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什麼是富足？

星期天；陽光燦爛；坐在洛杉磯3rd St. Promenade的Anisette Brasserie那露天陽台；一杯回歸Starbucks還未統治世界前的傳統咖啡；一本讓人暢快的推理小說；兩公里長的海灘，太平洋上閃爍的海浪。

現代社會與大自然和諧的融合，這一刻，就是富足。

一對年輕夫婦，穿上時尚的破爛牛仔褲，踏着休閒膠拖，帶着五歲女兒坐在我的鄰桌。漂亮的一家三口享受着陽光、奄列和寧靜，彷彿擁有一切。直至……男人的手提電話響起。

天堂與地獄

偷聽別人講電話不是我的嗜好，但過去一個小時，我的耳朵除了偶爾遭經過的一、兩輛汽車刺激之外，正處於被海浪聲溫柔按摩的被催眠狀態，突然而來的人聲，不能不令它興奮若狂。

電話對話中，男人先是說些禮貌的客套話，表示他正與至愛的家人，坐在他最喜愛的餐廳，享受世界上最美好的brunch，猶如身處天堂。然後，電話那邊的人說了一些話，只見那男人臉色有變，語調也帶點惱火，電話筒另一方顯然是他的老闆，叫男人為他準備一下，星期一似乎會有一些不受歡迎的決定要做。那男人最後答允下午返回公司，準備一些數據，然後雙方掛斷電話。男人的妻子和女兒體諒地詢問下午行程的轉變，然後，那枱賬單火速送上。天堂往上回升，一家三口仍留在人間，繼續為生活奔波。

他們三人離開時，一張冷漠的面孔拖着行李箱走進餐廳陽台，她的一切似乎和溫暖悠閒的環境格格不入，但天堂的大門是開放的，任何人也可以進來。這女士沒有點上任何食物，只要了一杯咖啡。

一街之遙傳來unplugged的歌聲，一名街頭藝人佔據人流最多的商店門前，擺放售賣她的CD，自彈自唱她的作品。唱歌的女孩聲音甜美，讓人陶醉在她娓娓道來的故事，直至……另一名街頭藝人在她附近擺檔，轟奏自己的歌曲。

音樂是藝術，但CD卻是盤生意。後來者明知會騷擾那位女孩和她的「歌迷」，但地點就是賣點，人流就是銷量，生意就是競爭。噪音，競爭，生意，一切又像回到擠擁推撞的香港和紐約。

一念之差

雖然受到一點污染，但這裏的美好回憶還在腦海迴盪……直至超級跑車聚會的到臨。三十多輛開篷的林寶堅尼、法拉利、改裝的保時捷和賓利等連成一串，直駛海灘。陽光普照，是時候「曬曬」車主們的加州皮膚，放下車篷、車窗，轟盡他們的特大低音喇叭，吸引四周目光，一切重點在個「曬」字。鄰桌的冷面女士已經按捺不住跳起來，跑到街上，撕破喉嚨唾罵那班囂張的超級跑車車主。

天堂被毀，是時候離去。當我結賬走出餐廳的時候，侍應還忙着把那女士拉回來。

短短一個小時，寧靜可以變成喧鬧，家庭融樂驟變為口奔馳，天籟之聲變調噪音競賽，和諧也被炫耀粗暴取代。現今社會，擁有與失去，都在瞬息之間。世界各地，富足與貧窮，也愈變兩極化。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五十五歲的高盛CEO Lloyd Blankfein前陣子在公司內部email中說出肺腑之言，提醒他的高層幹部，在獲取最新的豐厚花紅時，「要盡量克制炫耀的花費」。

這番話，也應該是對在2009年逃過一劫的所有幸運兒提出的最佳忠告。

遠征，跨國生意人。經濟思想向左向右，仍在尋覓中；對生活有要求，對自由民主有熱情；路漫漫其修遠，唯遠征以求全。

本欄的英文版本 The Have and The Have Nots 刋於信報網上版 www.hke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