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歡吧 - (7)
「迦藍。」永愿的眼淚迅速沾濕迦藍的衣服。
迦藍抬著頭,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
「孩子的事,我可以解決。」永愿說。
迦藍心裡一跳。「你怎麼解決?」
「我會找醫生幫忙。」
「你瘋了,孩子已有四個多月。」
「如果孩子和你不能並存,我會選擇你。」
「有你這句話,我已經無憾,但你一定不可以做傻事。」
迦藍想拉開永愿的手,但永愿死抱著她不肯鬆開。迦藍歎了口氣。「永愿,
放開我。」
「不放。」
「永愿,」迦藍轉過身,雙手扶著她的肩,微微用力推開她,看著她的眼晴:「再見。」
然後輕吻她的唇,放開她,離開。
迦藍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這麼堅強。她回到家,對著四面牆,終於哭了出來。
----四年感情,佔據著迦藍的生命。她的心交出去了,現在要收回來,只能用蠻力強搶,硬生生把它撕開兩片,只剩下血淋淋的傷口。
但迦藍也知道,任何傷口也會隨著時間痊癒。只要咬緊牙關撐下去,終有一天,一定可以重新站起來。
迦藍如常的生活----練詠春、寫書法、回盡歡吧、吃飯、睡覺,如常的把自己打扮得整齊乾淨。
沒有人察覺迦藍有什麼不妥,只除了小鄺。她覺得迦藍雖然整天掛著微笑,但笑容裡多了幾絲苦澀。
她也是第一個發現迦藍的戒指消失了的人。
小鄺開門見山地問迦藍:「迦藍,你和她分手了麼?」
「是的。」迦藍也沒打算隱瞞誰。
「沒有轉圜的餘地嗎?」
迦藍苦笑。
「不要緊,」小鄺拍拍迦藍的肩:「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迦藍仰頭飲光杯裡的盡歡。
「你要借酒消愁麼?」小鄺豪氣地說:「我陪你。」
「謝謝你,不過我早過了放縱的年齡。」
「醉幾場、哭幾場,便可重新做人了。」小鄺顯然是過來人。
「好。」迦藍示意小樂再來一杯。
盡歡的酒力太弱,小鄺拿來一瓶黑牌與迦藍對飲。其實迦藍很少喝烈酒,現在卻有折磨自己的痛快,大半瓶喝下去,她醉了,小鄺也醉了五分。
小鄺打電話給愉安。
----小鄺喜歡愉安,但她知道愉安喜歡的是迦藍,所以總是暗中通知愉安有關迦藍的消息,很有風度地成人之美,不啻是位女君子。
十多分鐘後,愉安喘著氣趕到。
「交給你。」小鄺把迦藍送進愉安懷裡。
愉安看著一臉悲傷的迦藍,心窩不禁在發痛。她不知道迦藍為什麼喝醉,但知道一定不是為了開心事。
迦藍走路不穩,愉安緊緊的擁著她,把她扶上計程車。
愉安沒有照顧醉酒者的經驗,幸好,迦藍沒有大吵大鬧,只歪著身,把頭枕靠著愉安的肩,低聲囈語著。愉安也聽不清楚她在說些什麼。
剛踏進屋裡,迦藍掙開愉安,衝進洗手間嘔吐起來,過了好一會,跌坐在地上直喘氣。
愉安把迦藍扶到床上,用熱毛巾替她擦臉。
愉安看見迦藍的衣服給弄髒了,猶豫了好久,終於咬著牙替迦藍脫掉。迦藍半裸的身軀軟軟地趴在愉安身上,愉安只覺整張臉、耳朵連著脖子,全是著了火也似的滾燙。
愉安好不容易才替迦藍穿好睡衣,卻冷不提防迦藍用力一拉,把她拉倒:「永愿----」
----永愿,可就是她的「家室」?她究竟做了什麼?為什麼要讓迦藍難過?這麼好的人,難道還不知道要好好珍惜嗎?
迦藍炙熱的唇親上來,愉安心裡想避開,卻躲不了。吻印在愉安的頸項,愉安登時軟下來。
迦藍翻身,把愉安壓在身下……
愉安大力的推開迦藍,她不想迦藍在親她的同時,在想著別人。
迦藍被推開,滾到一旁,淚水汨汨落下。
看見迦藍的眼淚,愉安心裡又是酸又是痛,再也忍不住,伸手把迦藍緊緊擁進懷裡……
強烈的頭痛讓迦藍醒來,她睜開眼睛,看著身上的睡衣。再閉上眼睛,拼湊著腦裡破碎的片段----她記得自己醉了吐了哭了,還有,那溫暖的擁抱……
迦藍走出房,看見愉安正蜷縮在沙發上睡覺。她回房取來毛氈,輕輕蓋在愉安身上。
迦藍走到天台,迎著冷風,開始一天的早課。
迦藍徐徐地呼吸,練著每一招每一式,她嘗試放空腦袋,但不成功,腦裡一會兒是永愿,一會兒是簡婕,一會兒卻是愉安。
----簡婕對自己很好,那些年一直無怨無悔地守在自己身邊,忍受著忽視和冷待。自己是欠了她,可惜已沒有償還的機會。
----永愿是別人的太太,一直不屬於自己,所有快樂都是偷來的,現在要還,也是應份的事。
----愉安的心意,自己怎會不明白?但這實在不是一個對的時候。緣分總愛和人類開玩笑,將來如何,還要看上天的安排……
迦藍回到客廳,看見愉安已經在廚房煮早餐。
「早安。」「早安。」
「昨晚真謝謝你。」迦藍輕聲說。
「不客氣。」愉安的臉卻火燙起來----迦藍究竟想起了多少?
愉安不知道迦藍早餐喜歡吃什麼,所以每種東西都做了一點。她煲了白粥、煎了腸仔雞蛋,還弄了多士和麥皮,當然,也煮了咖啡和榨了果汁。
看著滿滿的一桌食物,迦藍心裡不禁暖哄哄起來。她坐在餐桌前,努力地吃著,不想浪費愉安的心意。
看著迦藍帶點孩子氣的食相,愉安忍不住伸手撥弄她的頭髮:「你慢慢吃,我回家換衣服,然後上班。」
這親暱的動作叫迦藍心裡微震,她順勢抹抹嘴:「我送你。」
「不用了,你吃飽後,再休息一會。」愉安的笑容很溫柔。
「那你小心一點。」事實上,迦藍真的需要時間,釐清混亂的思緒。
「再見。」「再見。」
過了十分鐘,門鈴響起。迦藍連跑帶跳地去開門,笑問:「留下東西嗎?」
門外人卻是永愿。
迦藍很錯愕----這四年來,永愿從來沒有到過迦藍的家。
永愿看著迦藍,也不說話。
「請進來。」迦藍挪開身子。
永愿踏進屋裡,感覺到別的女人的氣息,心裡的憤怒面臨爆發。
「江迦藍,你走得決絕,原來是心裡早有了別人。」
「你說什麼?」
「你別裝傻,我在樓下守了一夜。」永愿的聲音發著抖。
「你誤會了。」迦藍想不到永愿居然會這樣傻。
「我一直以為是我對不起你,總是很內疚,現在才知道一直被你欺騙著。」
「永愿,事情不是你所想的。」
「你口口聲聲說為了孩子,原來全是謊話,我再也不會相信你。」
迦藍只覺得有理也說不清,但她回心一想,這誤會解不解開,又有什麼關
係?兩人既要分手,原因根本不重要----如果能讓永愿覺得好過一點,這罪人便由自己來當吧!
「你無話好說了?」
「對不起。」迦藍低聲說。
這句話不單沒有讓永愿消氣,反令她一步踏前,「拍」的一聲,狠狠摑了迦
藍一記耳光。隨即,她彎下身子,竭斯底理地痛哭起來。
迦藍撫著火辣的臉頰,只覺臉上的痛遠遠抵不上心裡的痛。
但迦藍知道,這絕不是心軟的時候。
永愿勉強站起來,深深看了迦藍一眼,拉開門跑掉。
那天以後,愉安把所有的公餘時間全用來陪伴迦藍。即使真的不許可,愉安
也會偷偷發短訊給迦藍,叮囑她吃好穿暖。
----日子也不多了,兩個星期後,愉安便要離開香港,她要把握一分一秒。
愉安不是想乘虛而入,她是真心為迦藍難過,她知道情傷足以撕心啃骨,她
愛迦藍,只想她生活得開開心心,看不得她受一點委屈。
對於愉安的慇慇照料,迦藍有點不大適應----從來,都是她在照顧別人,很少受到別人的照顧,而且,她一向獨來獨往,不習慣太多的牽絆。
但愉安的無微不至,總讓迦藍心裡暖呼呼的。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迦藍發現自己總是下意識地等待著愉安的短訊,不再為自己單獨安排節目,腦裡,也經常浮現著愉安的笑臉……
這夜的月色很好。
迦藍把愉安帶到一個小沙灘,這裡的視野不錯,看得見遠山、明月和繁星。
迦藍準備了紅酒和魚子醬。
愉安像是有點感應,一直緊張地握著雙手。
迦藍用微笑安撫她,坐到她的身邊,伸手取下她的髮夾,放下她那美麗的長髮。
愉安的心快要從胸口裡跳出來。
「做我的女朋友好嗎?」迦藍在愉安的耳邊低語。
愉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在做夢麼?感覺太不真實了。但迦藍的
體溫和氣味就在咫呎,暖呼呼的氣息在耳邊縈繞,似有還無地撩撥著她的內心。
愉安只管漲紅了臉,卻像是給點了穴,說不出一個字或點一點頭。
「不說話,我便當你答應了。」迦藍耍起無賴來。
迦藍吻愉安,愉安整個人如在火爐內。
----迦藍那靈巧的舌頭在邀請她共舞。火燙的手也在到處點火,所到處,肌膚都發出喜悅的歎息。迦藍那強而有力的心跳主宰著愉安心臟律動的節奏。
愉安彷彿身在半空,全身軟綿綿的無著力處。她想著迦藍,心頭的喜悅滿溢,一方面也禁不住妒忌她過去的年年月月。
忽然,她舌頭微微一痛,原來是迦藍輕輕咬了她的舌頭一下。只聽迦藍在耳邊說:「我們在親熱時,你也在走神?」
「我....我想的是你。」
「想我也不行,專心一點。」
愉安羞笑著,摟著迦藍的脖子,用力親回去……
「魚仔,」迦藍的聲音由遠而近:「你盹著了,是太累了吧?」
愉安睜開眼睛,看見迦藍關切的神色,馬上驚醒過來,整張臉登時成了紫醬
色。
----怎麼會發這種粉紅色的夢,不是只有男人才會發綺夢的嗎?
害得愉安一整天不敢抬眼正視迦藍。
「你明天便要上機,東西都收拾妥當了嗎?」迦藍問。
「都收拾好了。」愉安心裡像是壓滿了石頭。
迦藍也不禁泛起離情別緒:「明天我送你到機場。」
「好。」
迦藍和愉安在機場話別。
「你事事小心。」愉安看起來有點憔悴,像是一夜沒睡好。「要好好照顧自己。」
「這話應該是我說的。」迦藍強作輕鬆:「你搶了我的對白。」
「我捨不得你……」愉安的眼睛紅了。
迦藍看著愉安----她的感情簡單直接,完全沒有修飾,再硬的心腸也不禁給
融成水……
「愉安。」迦藍輕喚她。
----不是魚仔,是愉安。愉安像是在冬天觸碰到靜電,心裡一顫。
「我等你回來。」迦藍低聲說。
愉安呆住了,過了好一會,才聽見她顫抖著聲音問:「……你……你說真的?」
迦藍點點頭。
愉安忽然出手,摟著迦藍的腰,用力把她壓進自己的懷裡。
迦藍有點吃驚,下意識退縮了,卻惹得愉安把她摟得更緊,像是恨不得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愉安,別這樣,別人都在看了。」迦藍輕聲說。
愉安卻不管這麼多,她太高興,做夢也想不到今天會得到迦藍的回應。
迦藍很感動----愉安很有勇氣,對她的愛坦蕩蕩,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目光。
這是迦藍一直想要的愛情----她不是要在人前表現恩愛,卻不願偷偷摸摸的像是做著見不光的事。
終於,迦藍也伸手摟緊愉安。
愉安的勇氣卻彷彿在瞬間用完,她軟軟的靠著迦藍,心裡千頭萬緒,有想哭的衝動,而她真的哭了起來。
只聽見迦藍溫柔地說:「一年很快便過去,我會專心等你回來。」
愉安臉上還掛著淚,卻又忍不住笑了。
迦藍對她又憐又愛,一個吻印在她的唇片上,愉安閉上眼睛,只想把這一刻
永遠刻在心裡……
這天是迦藍的生日。
好友們齊集盡歡吧為她慶祝。
明琛和文諾來得最早,她們把女兒小頌也帶來了。小頌才八個月大,白嫩嫩水靈靈,像是粉紅色的綿花糖,叫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她也不怕生,躺在明琛懷裡,小鄺小樂等哄上去,她也咯咯地笑個不停。
文諾和迦藍在一旁聊天。
「看來契女很黏明琛。」迦藍笑說。「真教人妒忌。」
「別說你,連我也快要給氣死!」文諾眼裡卻全是笑意:「不管哭得多厲害,
只要明琛抱著她,她便馬上安靜下來。」
「這真好。」
「怎麼還不見意朗和之徊?」
「之徊剛給我電話,說意朗臨時有急症病人,要遲一點才過來。」
「意朗是個好醫生,沒有她幫忙,小頌也不會這樣健康。」
----半夜三點鐘,文諾突然作動,比預產期早了半個月,明琛給嚇得幾乎暈
倒,只懂得打電話給迦藍求救。迦藍馬上通知意朗,幾經折騰,小頌才總算順利
出生,母女平安。
這時候,昉言和寶兒進來了。寶兒一改平時鮮豔的裝扮,穿著淡素的套裝,與昉言站在一起,有著說不出的和諧。
「壽星婆,生日快樂。」寶兒上前吻吻迦藍的臉頰。
「謝謝。」
「迦藍,生日快樂。」昉言微笑。
迦藍乘她不備,也給她來個熊抱,惹得昉言的臉也紅了,也惹得寶兒直瞪眼。
「好了,江迦藍,你別借機揩油。」
「李寶兒,抱一抱也不會少半分肉,你別這麼小氣行不行?」
「又是你叫我看牢她的,我這麼辛苦才跟她走在一起,總不能冒險。」
----寶兒的前夫糾纏了很久,弄得寶兒極氣餒。迦藍找了私家偵探,偷拍他和情人的幽會証據,與他攤牌,他才總算死了心。
「生日快樂。」
迦藍轉過頭,看見晞和跟她身畔的人,笑得瞇起了眼睛。
「以靜,真高興你來了。」
晞和捧上禮物:「希望你喜歡。」
「真謝謝你,過來喝一杯吧。」
「我們放下禮物便走,」以靜的眼神有點冷:「我還有事。」
迦藍一怔,望向晞和,晞和只得苦笑。
「以靜,」迦藍知道以靜還在怪她。「你大人有大量,我甘願罰酒,你什麼時候氣消了,我什麼時候才停下來。」
----晞和終於也按捺不住,破壞了承諾,跑去偷看以靜。給以靜發現了,被她狠狠拒絕。迦藍又重施故技,假裝晞和發生意外……
迦藍喝著盡歡,一杯接著一杯,每杯也乾個清光,五分鐘不到,桌面上全是空杯子。
終於,以靜伸手,把迦藍手上的酒杯取過來,仰頭乾掉。
大家也開懷大笑起來。
「我們錯過了什麼嗎?」意朗和之徊也來了。
「你們是戴罪之身,還敢遲到?真該罰。」迦藍打著酒噎,大著舌頭說。
「你別亂來,」明琛把小頌交給文諾,極有氣慨地擋在意朗跟前:「這是我的恩人,你要罰便罰我吧!」
迦藍舉起雙手作投降狀。
「謝謝你。」意朗拍拍明琛的肩:「但這是我們的私人恩怨,讓我們自己解決----迦藍,我和之徊到加拿大結婚,不事先通知你,是我不好,對不起。」
「你知道就好。」迦藍故意哼了哼。
「你們結婚了?」大伙兒開始起哄。「恭喜恭喜。」「怎麼回事?手續煩不煩?」「要補辦婚宴麼?一生人一次,應該熱熱鬧鬧才是。」
大家對這對新人很好奇,圍著她們問長問短的,把迦藍這個主角冷落一旁。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