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警務人員

一位頭髮已經全黑的老人, 來到南里街, 希望尋回他五十年前的舊夢, 他面前的小山崗, 以前綠樹成蔭, 長長的斜路, 右邊是長長的一幅黑色磚牆, 牆上寫著，「反攻大陸」的四個大字, 從牆翻過去, 是一列列的菜田, 有幾個光頭佬, 忙碌地耕種, 多行幾步,有一門古炮, 現在完全不見了, 在他的眼前, 是無數摩天大廈的寶翠園, 他失望地把頭轉回來, 希望看看金陵戲院, 也消失了, 代之是一座大廈.

                         這位老人, 用手珍惜地, 輕輕把頭上,本該是全白, 現在故意染黑了的頭髮撥上, 希望昔日的朋友, 有人仍然認出他, 跟他打招呼. 他又完全失望了, 這裏變得非常繁榮, 人來人去, 但是無一個是他以前的朋友.

                        多少年來, 他手上的老爺錶, 不停地滴滴答答, 把地球從黑夜轉成白天, 又從白天轉成黑夜, 把他的朋友帶走了,  也把他當年熟悉的地方, 完全變了樣.

                      老人張開朦朧的眼睛, 清楚記得, 斜路那邊, 有一條小懶蟲, 坐在小板凳上, 忙碌地翻閱公仔書, 他是潮商中学的學生, 每次下課後, 都在這裏消磨上半天, 老人亦看到一群青年,他們三五成群,他們都是「和聖堂」的黑社會, 這班人, 都是不務正業的無膽匪類, 總是一群群地, 人多欺負人少, 但是, 他們之中, 亦有一些品性純良的人, 例如, 有一花名叫做「和尚」的聖堂仔,戰爭令他父母雙亡,他年紀輕輕, 因此流落江湖, 與匪為友, 真是可嘆.

                    這班牛鬼蛇神, 最害怕的是一位名叫蘇漢超的探員, 他身材高大, 鼻子有點鈎, 眼睛像麻鷹般銳利, 只要他一出現, 牛鬼蛇神立時消失無蹤,  蘇漢超經常穿著唐裝, 一雙黑皮鞋, 有人誇張地, 說他跑得比汽車還要快, 所以他一出現, 大喝一聲, 所有人都立即停下, 不敢試圖逃跑.

                    這是一位好警員, 職位雖然低, 但是對社會有極大的貢獻, 因為他盡忠職守, 每每在緊急關頭出現, 遇上金陵戲院有好戲上演, 黃牛黨出現, 蘇漢超亦出現,令到黃牛黨, 損失慘重.

                老人還記得, 當時社會貧窮, 黃賭毒都不發達,很多黑社會頭子, 不可能完全不工作, 他們有些做小販, 有些賣雪糕, 有些在麻雀館工作, 所以,不會隨便收門生, 因為斬雞頭, 燒黃紙, 及篤手指, 複雜的入會儀式, 樣樣都是錢, 所以沒有錢的學生哥, 他們是不歡迎的, 我有幾個富裕的好朋友, 能够走上黑社會的路, 亦因為他們有能力, 付出二十多元入會費, 當時漢華中學高中的學費, 亦祇是二十四元而已, 所以有一段短時間, 入黑社會,祇是有錢人的特權, 無錢莫問, 不过, 這祇是早期的現象.

                老人又想起, 當時黑社會的趣事, 他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原來入了黑社會, 是要讀書的, 他們被要求, 在與人打交前, 一定要搞清楚, 對方是否兄弟, 所以, 要懂得用詩來盤問對方, 被盤問時, 亦都要懂得用詩來回答, 哈哈哈, 這一班聰明笨伯, 永遠不會去想想, 假如不幸盤問著的是一位警員, 是否會坐監?還有一些更妙的詩, 教導新會員, 如果欠了債, 沒有錢還, 如何向追債的人, 念「欠債詩」, 據說, 對方便會放你一馬喎,

這首傻得可愛的詩, 黑社會朋友, 很威風地告訴小懶蟲, 誰料小懶蟲聽後立即哈哈大笑, 令他們面目無光, 所以後來, 這班有錢的黑社會傻仔, 一到長大成人, 立即遠離黑社會, 有誰願意又花錢入會, 又要讀這些可笑的詩詞呢.

我現在寫出來, 讓你們也笑笑吧！

欠人錢債萬千千,

削骨削肉去還錢,

若然追得緊,

                                                  性命有関連.

                 這麼容易唸的詩, 如果有效用, 所有大耳窿, 吃西北風了.

                 老人開心地笑了起來, 當年那個小懶蟲, 因為沒有文化, 又沒有錢, 所以一直與黑社會無緣.

               後來,隨著香港經濟上揚, 和勝堂, 和合桃, 和勇義三兄弟,互相爭地盤, 經常在金陵戲院,太平戲院, 真光戲院打鬥, 為了招兵買馬, 每一個黑幫, 都大舉收靚, 沒有錢, 不懂唸詩的花靚仔,也大受歡迎, 入會是否可以分期付款, 或者用服務代替, 老人也不清楚, 相信是要幫手開片吧, 所以,到了五十年代末, 黑社會發展一日千里, 現在看來, 這班新仔, 以為入了會, 便得到黑社會的保護, 其實, 反而是他們保護了黑社會的成長.

                黑社會的尅星, 就是蘇漢超, 只要他一出現, 一切牛鬼蛇神, 雞飛狗走, 其實蘇漢超並不是兇惡的人, 可能他也有一個信念, 便是要除暴安良, 他在公仔書檔, 金陵戲院, 太平戲院, 附近徘徊, 特別喜歡盤查學生, 記下他們的名字, 及地址在一本小冊子上, 並要學生簽名, 臨離開前, 一定加多一句, 輕輕地囑咐他們早點回家, 不要沾染黑社會, 語重心長, 真是一位難忘的好警察, 好長者.

                   想到這裏, 老人彷彿看見, 蘇漢超穿著唐裝衫褲, 再次出現, 當然, 這祇是回憶, 一切都成過去了, 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了.

                  老人留戀地回憶過去, 忽然, 天上風吹雲散, 太陽光照大地, 亦喚醒了老人, 他準備回家了, 一路上, 他忽然記起, 香港近兩年, 亦出現了一個好警務人員, 那便是,前警務處長李明逵, 他在退休前, 說了幾句話,他說: 「他將不會在退休後加入私人企業工作」,他不會𤔡金錢折腰，寧願做義工.

說話不多, 但是句句擲地有聲, 錚錚風骨, 令人敬佩.

老人有信心地笑了, 心想,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假如每一位決策科的公務員, 都能以他為榜樣, 退休後, 齊齊拒絕當富豪的家奴, 全體公務員一定人心振奮, 有誰願意自己的頭頭, 退休後, 為了錢, 甘心做別人的家丁呢? 接手的人, 以後可能還要賣帳呢? 老人並且相信, 屏風樓, 貝莎灣諸如此類的事件, 官商勾結的懷疑, 一定會因此而減少.

這兩位警員, 一大一小, 都同樣對市民, 有很大的貢獻, 而且影響深遠,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十年,老人滿心歡喜了.

寫到此處,大道西潮商中學 的三年生活, 是時候結束了, 讓我用老師的兩句對聯來作结吧,

平步青雲懷故舊

春風時雨憶潮商

明天預告: 漢華中學的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