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約黃昏後(59)

       元宵節是「中國的情人節」，因為古人僵持「男女授受不親」的迂腐，所以，每年正月十五傳統廟會成了戀愛中古代男女彷如《牛郎織女》傳說中的情節的一年一度的「鵲橋會」，追求「自由戀愛」的古代男女，也希望利用這一機會可以找到如意的心上人。元宵成了古代中國人最浪漫的傳統節日，而廟會文化則帶給人們無限的溫馨。可是，這一傳統文化傳到潮汕之後，慢慢地走了樣，「中國情人節」的文化竟然變成了彷如香港「打小人」的那種以「作法」的卑鄙手段謀害別人的文化。許多家長都因為害怕子女在元宵夜外出會遭受別人「作法」謀害而禁止子女外出。
      一九八零年元宵夜，雄才、英華在沒有知會雙方家長的情況下，到了國營的「水產公司」的燈謎現場猜謎。燈謎一直盛行於潮汕地區，但是，「文革」期間，燈謎活動在潮汕地區絕跡了。燈謎活動改革開放之初重新出現了，「水產」公司的這次燈謎在達濠是自「文革」以來的第一次，這對雄才、英華這一代的「六十後」來說有很大的吸引力。
      燈謎現場在「公社」的隔壁。雄才英華到達「水產公司」時，燈謎活動已經開始了。
      謎主(出謎題者)預先用毛筆在各種顏色的謎紙寫上了謎題，然後將其貼在樹在燈謎臺上的用白紙襯底的木板上，臺上擺着一個大鼓，謎主坐在臺上為「射虎」者擂鼓助興。臺上除了謎主，還有一個充當「擴音器」謎會組織者。猜謎者每猜一道謎必須先報一次謎題再說出自己所猜的謎底。由猜謎者報謎開始，他每做一次停頓，謎主就敲一次鼓。這樣，猜謎者一旦報了謎題，便欲罷不能了。萬不得已中途作罷，會招來全場噓聲，萬一猜錯，也會被別人的冷眼。可以說，猜謎的現場環境給了每個猜謎者很大的壓力，若是平時「怯場」的人，是不敢貿然參預其中的。在眾目睽睽之下不怕「丟人」參預其事，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沒有「場膽」者祗好作觀眾，眼睜睜看別人用口一次次領走各式的獎品。
      潮州人所說的「場膽」就是有「不怯場的膽」。
      若射虎者射中了「虎」，謎主用力敲打鼓心，大鼓發出「咚咚」聲，不須謎主開口，觀眾和猜謎者都借「咚咚」聲而知道謎底被猜中了。若射虎者沒有「射中」，謎主便輕敲鼓邊，大鼓發出「噠噠」聲，暗示猜謎者猜錯了。猜中謎底者並不是即時可以領到獎品，「擴音器」會要求：「解釋！」。若解釋正確，「擴音器」才將「虎箋」撕下來，連同獎品交給猜謎者；若解釋不中肯，「擴音器」會通過自己雙眼傳神徵求謎主意見才決定是否發給獎品及是否除下「虎箋」。
      五彩繽紛的虎箋上寫滿題材廣泛的謎語，看得人眼花繚亂。雄才、英華都是第一次看燈謎。雄才自問不蠢，很想參預，但是，對板上張貼的所有謎題，他都不得要領。由他到達現場開始到現在，已有十幾道謎題被「擴音器」從板上除下了，但是，雄才心中連一個謎底的「眉目」都沒有。
      「甚麼是驪珠格？」雄才問英華。
      「我也不知道！」英華回答完雄才的問題之後喊出了一道謎題的「謎號」：「元字三十八號！」
      「謎號」由謎主所定，所用的「字頭」往往與燈謎的主題相關。比如這一次燈謎在元宵舉行，於是，「謎主」取「元」字為「字頭」加編號，成為「謎號」。
      「元字三十八號！」擴音器在臺上唱酬。
      「火車進站！」
      「火車進站啊！」
      「猜新中國十大元帥之一」英華繼續報謎題，擴音器繼續「擴音」。
      「徐向前！」英華答出了她所猜的謎底，擴音器除了「擴音」之外，還在觀察謎主的反應。
      「咚咚！」
      「擴音器」要求：「解釋！」
       英華回答：「火車進站時，速度大減，慢慢向前行駛，意思就是：徐向前！」
      「咚咚咚！」
      雄才感到意外，同樣是第一次來到燈謎活動的現場，英華這麼快就可以猜中了「火車進站」謎底，雄才覺得自己相形見拙。如果自己真的不蠢的話，那麼，英華便堪稱「天才」了。如果說英華是聰明絕頂，那麼，自己簡直就是蠢蛋。
      為了證實自己不蠢，雄才的雙眼像在大量的礦沙中尋找金礦的放大鏡一樣地在諸多的「虎箋」上來回反復地探索。
     「三生石，求無情對？」雄才一看到這樣的題目，便想到在前往青雲岩的路上的「六曲」興「七曲」之間有一塊岩石上有一處「五指峰」的摹崖石刻。於是，雄才以「五指峰」對「三生石」。但是，他聽到的是「噠噠」的鼓聲。
     「無情對除了要求對仗、詞性相當之後，有一點與對聯不同的，就是要求對句內容與出句不關聯，最好是相差十萬八千里。」謎主解釋說：「你的對句，雖然做到了詞性相當，可惜，平仄不諧，而且石和峰是相關的，何峰無石？後生仔，繼續努力！」
      謎主鼓勵雄才「繼續努力」，但是，這話在他聽來很刺耳，好像是謎主在奚落他。他在白了謎主一眼，心想：「神氣甚麼？你祗不過是一個打鐵釘的。」
      謎主是一個打鐵釘的鐵匠，「打鐵釘」的家在康和街中段，近街處是一個地舖，這地舖就是「打鐵釘」每日的工作的地方，「打鐵釘」的「正業」工作就是：赤膊對着火爐將燒得通紅的鐵條放入氰化鉀的水溶液中增加鐵條的可塑性和耐用性，然後將鐵條打製成粗端約一公分、長約三市寸的三角長鐵釘。「打鐵釘」最為達濠人所熟悉的便是「打鐵釘」的功夫，除了「打鐵釘」的家人，誰也不知道「打鐵釘」的「內才」。外人誰會相信這樣的一個赤膊「打鐵釘」的粗人竟然可以吟詩作對？雄才也不例外，年方十三的他，又怎麼會知道「打鐵釘」是一個明珠暗投的人物？