院失火了，那對男女迅速逃生，而我仍坐那裏，任由光影擱我身上，影片着火也開始溶解，這刻我沒有恐懼，那只是銀幕裏的影像着火，是電影的魔術而已。有一晚我隨身攜着化療器，在倫敦國家電影院看《意大利之旅》，電影中的天皇巨星英瑪褒曼已經作古，電影竟能像隨意門，令生者的我和已逝去的偶像在黑喑裏神交。 我對死亡沒有恐懼，是要有點鍛煉，有兩次瀕死，日日狂嘔，是吃一餐嘔一餐。另一次，在飛機上抱着廁盤連嘔五次，入了醫院，嘔多幾天沒嘔了，聖誕前出了院，還趕及掛了閃閃聖誕燈，在漆黑中有點慰藉，死不去，這樣又獨個兒過了聖誕，又拉到農曆年。某一年農曆年，超爽，去北海道札幌看雪節，在小樽買了一盞常夜燈，那種帕來的世紀末玻璃油燈，燃了也不覺亮，某一間小樽咖啡店燃起了百多盞，玩氣氛，死前有甚麼好做？可否給我去小樽那咖啡店那裏〈獨坐咖啡室〉（這是陳潔靈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歌曲）。去小樽順便帶回來一盞常夜燈，在病榻中去時亮着燈，此時此刻，不必在黑暗面對死亡。 考驗自己NoFear，我最勇的一次，是有一年探丹麥舊友，每晚要走過一大片森林邊的漆黑草地到他家門，儘管心兒在跳，我看着天上的星作引路，穹蒼下原來仍看得見黑暗裏有微光，是仲夏夜，天邊還有澱藍，蟬聲鳥聲，那黑暗中竟有些熱鬧，真正是暗夜行路，不知不覺穿過了樹林，我沒回頭看，行到了一半，我踏上軟綿的草地，差點踏進一潭水，我抽起褲腳快步，由一開始數，數到了三百，我終於到達彼岸。 文：李志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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