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血的煤」

【明報專訊】山西臨汾市王家嶺煤礦事故，到今晨截稿時，被困153名礦工已有115人獲救脫險，雖然還有38人生死未卜，但是總的而言，正如國家安監總局局長駱琳所說，這次是「中國事故救援史的奇蹟」。不過，如果深究這次事故的實質，雖然大多數礦工僥倖脫險，國人仍然不能歡欣以對，因為如果「礦難是必然的，奇蹟是偶然的」這個本質沒有改變，則寄望多少次奇蹟來打救苦難的礦工同胞？

王家嶺礦難是人禍

管理層不重視滲水徵兆

在960萬平方公里的國土上，王家嶺本來寂寂無聞，但是過去9日，它和其他發生礦難的地方一樣，突然名滿全國，因為153名礦工被困在湧進約十幾萬立方米地下水的坑道中，他們是否被淹沒、會否被冲走、已經第八日了，他們可以捱得住嗎？有關他們生死的一切可能，使國人牽腸掛肚，因此當事故179小時之後救出第一名礦工，大家都會覺得很欣慰，特別昨日適逢清明節，是慎終追遠的傷感日子，「王家嶺礦工獲救」，無疑是一大喜訊。

這次奇蹟，礦工堅持絕不放棄，肯定是最主要原因，因為在與積水對抗，並無食物的8個日日夜夜，若缺少求生意志，很難堅持下去。當然，當局組織龐大5000多人的救援隊伍，日夜奮戰，搶險犯難救同胞，加上施救措施得當，例如從地面打鑽成功，4月2日被困礦工敲打鋼管回應後，救援人員及時向坑道輸送氧氣、營養液等，使部分礦工藉此得以保持一定體能，與死神爭奪時間。這些，都是這次奇蹟能夠上演的原因。

這次王家嶺礦難，雖然暫時救出了大多數礦工，但是迄今所知情况，事故屬於人禍，並非天災；另外，王家嶺礦難說明內地去年整頓煤礦業，淘汰小煤礦的政策，未能使煤礦工人下井後更加安全。

王家嶺礦難屬人禍，主要有兩點：（1）滲水徵兆未獲重視，事故發生前3日，礦工已經發現異常情况，例如煤壁掛汗、有異味，坑道內霧大，視野模糊等，這些都是有水的預兆，礦工有向礦方反映，但是未獲重視和回應。（2）為了趕工、趕進度，安排14個掘進隊分3班24小時作業，但是組織管理混亂，例如許多礦工根本未接受過訓練就下井，出事後，礦方就被困礦工的人數和籍貫等，多次調整和修訂，充分反映管理問題叢生。

就上述兩點，國家安監總局基本上已有結論，這次就算礦工全部獲救，但是礦方管理如此粗疏大意，使礦工陷於險境，對於管理當局仍要嚴厲懲處。

過去幾年全國礦難頻仍，當局決定由去年開始整頓全國煤礦業，主要是過去出事的煤礦，90%發生在地方小煤礦，認為小煤礦規模小、效率低，為了追求豐厚利潤，安全保障條件差，機械化程度低。當局以為由國有或國有企業兼併小煤礦，實行「國進民退」，就可以解決問題。不過，事實並非如此。

整合兼併小煤礦

營運卻換湯不換藥

事實上，過去一年，中國煤礦特大事故一個顯著特點，就是國有煤礦頻頻出事。例如2009年11月21日，黑龍江新興煤礦爆炸，確認108人遇難；5月30日，重慶市同綦縣同華煤礦發生特大瓦斯事故，30名礦工死亡，77人受傷；2月22日，山西古交市屯蘭煤礦發生瓦斯爆炸事故，77人遇難；這次出事的王家嶺煤礦，屬於國企華晉焦煤公司旗下。所以，這些礦難事故的主角，都是國有大企業，國家政策的如意算盤，好像打不響了。

產煤大省山西到去年底約關停1500座煤礦，辦礦主體減少了2000多家，他們大多被國有大煤礦集團收購，但是收購之後，對小煤礦的技術改造與安全設計升級卻進度緩慢。所謂整頓煤礦業，以國有大企業壟斷的生產，只是換了一種形式，大企業成為小煤礦的股東，坐吃分紅，經營和設備投入主要還是持股的煤礦老闆。這種改頭換面的營運模式，相信絕非國家要整頓煤礦業的原旨。

中國全國於能源使用仍倚重煤炭，煤礦業對全國經濟發展極其重要，但是，無論如何全國經濟發展總不能建築在礦工的犧牲之上。礦難事故最多的山西，人們已經把山西煤炭稱為「帶血的煤」，把山西的GDP稱為「帶血的GDP」，國家的煤礦業整合和兼併，原意就是要把經濟發展與「帶血的煤」劃清界線，若整頓最終只是換湯不換藥，除了政策徒勞無功，或許只會讓那些「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識得鑽政策空子的人可以賺得、或貪得更盤滿鉢滿而已。

山西煤礦老闆腰纏萬貫，在北京    與大城市一擲千金買進豪宅的豪氣和豪情，若是建立在礦工同胞的苦難之上，固然可恨。若要讓全國人民在使用煤炭之時，不再聯想到礦工同胞的苦難，國家就應該下更大決心整頓煤礦生產，從嚴刑峻法等著手，迫使官員和礦主認真和切實負起責任，從根本上改變「帶血的煤」的本質，而不是靠奇蹟來打救我們的礦工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