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的人生.
那是一個夏天的早上, 大概早上8時左右, 在石塘咀, 皇后大道西, 接近金陵酒家的一角, 有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年青人, 熟睡在石柱旁邊地上.
香港是一個大融爐, 每逢鄰近地方,發生了不幸, 這裏便是避難所, 沒有人知道這位年青人, 從哪裏來, 將會去哪裏? 反正, 一群一群的人, 從四面八方, 湧來香港, 有些在現在的寶翠園山上, 蓋搭木屋, 有些在山道新樓後巷, 甚至在西環摩星嶺山上, 也蓋滿了簡單的居所. 所以, 一眾街坊, 對這位年青人, 睡在街上, 也是見怪不怪了.
不過, 這一天, 有點異常, 由於這位年青人, 赤著上身, 下身穿著一條中式唐裝褲子, 這種褲子, 是可以不用皮帶的, 只要在褲頭, 拉緊並捲起來, 便很牢固不會掉下來了. 可是這一天, 每個人經過他的身邊的時候, 都很奇怪地望著他, 有些穿著黑膠绸大姑,師奶, 甚至「采」一聲, 立即把頭轉向另一面, 不再看他.
這時候, 有一個八九歲的小孩, 由於他讀的學校, 是頂頂有名的漢華中學, 從晉成街去上學, 這是必經之路, 由於那些大姑師奶「采」一聲, 吸引了這小孩的注意, 他便走前去看看, 有什麼好看? 為什麼男人睇過, 便高興地笑著而去, 而女人便要「采」.
原來這位睡在地上的年青人, 正在熟睡, 鼻子還在扯風爐, 可是他的唐裝褲被解開了, 並且褪了下來, 一條三尺多長的咸水草, 一邊垂在身體外, 另一邊, 紥著他的雀雀. 是一個很缺德的玩笑, 當時有很多人經過他的身邊, 但是沒有一個, 見義勇為喚醒他, 而那位小孩, 那便是我, 也沒有膽量叫醒他, 因為, 我一直看見這人, 不是整天呆呆地坐在地上, 便是漫無目的地行來行去, 我誤會他是低低地的, 所以我害怕,如果我叫醒他, 容乜易他以為是我的傑作, 一定會把我拆骨煎皮.
不知是工作的需要, 還是出於同情心, 有人收留了些位年青人, 他不用睡在街上了, 並且平平穩穩的渡過了一生.
洪叔報紙檔,是很忙碌的, 我並不是做報紙這行業了, 早上他從哪裏取報紙, 我不知道,好像是在中環,有一個地方, 集中取報紙的, 我有很多次下午坐巴士回家時, 看見洪叔肩膀上, 托着厚厚的晚報, 從中環坐巴士回石塘咀, 所以, 一檔報紙, 是需要幾個人手的, 而這位年青人, 便變成了他的伙記.
由於每天買報紙的關係, 我亦開始認識這位年青人. 他原來是一位啞巴, 是一位聾啞人仕, 如果他生長在今天的社會, 相信可以學手語, 甚至可以學習說話, 可以過正常的生活, 但是在那個年代, 聾的便跟著變成啞, 遑論說話了. 所有街坊, 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因為啞, 所以, 便簡單地被稱呼為「啞仔」了, 數十年過去, ,「啞仔」便變成他的專有名詞.
「啞仔」是一位很規矩的人, 他盡忠職守, 對人有禮貌, 從來沒有發生什麼問題. 而洪叔的報紙檔, 生意越來越好, 剛巧, 廣州酒家那便, 有一個報紙檔, 檔主年紀老邁, 把生意出讓, 醒目的洪叔, 便頂了下來, 啞仔這位伙記, 便更加重要了.
一年一年地過去, 來到了七十年代, 那時候皇后大道西尾, 近「和合街」
那邊, 開了一間酒家, 根據過往慣例, 只要首先霸位, 酒家大門旁的報紙檔, 便是你的了. 啞仔這個時候,已經是五十歲左右, 他也想做老闆, 在洪嫂的支持下, 也走去霸位, 但是, 這個時候的社會秩序, 完全變了, 雖然他霸位在先, 但是, 這是一塊肥豬肉, 有幾個黑社會, 圍著他來打, 把那位置搶去了. 後來, 又把這個檔口, 不知道是租還是賣了給別人, 這是搶食的世界!
不知又過了多少年, 我一直沒有見過啞仔, 有一天, 我問洪嫂, 他去了什麼地方, 原來, 他已經離開塵世了.
我們寄居在這個塵世上,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每個人都是如此, 不過,曾經有人說, 死有輕于鴻毛, 有重於于泰山, 我不知道, 啞仔的一生, 是鴻毛, 還是泰山, 我只知道他的一生, 是活在平靜的世界, 無言的人生裏.
明天預告: 石塘咀文化工作者洪嫂, 與報紙的不了情( 5 )- 報紙的生命力
平頭裝啞仔,我有印象,因為要借書睇,唔敢叫他,依依呀呀,唔知講乜,換報紙或替
loyee買拍拖報,也是問洪嫂,不是我八卦,眼觀四方,而是loyee的黃家軍,haha
啞仔?
似乎印象中有此人o
但並無任何深刻印象!
人生過客何其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