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媽媽是菜市場的大姐頭

2010/04/26 08:52:08 網誌分類: 未分類

26 Apr

我的媽媽，她不是外婆的大女兒，不是祖母的大媳婦，
更不是公司的大老闆。
但她是『菜市場的老大姐』，
因為她的行事為人就像一個老大一樣的，
走路有風，人見人稱。

從我國小三年級開始，媽媽和爸爸就在菜市場開店賣小吃，
舉凡炒米粉，魯肉飯，貢丸湯等等等的她都賣過。

就這樣，從我三年級上學前的那個早晨七點到店裡吃早餐時，
我便開始見識到她的不同凡響！

那天早晨，天未亮，
我乖乖的坐在店裡的角落桌子吃著熱騰騰的貢丸湯時，
突然聽到有人大吼一聲：
『大姐頭，芹菜要幾斤？高麗菜要幾顆？』。

不僅如此，陸續的還有賣豬肉的肥老闆來問：
『大姐，絞肉要幾斤？今天只有白豬吶？可以嗎？』。
一直到我上學前，一共來了賣菜的，殺豬的，送塑膠碗的.....
等等都叫她大姐頭的。
要不是看到那些人都還滿正常的，我當真以為她加入了黑社會呢！

時間來到了中午。
因為附近的小學生都會來媽媽的麵店吃麵，
於是媽媽為了湊足人手，竟然來學校拜訪我的級任導師，
請那個臉上長滿了麻豆的班導每天中午11：50就先讓我回家幫忙，
媽媽跟班導足足一個頭，
站在訓導處外偷看的我只看到班導抬高頭說了『好的』這兩個字，
於是，我的心裡開始竊笑，哈哈，我可以早點回家耶！

沒想到，那才是我灰姑娘生活的開始。
１２點一到，學校的鐘聲剛響完十分鐘，
就會有第一個跑到氣喘噓噓的小學生跑進來說：
『阿姨，我第一名，一碗湯麵。』
媽媽就會說，好乖，多給你一個貢丸，十元。
沒錯，別懷疑，就是十元啦！
舉凡湯麵，湯板條，湯米粉，都是十元，而且新鮮現煮。

也就是因為這樣，贏得了家長們的信任，
紛紛都在月初時就先付孩子們一個月的麵錢在這，
然後媽媽也很確實的扣款，
有時候還會切一大盤的魯菜給小朋友們吃，而我咧，
就在旁邊努力的洗著堆積如山的碗，看著幸福的他們！

國中二年級時，因為脊椎側彎，開了刀，穿了矯正背架。
因為當時醫學還不是太發達，所以只有發明厚重的背架，
雖然是穿在衣服裡，但還是掩飾不了背架的龐大，
而且，當時愛女心切的媽媽為了讓我有一口漂亮的牙齒，
也花了好多錢帶我去矯正牙齒，於是，基於種種的與別人不同，
在班上，開始有同學給我取各式各樣的綽號。
什麼...『無敵鐵金剛』『大鋼牙』『鐘樓怪人』『妖怪』...
等等的難聽綽號，全出籠了，
甚至揚言他們不要跟怪物做朋友！

心思細膩的媽媽發現了鬱鬱不歡的我，她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第二天，在上完下午的第二節課後，
媽媽突然出現在訓導處，於是在第三節上課時，
班導師帶著媽媽來到班上，她很認真的說：
『這是某某的媽媽，她有話要跟大家說！』

然後媽媽站在講台上，她說：『各位同學，我是某某的媽媽，
今天，我是帶著沈痛的心情來跟告位同學說話的，我的女兒，
因為患了脊椎側彎，所以要穿背架，
於是媽媽招手要我出去給大家看我的背架.....。
我紅著臉背對大家，當大家看見了我的背架，他們哇了一聲。』

接著，媽媽繼續說著：
『身為一個母親，是極度不願意自己的小孩受到傷害，
更不願意看見自己的小孩被同學排斥到每天回家都不會笑，
你們將來也會為人母，請問，你們願意看見小孩受傷嗎？』

為我發表了整整一節課泣訴的媽媽，彷彿精疲力盡般的臉色發白，

台下無聲的同學們，有的開始流淚，有的默默無聲，有的一臉芒然！

下課了，媽媽離開後，第四節課開始，有人開始傳紙條跟我說：
『對不起，我不應該那樣叫妳的！』
還有人傳紙條說：『其實妳人也不錯啦！』......。
一直到國三畢業，我認識了不少的好朋友！

從小到大，家裡的所有大小事都是媽媽在做主，

她在菜市場不但立下了好口碑，好人緣，
更贏得了人家尊稱她一聲大姐頭，真的很不容易。

那年一月，正值寒冬，她說她的身體不舒服，去醫院檢查之後，

確定了是乳癌末期。

當時在醫院第一個拿到檢驗報告的我，坐在醫生面前呆滯，滿腦子想著，

我該怎麼告訴她？爸爸怎能接受？妹妹們怎麼接受？我們怎能沒有她？

回到家，她說她都知道了，是醫生打電話告訴她的。

飯桌上，媽媽跟我們說：『我沒事，你們不要太緊張！』
不要太緊張？！現在是什麼情形，妳比我們還要堅強！

之後，她開始到醫院做化療。
說是治療，不過是在試圖延續她的生命。

日以繼夜的，我在她的身邊，看到她日益憔悴，身形漸枯，

漸漸的連起身都無法了。
但她凝望著我們的眼睛還是那麼的炯炯有神，
對我們的不捨也都寫在她被病魔折磨得不成形的臉上！

那年，二月初，剛過完年，
媽媽要爸爸召集舅舅阿姨們來到她的身邊，
總是在邊邊默默聽著的我，明白媽媽正在安排她自己的後事，
她要穿的衣服，要誰來看她，要誰做籌備人，
要誰來協助我們和父親，要誰在她走後陪伴父親，
要我照顧自己，父親和妹妹們，要葬在什麼山明水秀的地方.....

這林林總總，她都堅強得跟父親，跟舅舅阿姨們商量決定了。

她說她不要老式的祭文悼念她，
她說我的作文一向很好，她要我自己寫一篇祭文。

她說她不要老式的大樂隊送她走，

她要琴法很好的小妹彈奏『甜蜜的家庭』，我們唱著這首歌部她走。

她說她不要我們流淚，要我們堅強的撐起這個家，要我們照顧父親！

她明白父親內向的個性，所以在她知道自己的情形後，馬上收了小吃攤，
開了一個茶莊，為的是讓父親可以安心！

她的一生，她的堅強和忍耐，她的愛心，

也許在眾多得到癌症仍然活得很好的人來說，只是微小的其中之一個，

但在我們三姐妹的心中，她是唯一，是最好的，
是全世界最最最偉大的，是無人能及的『超人媽媽』。

記得有一次，她躺在床上，我在幫她按摩著疼痛的肌肉，她突然問我：
『如果我走了，妳的悲傷要多久才能恢復？』

聽到這句話，背對著她，我很想跟她說：
『永遠不會，永遠都不會......。』

但是，為了讓她安心，我只好強忍住淚，只是哽咽的說：
『我會好的，只是思念，會永遠存在.... .。』

我聽到她微弱的聲音，感覺到她用力握著我的手說：
『要堅強面對妳的未來，我會祝福妳的！』

這是她走的第六個母親節，我們失去她六年了！
我想要跟在遠方的她說：
『親愛的娘，我們很好，爸爸很健康，妹妹又爭氣又聽話，
而我，正在跨越三十大關，正在立業，正在延續這個茶行，
正在做傳承的動作，正在努力開創我的人生！我知道妳會祝福我們的。
祝妳，母親節快樂！愛妳的女兒。』

我的媽媽的菜場的老大姐，人在市場身不由已，但她很讚，

真的很讚，她是第一名的媽媽！

我最不捨母親掉淚，不過，母親很少落淚，他很堅強！
我曾跟阿爸說過，您很幸運，娶了阿母！...
他們一起走過三十年多年的婚姻....
生活中，難免會有爭吵，但，他們依舊深愛著對方。

「如果，我走了你會不會落淚？要多久才能把我忘記？」
這樣的話，我問過我的朋友.... 我告訴我的朋友，哪天我走了，
讓我安靜離開，不要吵雜聲響，我要火葬方式...

最後將我的灰燼，送給大海..... 轉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